雲深澤淺

畫商看見我下樓,笑得臉上的肉都堆起來了,這佣金怕是收了不少吧。


 


「一億買我的自畫像,您沒搞錯吧?」


「我們都合作這麼久了,你這點信任都不給嗎?」畫商嘴上怪我,可臉上的笑容卻不減半分。


 


「可他這麼做到底為什麼?」


 


我還是不肯相信天上能掉這麼大個餡餅,說不準其實是個陷阱。


 


「這個嘛,就得你親自去問了。」畫商說完遞給我一張卡片,上面寫了一個地址。


 


「這個客戶正好也是個中國人,這兩天已經來鎮上了。你要是想和他聊細節,明天下午可以去這個地方找他。」


 


我接過地址,依稀記得那裡是家咖啡館。


 


我糾結了一下,就算是陷阱,這裡的人大多都認識我,有意外也方便求助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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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是我太好奇了。


 


第二天下午,我按照約定來到了那家咖啡館的門口。


 


剛推門進去,就看見窗邊位置坐了個闊別已久,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環視一周,咖啡店裡沒有其他華人的身影,我立馬掉頭走人。


 


不料,他還是追了出來。


 


宋澤一把拉住我的手:「就這麼不想見我嗎?」


 


我被迫回頭,這才看清他如今的樣貌。


 


五年不見,他的五官沒什麼變化,可臉龐更加沉穩而堅毅,眉宇間深邃明亮的雙眸透露著一絲過盡千帆的滄桑。


 


我清醒過來,一把甩開他的手:「這位先生,我不認識你,請你自重。」


 


眼前的男人苦笑一聲:「你現在又裝不認識我了?」


 


我懶得繼續裝下去,直接朝回家的方向走去。


 


宋澤也不繼續拉著我,就跟在我身後。


 


「我們談談,成嗎?」


 


「沒什麼可談的。」


 


「這幾年你過得好嗎?」


 


「挺好的,沒有你當然好。」


 


「跟我回去吧,雲兒。」


 


「我這裡待得好好的,我瘋了啊跟你回去!」


 


這鎮子很小,沒走兩步路就到了我家別墅的門口。


 


我趕緊推門進去,沒想到宋澤眼疾手快地居然在我關上門之前溜了進來。


 


「你現在怎麼變得這麼不要臉啊!」


 


我徑直快速地朝屋內走去。


 


「你這麼快就回來了?」正在給我洗畫筆的魏藍探頭出來。


 


我像是看到救星一樣地朝他走過去,瘋狂對他眨眼。


 


「是啊,老公,怎麼樣,想我沒有?」我夾起聲音,故作嬌柔地朝他走去,挽起他的手臂。


 


魏藍領會了我的眼神,牽起了我挽著他的手:「這不是想你了嘛,老婆。」


 


魏藍有些磁性的聲線把這句話說得更肉麻了,我聽著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人還是改行去演戲吧,別被畫畫耽誤了。


 


「這位是?」魏藍將視線移到了一旁的宋澤。


 


「我跟你說過的呀,我的哥,哥。」我特意加重了最後兩個音。


 


宋澤沒有不爽,隻是輕笑一聲:「你現在好這口?」


 


「我喜歡什麼樣的跟你有什麼關系?請你不要再騷擾我這個有夫之婦了!」我雙手叉腰,義正詞嚴地說著,順便 call back 他之前說過的話。


 


宋澤略有玩味地笑道:「行吧,是我自作多情了,那就不打擾二位了。」


 


說完,宋澤直接轉身出門,都不帶猶豫的。


 


我根本沒來得及注意他的反常之處,隻是嘆了一口氣,拍拍魏藍的肩:「謝了老弟。」


 


「你有了哥哥還要認我做弟弟啊?」


 


「……」


 


9


 


晚上,我遣走了偏要和我坐實「有夫之婦」的魏藍,一個人在樓下畫室開始為「自畫像」打草稿。


 


「我走了他難道不會懷疑嗎?哪有夫妻不住一起的啊?」


 


「他又沒在這裡安監控。」


 


「萬一他安了呢?」


 


「他安了我也認了。」


 


「那讓我再留一會兒吧。」


 


磨蹭到很晚,魏藍才終於肯回去。


 


我也才開始在一片空白的畫紙上開始打草稿。


 


嗯,一億美金,他敢出,我就敢要。


 


不要白不要。


 


嗯,為了錢。


 


嗯!為了錢!


 


畫一筆,擦一下。


 


畫兩筆,擦兩下。


 


啊啊啊啊!


 


根本無法集中精力,明明是畫自己的自畫像,結果腦子裡全是宋澤那張臉。


 


這幾年,我偷偷關注過在國內管理公司的宋澤。


 


雖然當年,我把股份低價賣給了對家公司,讓對家公司成了我爸公司的股東。


 


但宋澤憑借著自己的鐵血手腕和超強的商業頭腦,居然能一點一點把之前的股份收回來,重新奪回他應有的股份。


 


我放棄了繼續作畫,決定還是洗個澡清醒一下。


 


從浴室裡出來,我就隱約覺得不太對勁,但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


 


等我躺到床上才發現,身側的床墊開始下陷,再一抬頭,就對上了宋澤的那雙眼。


 


「不要穿外面的衣服坐我床上!」


 


「我洗好了過來的!」


 


我用力地朝宋澤拍了一掌,可他動都沒動,準備再打一下時,卻被他直接抓住了胳膊。


 


「幾年不見,手勁兒見長啊!」宋澤坐在我床邊,抓著我胳膊揮了兩下。


 


「你怎麼進來的?」


 


「你門沒鎖。」


 


「那你也不能隨便進來!」


 


「我這不是看你丈夫不在,想著來陪陪獨守空房的你呀。」


 


宋澤一臉痞笑,沒有放開我的胳膊,身子隨著我的胳膊朝我緩緩壓過來。


 


「你現在說話真的沒臉沒皮的。」我奮力地反抗,可終究實力懸殊。


 


「看來你還是喜歡以前要臉的我?」宋澤笑意更甚。


 


「我不喜歡,我從來都沒喜歡過你!」


 


「真的嗎?你這話說得我好傷心啊。」宋澤立馬拉下臉來,一副被拋棄後楚楚可憐的模樣。


 


「別裝了,你演得太假了。」


 


「是,沒有你裝得好,是我班門弄斧了。」被戳穿後的宋澤也沒有生氣,又恢復了剛才的笑臉。


 


「少來陰陽我,你知道是裝的,還來撩撥我做什麼?」


 


「我不信。」宋澤壓得更近了。


 


「不信什麼?」


 


「我不信你一點都沒有喜歡過我。」他鉗住我的下巴,逼我看向他。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執著地想從我中聽到他要的答案。


 


我倔強地撇開臉,朝另一側看去。


 


說完全沒喜歡過,肯定是假的。


 


那麼多年的朝夕相處,早已成為習慣。


 


跟他相處的那幾年,我真的很快樂。


 


有時我會忘了那些深仇大恨,隻是貪婪地享受著我和他之間的溫情,安慰自己這也是計劃的一部分,是犧牲,亦是滿足。


 


直到事情結束,我才從這份眷戀中抽離出來。


 


我嘗試用旅遊,用繪畫麻痺著自己,讓時間弱化那份感情。


 


可五年過去,就算隻是提到他的名字,我也會瞬間奓毛, 種種過往如潮水般向我湧來。


 


「你在猶豫什麼?」他等了很久, 還是沒有聽到答案。


 


「你很想知道這個答案嗎?」我直視著他的雙眼。


 


「我想不想, 你難道不清楚嗎?」


 


他把問題又拋給了我, 真是個拉扯大王。


 


我懶得回答,直接翻身背對著他。


 


他嘆了一口氣:「那行,我走了。」


 


我還沒來得及思考, 手已經迫不及待地抓上他的衣角。


 


他停住腳步,我趕緊抽回這不爭氣的手。


 


怎料,他下一秒便抓住我的手, 放在掌心裡細細摩挲。


 


「怎麼, 舍不得我走啊?」


 


感受著手裡久違的溫度,我的臉也燙了起來。


 


我支支吾吾了一個「嗯」, 宋澤便直接傾身過來,細細密密的吻落在我的額頭、眉間、鼻子,最後停留在了我的唇。


 


那晚, 他還是沒走成。


 


一番雲雨後,他摟著我, 像五年前那個夜晚一樣, 隻是把我鎖得更緊了。


 


我掙扎著想從他的胳膊裡出來,可他不讓。


 


「你胳膊硌著我脖子了。」


 


他沒有松開, 隻是調整了一下姿勢,嘴裡還嘟囔著:「不放。」


 


「我又不走。」


 


「不走也不能放過你。」


 


他勒得更緊了, 我隻好作罷,發泄似的拍了拍他的胳膊。


 


「喂,我問你,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你的畫我又不是沒看過, 加上你的賬號名字又叫 Cloudy Forest,我就猜到了。」


 


每次放學,明明我們家有司機來接,但我總是在高中部門口等他,然後和他一起走到大門口的拐角處,再一起上車。


 


「「「」「你變成什麼樣我都能找到。」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有一兩年了吧。」


 


「那你一開始怎麼不來找我?」


 


「看你在這兒活得挺好的,就不想打擾你。你說過需要一點時間思考。」


 


他怎麼知道我活得挺好?


 


我恍然大悟, 明白了為什麼我和魏藍假扮夫妻的時候,他一點反應都沒有, 反而很鎮定。


 


「你派人跟蹤我!」


 


「不然你以為是誰給我留的門。」


 


怪不得魏藍偏要耗到那麼晚才走, 敢情是為了給他留門。


 


「魏藍那個叛徒!虧我還那麼真心教他!」


 


「怪他做什麼,要怪就怪我太想知道你的現狀, 太想見到你了。」


 


「你也是忍得住, 居然沒有直接來找我。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你給了我一段自由時光?」


 


「都陪你裝了十年了, 還差這幾年?」


 


「什麼意思, 什麼陪我裝了十年?」我心裡一驚,猛地推開他。


 


他沒再繼續禁錮著我,隻是用手掃過我的幾縷碎發, 眼含笑意地開口:「你那些小心思, 我都知道。」


 


「你都知道?」我更是一驚, 直接拽住他那雙在我臉上亂摸的手。


 


「你第一天見我還對我疾惡如仇似的,後一天就對我喜笑顏開,是個人都覺得奇怪好嗎?」


 


「這麼明顯嗎?」我嘴巴嘟了起來, 「那你為什麼不拆穿我?」


 


「我想著,隻要你能一直在我身邊,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我都吃。」


 


我愣住了,松開他的手, 重新窩回他的懷裡。


 


「宋澤。」我輕聲喊道。


 


「嗯?」


 


「宋澤。」


 


「嗯,我在。」


 


「謝謝你。」


 


「還有,我愛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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