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就是土匪

隻是事與願違,想是今日吃多了酒,他以為自己能更進一步。


「南枝,你不要拒絕我。」


「我們重新在一起好嗎?」


「南枝,我知道你心裡有我。」


我拼命往外推他,躲著他想吻我的唇。


「嘶——」


一個不察,我推到他的傷口。


他褪去外袍,露出猙獰的三道疤,神色莫測。


「南枝,你看,這是你留給我的。」


「整整三刀,你可真狠啊。」


看我不說話,他氣憤地捏住我的手腕,又來吻我的脖頸。


我擰著脖子反抗。


「顧南枝!」


「松開你的嘴!你不許反抗!」


「你爹還在我手裡!」


我不敢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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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能像根木頭一般,被動地承受著他。


哪怕被他緊緊抱在懷裡,都覺得骨縫中透著冷。


他每次都用這個來威脅我。


三個月了。


我爹還沒入土為安。


13


我又懷孕了。


在我爹屍骨未寒的時候,在我的孝期裡,我懷孕了。


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陸行舟肉眼可見的高興。


「南枝,我們有孩子了!」


「是那個孩子,是那個孩子回來了!」


我厲聲反駁:「不!不是!」


「我絕對、絕對、絕對不會給殺父仇人生孩子。」


他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南枝,孩子是無辜的,你別拿孩子和自己的身子撒氣。」


無辜。


真可笑。


「陸行舟,誰都可以說無辜,唯獨你,沒有資格。」


他像是沒聽見似的,又來拉我的手,勸我不要這麼偏執,要向前看。


「你爹在天之靈,也不希望…」


我爹!我爹!


你還有臉提我爹!


我端起茶杯就往他頭上砸:「滾——」


「給我滾!」


他狼狽地滾了。


帶了滿頭的包。


接下來我受到了嚴格地看管。


無論何時何地,總有人寸步不離地跟著我。


他留下的時間越來越多。


我忍不住諷刺他。


「你是狗嗎?」


「記吃不記打?」


「剛打完又巴巴地跑回來。」


他摸著我的肚子不出聲。


我又換個話題罵他。


「陸大人來得這麼頻繁,江攬月知道嗎?丞相大人知道嗎?」


「高門的女婿這麼容易做嗎?」


「你就不怕竹籃打水?最後連丞相府的狗都當不成?」


他撫摸我肚子的手一頓,面色不改地轉移話題。


「孩子的小名叫元宵怎麼樣?」


「定是個白白胖胖的大胖小子。」


我翻個白眼,不應聲。


他收緊了擁著我的手臂。


肚子開始顯懷的時候,江攬月終於來了。


「顧姑娘,又見面了。」


「隻是姑娘答應過我不來京城的,怎麼食言了?」


時隔一年,江攬月的眉間就少了先前的肆意,多了一絲愁容。


「陸府的風水看來並不養人。」


「夫人憔悴了很多。」


她也不跟我廢話,往主位上一坐,開門見山。


「說吧,要怎樣你才肯安安分分生下這個孩子?」


我錯愕:「你讓我生下這個孩子?」


她看著我的表情,同情地看著我。


「原來你還不知道?」


「當初我落水傷了身子,無法生育。」


「陸郎說會將你的孩子抱養給我,也算你有功,到時候會將你接回府,做個良妾。」


原來如此。


虧他還能說出「那個孩子回來了」這種鬼話。


可笑!


真可笑!


陸行舟果然還是那個陸行舟。


14


我看著面前這個被愛情衝昏了頭腦的女人,知道策反她是不可能的了。


隻能換個說法。


「夫人,三日後是冬至,聽說城外寒山寺會舉辦大型祈福活動。」


「我想去看看,給腹中孩子求個平安。」


她遲疑:「可是陸郎說,不讓你離開這個院子。」


我撫著肚子,屈膝跪地,一派乖巧服從。


「請夫人放心。我一介孤女,身似浮萍,我知道自己已經配不上陸大人了。」


「如今遇到夫人這樣良善的主母,隻有倍加珍惜的。」


見她將信將疑,我從房裡取出一塊同心佩交給她。


「夫人若不放心,請將這塊同心佩給丞相大人看。」


我告訴她,其中關系重大,請她務必送到丞相大人手中,萬萬不要交給陸大人。


「此事事關夫人安危,請萬萬小心為上。」


我言辭懇切。


她端詳了這塊同心佩好一會兒,才點頭應了。


我知她為人坦蕩,見她應了,我終於放了心。


冬至節。


江攬月派人將我悄悄接出了小院。


也許是孩子慢慢變大,我也沒有過激行為,陸行舟對我的看管逐漸寬松了些許。


人都走了,還沒被發現。


到了城門口,帶路的婆子再次囑咐我。


「姑娘,夫人說了,午時過後,您就得回來。」


「可千萬別耽誤了。小桃這丫頭會一直跟著您。」


我順從地點頭。


小桃也信誓旦旦:「嬤嬤放心,午時過後一定回來。」


婆子離開後,小桃將我帶去了路邊一個茶攤。


一個頭發花白的男人坐在我面前。


「這塊同心佩,從何得來?」


「此物乃小女家傳之物。」


他立馬拆穿我:「撒謊!」


我信誓旦旦:「沒有撒謊!就是家傳!父親說,這是我出生的時候給我打的,以後留著傳家用。」


男人激動地站起身:「你說是你出生的時候?」


我點頭。


「你今年幾歲?」


「二十三了。」


他上下端詳了我好一會兒,大笑出聲:「好啊——好!」


又細細問了我家中情況和住址,才匆匆去了。


小桃體貼地告訴我,那是丞相府的大管事。


我一邊道謝,一邊打暈了她。


隨手藏進了巷子裡的柴堆裡。


不得不說,祖傳的手藝還是沒丟。


愣是沒被任何人發現。


今日冬至,街上有廟會,人山人海,好不熱鬧。


所以聽到鼓聲的時候,大家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咚——」


「咚——」


「咚——」


「什麼聲音?」


「是有人擊鼓了嗎?」


「咚——」


「咚——」


「咚——」


終於,有人應聲而出。


「何人在此擊鼓?」


見人出來,我放下鼓槌,就地跪下。


「民女顧南枝——」


「有冤情要訴——」


來人見我還懷著孕,還語氣較好地再次詢問了一遍。


「擊登聞鼓可是要仗六十的。」


「小娘子可想好了?」


「這棍子一下去,就算僥幸不死,腹中的孩子也是保不住的。」


我謝過他的好心。


再次磕頭,揚聲。


「民女顧南枝——」


「有冤情要訴——」


15


在陸行舟臉上看到錯愕和震驚的那一刻,我心裡快活極了。


為著那一口氣,我硬生生挨過了六十庭杖。


被提至公堂的時候,我的下半身已經完全沒知覺了。


幸好為了不有辱聖上的雙眼,衙役還給我上了點藥,勉強止住了血。


當著陸行舟的面,我狀告他和境外番邦勾結,買賣糧食兵器。


他的父親根本不是平民百姓,而是一個大人物家中負責此事的管事。


當時辦壞了一件差事。


他父親為了自保,帶走了一本關鍵賬本逃命,所以才被追殺。


我掙扎著說出最後一句話。


「賬本就藏在陸府書房的暗格裡。」


趴在地上,我聽見了一句饒有興味的:「哦?」


那個聲音發了慈悲:「給她個墊子。」


「你又是怎麼知道這麼詳細的呢?」


我將嘴裡的血咽下去,將心底最深、最想訴諸的冤屈說出口。


「回稟陛下,民女是陸行舟的下堂婦。」


「民女狀告陸行舟,剿匪期間,以平民百姓充作山匪, 冒領軍功!」


「請陛下明察!」


一片哗然。


眾所周知,陸行舟本隻是小小的翰林院編修。


僥幸救了丞相之女, 做了丞相的女婿,這才慢慢冒出頭。


可他最入陛下青眼的,就是這剿匪一事。


和平年代, 難得的赫赫軍功。


臺上的人似乎終於怒了。


「責刑部、御史臺、大理寺共同審理。」


「給朕查個水落石出!」


16


在監牢裡,我終於見到了位極人臣的丞相大人。


「你是怎麼有的這塊同心佩?」


見我不答,他又問了一句:「你從何處得來的?」


我嗫嚅地出聲:「家父說,出生時就有。」


「你娘呢?」


「小人沒有娘, 是爹一個人將我拉扯大的。」


「你可還有其他的證明之物?」


「有一個繡著金邊的襁褓, 上面有萬事如意的紋樣。」


他站在陰影裡, 一言不發。


我心中忐忑,盤算著說辭。


過了一會,腳步聲漸遠了。


我才終於松口氣,明白這一關暫且是過了。


京城到沅州, 來去四千裡。


等他查實回來,這邊應該已經塵埃落定了。


其實我哪裡是什麼丞相流落在外的女兒。


不過是在陸行舟的書房裡, 瞥到了他搜集的丞相的信息,又恰巧記住了罷了。


那塊同心佩, 也是之前不小心拿錯了, 忘記還回去而已。


希望丞相對走失的女兒能有幾分愧疚和疼惜, 高抬貴手,不要在背後替陸行舟斡旋。


隻是丞相的人動作真快啊。


管家告訴我, 那塊同心佩確實是我爹給陸行舟的。


我錯愕不已。


「怎麼會?」


管家說,我是丞相流落在外的女兒。


當初丞相被奸人陷害, 被罷官回老家。


娘懷我時,正好路過沅州。


當時流民來襲,混亂得很。


孩子不見了,他們也不敢多待。


後來一直在找, 也沒個消息。


還以為早就沒了,沒想到是被我爹救回了青狼山。


我聽完,隻想說:「真是荒謬。」


陸行舟汲汲營營小半生。


為了權勢,拋妻害子。


沒承想,他都快要查到真相了,卻半路被捷徑迷了眼。


到頭來, 都是一場空。


17


「隻認得一個書字,這是你寫給我的情書嗎?」


「(我」案件審理一切順利,結案很快。


書房中的賬冊證據確鑿, 陸行舟百口莫辯, 直接認罪。


判了斬立決。


陸行舟問斬那天,我去觀了刑。


他一身囚衣, 跪在那裡。


頭發散亂,卻挺直了背脊。


如昂揚青松。


見到我,他勾起了嘴角。


我仿佛又看到了青狼山上,那個為一群小孩教書的陸小船。


他總說我讀書不刻苦, 不努力。


嘆著氣, 無奈地告訴我:姑娘家也要讀書、識字、明理。


所以我努力地學,努力地記。


也許他不關心。


總以為我還是那個大字不識,隻知道打打殺殺的女霸王。


所以他的書房從不對我設防。


幸好。


幸好我識得。


從春風得意探花郎,到行刑臺上的階下囚, 也不過兩年光景而已。


一刀落,血糊了我滿眼。


我撫著肚子,淚流滿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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