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商販在吆喝,放花燈的人圍滿了河岸。
他們的臉上是喜悅,是對生活無限的期盼和向往,這是我在九生門裡看不到的。
人太多,我下意識扶住他的手。
幾個濃妝豔抹的女子忽然在杜春江面前停下,笑得肆意張揚:
「這位公子好生俊俏,可要上樓與姐妹們玩玩?」
我抬頭看了一眼,「怡紅院」的招牌明晃晃地掛在那裡。
就那麼一瞬間愣神的功夫,杜春江被拉到了門口。
此時他依舊不失風度,向那群姑娘行了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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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某還有事要辦,恐不能在此處耽誤。」
那群姑娘仿佛被他的風度翩翩感染,站姿都正了幾分。
為首的姑娘回禮道:
「公子且去吧,是我等無禮了。」
杜春江在人群中摸索著來到我跟前,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沒有反應。
「人這麼多,你如何找到我?」
「莫姑娘很特別。」
「你可知她們是什麼人?」
「知道。」
「那你還……」
「百年身後一丘土,貧富高低爭幾女。若不是情非得已,何人願做那娼妓?逼良為娼之事,在下見的也不少。剛剛為首的那個女子也曾滿腹經綸,可突逢家中遭難被人賣到了此處。實在可惜,可嘆。」
11
他抬步就要往前走,卻仍為那些女子憤憤不平。
兩隻兔子形狀的河燈被他踢翻,在商販氣得大罵之前,我用劍將它們挑了起來。
商販也是個有眼力見的,敢怒不敢言。
「杜春江,你要放河燈嗎?兔子形狀的,兩隻。」
杜春江的臉色變得柔和,他接過河燈,在上面龍飛鳳舞地寫下什麼。
我湊近了看,那上面寫著:
願天上人間,佔得歡娛,年年今夜。
我接過河燈,發現另一面他也寫了字。
「別看。」
我翻轉的手頓了頓:
「不看就不看。」
見我沒有寫的意思,他接過另一個河燈幫我寫了起來:
且逢良辰,順頌時宜。
落筆:莫柳絮。
我本來是不信這些的,可若真有上蒼呢?
我在心裡祈禱,但願上蒼多給他一點福氣,將我擁有的,即將擁有的都給他也行。
我笑著打趣他:
「小公子長得確實是俊。」
杜春江臉皮子薄,扔了幾枚銅錢就急匆匆地走了。
「杜春江,你臉紅什麼?」
我走在他身側看他用手遮著臉,更覺得好笑了。
他支支吾吾道:
「莫姑娘,你願不願意、願不願意……」
「杜春江,你想說什麼?」
胸腔劇烈地跳動,某種答案似乎要呼之欲出。
「莫姑娘。」
「我在。」
「莫姑娘,可有意中人?」
「有,就在我眼前。」
我快被他急S了,索性我用手指點了點他的肩膀,自己接了後面的話。
「杜春江我願意的,願意做你的妻。你可願娶我?」
他突然踉跄了一下,我笑彎了腰。
待他站穩後,我看清了他身後站著的那個人。
那人紅衣如血,手中的黑鞭長長地拖在地上,大有發作之意。
九生門的人,還是找來了。
他在對我笑,我手中的配劍卻握得更緊了些。
白骨S人時,最喜歡笑。
心中的喜悅頓然全無,剎那間心上一片兵荒馬亂:
「杜春江,等我回來。」
我將白骨引到了亂葬崗,那裡遍地屍體,野狼哀嚎。
他笑著笑著面容扭曲道:
「你的面具呢?」
他的手很涼,一下下拍著我的臉頰我竟也不覺得疼。
「我讓你去將軍府S人,結果S到別的男人懷裡了?你怎麼能讓別人看見你的臉呢?你知不知道你這張臉多美啊。你怎麼還對他笑呢?嗯?」
「為什麼一見到我就跟塊木頭一樣?我以為你生性不愛笑,你自小如此。可你剛剛對那個男人說了什麼?你要嫁給他,想都別想!不願意說話?那我去S了他!」
我亮出配劍,攔住他道:
「放了他,我跟你回去。」
「他必須S!」
12
我ƭûₒ的武功是他教的,即使這些年來我日夜苦練,仍比不過他。
若要跟他打,我必敗無疑,可是總要試一試。
於是在他的劍刺向我時,我沒有躲開,任由它沒入胸前。
我能輕易地聽到骨頭裂開的聲音,白骨想收力卻收不回了。
趁他Ṱṻₓ愣神之際,我將袖中的匕首刺向他。
兩敗俱傷,也好。
我的頭很沉,特別想原地躺下。
可是,杜春江還在等我。
找不到我,他該有多著急啊。
等我拖著沉重的身子回到河岸邊,卻怎麼也找不到杜春江。
一旁的商販依舊在叫賣,見我一身血又躲得遠遠的。
河裡的花燈被雨打得東倒西歪,看來今日這福氣上天是不肯給了。
門,大概率也做不成了。
「姑娘可是姓莫?」
我幾乎要暈過去,一個滿頭白發的老者用手指了指河岸邊道:
「你要找的人若是雙目失明,氣質出眾的男子,便在那河裡。」
老者嘆了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
「可憐啊,可憐。」
杜春江在原地久久等不到我,便在人群中尋我,他雙眼看不見若是找不到我,他自然會回去。
可是那天,有一女子落水了。
他處處尋不到我,便以為那落水之人是我。
那天,一個雙目失明的男人義無反顧地跳進河裡,一遍遍地喊著另一個人的名字,在水裡尋著怕找不到,又怕找到了,直到筋疲力盡。
有人勸他上來,可偏偏九生門的人來了。
他們不讓他上岸,將他困在水中。
杜春江原本身子就弱,又被雨淋湿了身子最後體力不支暈倒在水中。
黑狼跳入水中施救,可無濟於事。
九生門之人就眼睜睜地看著那一人一狗沉在水中,消失不見。
漫長的雨將河道打混濁,原本平緩的河流此刻變得湍急起來。
我在河裡睜不開眼,河裡的雜物撞上我的傷口,仿佛要將我撕裂。
「杜春江,你不會有事的。」
此刻我痛恨自己無用,連個人和狗都找不到。
我以為我能找到他的,可是我找不到。
我猶如行屍走肉般在河道邊行走,就在快要絕望的時候,我在下遊找到了黑狼。
它被急流衝到了岸邊,樣子不怎麼好看,臉都被刮花了。
我細細清理它臉上的汙泥,鼻子酸酸的,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它的身上:
「黑狼,對不起。」
那雙眼睛,無論是靈動的還是狡黠的,都不會再睜開了。
也許是掙扎時隨手抓到的,黑狼手上還勾著一隻破損的花燈。
我將其取下順手就要丟掉,餘光卻瞥見那上面熟悉的字跡:
願妻如柳絮。
那一刻,我的理智瞬間被擊垮:
「可是杜春江……花燈全碎了,我也把你弄丟了。」
13
白骨將我帶回了九生門,身體能帶回去,可是心卻回不去了。
「放我出去,我要去救他!」
「他S了!」
半個多月了。
這句話他反反復復在我耳邊說了好多遍,房間的東西也碎了一地。
那晚落水女子的屍體也找到了,唯獨沒有找到杜春江的。
理智告訴我,沒了就是沒了。
九生門的人每日輪番去打撈杜春江,就算活著,被找到的話應該也被S了。
白骨看著我半S不活的模樣,氣得抓著我的手撫上他的胸膛,那裡血跡斑斑。
「你是我撿回來的,你是我的。」
「要嫁,也隻能嫁給我!」
一場說不上喜慶甚至是有些詭異的大婚大張旗鼓地進行著。
大家都在恭喜我成為門主夫人,他們對我的麻木僵硬視而不見。
銅鏡中的我明明像個陶瓷人偶,白骨卻盯著看出了神。
他說他也想要像普通百姓家的夫君那樣為我畫眉簪花,於是他不顧我的意願認認真真地替我畫了眉。
歪歪扭扭的。
原來,他也想要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可是,山門外急促的鍾鼓聲由不得他繼續拜堂。
他惱怒地想摔東西,看了看抓著的紅色燭臺,默默地放了回去。
「是哪個不長眼的來挑事?」
「稟告門主,是將軍府的人。」
旗鼓喧天,白骨帶著我下山,婚服長長地拖在後面,我與他一前一後。
我本來是想今日趁著洞房花燭夜,給白骨下藥再逃跑。
我打不過他,隻能兵行險招。
如今既有人鬧事,若能拖一拖他趁亂逃跑也是極好的。
為首的那個男子鮮衣怒馬,周圍的一切好像都是他的敵人。
那雙眼睛看著我時是無盡的糾纏,而我也不比他更冷靜。
「杜春江。」
下意識地叫出了口,理智卻又在否認。
眼前的男子是將軍府的人,不是杜春江。
那時我去刺S段將軍被他所傷,後來陰差陽錯下遇到了杜春江。
至少,杜春江不會像他那樣像個紈绔子弟:
「拜堂一個也是拜,兩個也是拜,少你一個不少,多我一個不多。」
聽到他的話,白骨似乎想把我的手捏斷,朝著那男子道:
「世人皆知今日乃我九生門大喜之日,閣下此番作為,是不將九生門放在眼裡?」
馬背上的男子SS盯著我們交纏的手,隨即轉向白骨道:
「幹我何事?能打就提劍,不行就投降。」
赤裸裸地挑釁輕而易舉地就挑起了白骨的怒火:
「僅僅憑你這句話,你就該S一萬次。更別說,你那張長得和他一模一樣的臉!」
強者的交鋒,向來震撼。
沒有人想到,這個男子是來砸場子的,更沒人想到白骨敗給了他。
現場一片混亂,屍身血海中我愣愣地看著他牽過我的手,完全沒意識到他說了什麼:
「這眉,畫得真醜。」
14
他將我帶回將軍府,皺著眉打量我的婚服道:
「醜。」
將軍府的婢女嬉笑著為我梳洗,年長的婢女更是將我打扮得花枝招展,輕紗半遮。
她們以為他看上我了,今夜要我侍寢。
她們大概是會錯意了,他看我並無半分情欲,可我想將錯就錯。
杜春江剛失蹤他就出現了,實在過於巧合。
沒有哪個男人能忍受自己喜歡的女子承歡其他人膝下。
我看他從外面進來沒有點燈,在窗前站了許久後,傳來微微嘆氣聲。
我趁機從後背摟住他,卻被他禁錮住了雙臂。
他的雙眼從S意變成了錯愣,看清我的衣著後變為了憤怒。
「你在幹什麼?!」
我不理會他的反抗,緊緊貼近他。
他的氣息慌亂不堪,說不清是憤怒還是克制隻是緊緊閉上眼。
我盡量學著那青樓女子的嬌媚姿態,趁機說了些不曾說過的話:
「公子長得真是俊朗,讓奴家忍俊不禁呢。」
輕輕扯了扯身前的衣帶,他的臉徹底黑了,大吼道:
「莫柳絮!你來真的?」
「杜春江。」
「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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