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為攀高枝,將我肚子裡的孩子害死。
我趁機逃跑,他卻一刀砍下我爹的腦袋威脅我。
「想要你爹安息,就回到我身邊。」
我被迫回去,日日聽他懺悔。
他以為我早已回心轉意。
卻想不到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是他即將被斬首。
罪名為通敵叛國,殘害百姓。
所有罪證由我親手呈上。
1
陸行舟說要停妻另娶的那天,恰好是我的生辰。
前一晚剛下完一場雪,滿地銀白。
我拉著他一起堆了兩個雪人。
他親手給我做了一碗長壽面。
鹽和辣子放得太多了,燻得我直流眼淚。
他說還有東西送我。
我開心極了,扯住他的袖子,在他的袖袋裡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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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陸小船,你要送我什麼生辰禮物啊?」
他從懷裡拿出一封信。
還帶著溫熱。
「哎喲,都老夫老妻,怎麼還寫情……」
我頓住了,信封上赫然寫著兩個大字。
休書。
我咧了咧嘴:「陸小船,你知道我不太識字。」
「隻認得一個書字,這是你寫給我的情書嗎?」
他沉聲應道:「是休書。」
我心中一悸。
他站在燈下,影影綽綽,面容看不真切。
明明伸手就可以觸到,偏偏又感覺隔著千萬裡。
我縱使萬般思緒,到嘴邊也隻剩下了一句:「為什麼?」
他開了口,說的卻是:
「我與汝夫妻,本自同心,惟時運乖異,事不相從。」
「惟今此別,實系無可奈何,故亦順天命而行。」
「至此夫妻之情,永徹於九泉之下。」
2
那莫名其妙的休書,鬼才要去接。
直到十日後,我在家裡見到了媒人。
媒人笑容滿面地接過了他打賞的荷包。
「江小姐那可真是好人才,您二位吶,郎才女貌,正相配。」
我聽得心火直冒,衝進去就是一頓罵。
「呸!」
「想男人想瘋了嗎?盯著別人家夫君不放。」
「告訴那什麼鬼小姐,要想進門,先給我磕三百個響頭!」
他厲聲喝止:「顧南枝!」
又給媒人塞了一包銀子以作安撫。
待人群散去後,他疲憊地看著我。
「江小姐落了水,我救了她。」
我腦子裡立馬出現了畫面:「抱著救的是嗎?」
他點頭。
我一個茶盞砸他額頭上。
他頂著一臉血,指著我的鼻子罵:「她是丞相的女兒!」
「而你呢?你隻是一個土匪!隻會發脾氣!你什麼都幫不了我!」
3
我搬進了府裡最偏遠的院子,隻待開了春化了積雪,就回我的青狼山。
隔著院牆也能感受到府中的忙碌。
聽說大婚就放在了十日後。
聽說新夫人的嫁妝塞滿了兩個庫房。
聽說新夫人人還未到,就賞了府中下人每人一個月的月銀。
雪積得很深,我堆了一個小小雪人。
不由得想起去年冬天,我和陸行舟也堆了這麼一個小雪人。
「喏,陸小船,以後我們要是有了孩子,肯定也長這麼可愛。」
「白白嫩嫩的,像個糯米團子。」
丫鬟小頑過來扶我,眼裡帶著焦急。
「夫人,進屋子裡去吧,外頭太冷了。」
我忍著喉間的痒意,笑著回頭看她:「小頑,你看,這雪真美。」
「我們沅州就沒有這麼大的雪。」
小頑一把捂住我的手,不停地搓著,急得眼淚都要掉出來了。
「夫人,您的手怎麼這麼涼,咱們快進去。」
「您身子這麼弱,可別出了事才好。」
她的話讓我忍不住發笑。
「小頑,你可不要小看我。」
話雖這麼說,終究忍不住帶出了一串咳。
曾經沅州青狼山大當家的掌上明珠,如今經脈俱毀,弱不禁風。
小頑急得跺腳。
「夫人,您已經兩個月沒有換洗了!」
我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小頑...」
「你是什麼意思?」
小頑急切地拼命點頭。
「夫人,是您想的意思。」
「隻是之前月份太小,大夫診不出來,所以沒敢跟您說,怕您空歡喜一場。」
我的手忍不住撫上肚子。
孩子……
為了這個孩子,我拜盡了京城的佛,求盡了京城的郎中,受盡了家婆的冷眼和京中婦人的嘲笑。
甚至休書裡,都特地點明了我是「無所出」。
沒承想,在我決定離開京城的時候,孩子來了。
4
這個孩子,我當是上天贈與我的禮物。
也不枉我這六年光陰。
小頑不放心,總想著請大夫來診斷,還妄想著能修復我們夫妻情義。
隻是婚期將近,院子都被看管了起來。
想來是怕我做出什麼,誤了他們美事。
小頑哭得委屈極了。
「夫人先前待她們那樣好,現在連幫忙叫個大夫都不肯,都是一群白眼狼!」
「等老爺知道了您有身孕,指不定多高興呢!」
「到時候把他們都拉下去打板子。」
我被她逗得發笑,給她支招。
「你去跟守門的王婆子說,如果不幫你去叫人,你就把她大兒子跟老太太身邊大丫鬟偷情的事說出去。」
小頑眼睛一亮,滿臉興奮地去了。
回來的卻不是大夫。
烏泱泱進來一大群人,中間的小頑被反綁著,嘴裡塞著破布,流著淚不斷掙扎。
「啪——」
為首的婆子一巴掌招呼上去。
話卻是對著我說的。
「顧姑娘。」
「今天可是老爺夫人大喜之日,還請您認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衝撞了主人家才好。」
她言語間的「姑娘」「身份」「主人家」說得重重的。
仿佛一個又一個耳光打在我的臉上。
我嫁給陸行舟六年,最後卻變成了「顧姑娘」。
真可笑。
小頑拼命給我使眼色,示意我想想腹中的孩子,切勿衝動。
我順了順氣,好聲好氣地和她商量:「勞煩您幫我叫個大夫,這兩日天寒,有點傷風。」
「啪——」
又是一巴掌甩在小頑臉上。
我捏緊了拳頭。
那老虞婆輕慢地擦了擦手:「顧姑娘,老奴年紀大了沒聽清,您剛剛說要什麼?」
「請...」
「啪——」
「你!」
「啪——」
我無奈地閉了嘴。
畢竟小頑的臉已經腫得裝不下眼淚了。
那婆子一把將我推進了屋。
叫人搬走了屋內唯一的炭火。
離譜的是,她還叫人將所有的窗戶紙都捅破了,屋裡哗哗灌著冷風。
我被她氣笑了:「你們這位新夫人氣性未免太小了。」
「還敢編排夫人?」
她眉毛一豎,滿臉橫肉地瞪著我,伸手就要扯我的衣服。
「粗魯無禮的小賤蹄子。」
「來人!把她衣服給我扒了,讓她好好冷靜冷靜!」
丫鬟們衝上來圍住我。
我一把拽過她,扼住她的喉嚨:「什麼東西,還欺負到你姑奶奶身上來了?」
「小頑過來,給我打!」
「把那記耳光還回去!」
5
屋內比屋外更冷。
下午發作了那老虞婆。
她走了之後,還讓人用冷水把我們的被子衣服全部澆湿了。
這麼一折騰的後果就是,剛入夜,腹中就傳來絞痛。
「疼……」
「夫人,您流血了!」
小頑急得連連敲門,卻無人回應。
腹中疼痛感愈來愈強,我將手上的血玉镯摘了給她。
「夫人,這可是您最寶貝的東西。」
是的,這是陸行舟跟我定親時,抄了半年的書,攢下錢買的镯子。
希望這帶著沉甸甸情義的镯子,能夠救回我們倆的孩子。
賄賂了守門的人,才讓小頑找到機會悄悄溜出去請大夫。
來的卻是下午的那個婆子。
她站在床邊,沉著臉宣布了我的病因。
「顧姑娘是吃壞了肚子。」
「將藥給顧姑娘灌下去,免得拖延了病情,壞了身子。」
我滿身冷汗,頭腦發昏,卻也知道這個藥吃不得。
隻能用力咬著牙閉著嘴,不讓藥進嘴裡。
我要護住這個孩子。
那個婆子用力捏住我的下巴,瞪著我。
「顧姑娘!」
「老爺仁慈,請了上好的大夫給你開的藥方。」
「您可千萬不要辜負老爺的好意啊。」
我使出全身力氣撞翻了盛藥的碗。
「滾…」
那婆子頂著一身湯藥汁,怒極反笑。
「好啊,顧姑娘這是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老爺說了,吃壞了的肚子,就不必留了!」
我抡起椅子將人打退,不肯就範。
正僵持著,一道挺拔的身影步入。
「顧南枝,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
6
再見到陸行舟是三天後。
他衣著光鮮,春風滿面。
全然看不出三天前親手給我灌下墮胎藥的陰狠。
這個剛陪新夫人回門歸來的男人,握著我的手。
仿若什麼都沒發生似的,滿目柔情,說著那些似是溫情的話。
「南枝,你受苦了。」
「刁奴欺主,我已經處置了。」
我抽回手,忍不住發笑。
明明是自己做的齷齪事,還推到別人身上。
他沉默了一瞬:「這樣的後果,你我都不想。」
「但新夫人進門,你有了孩子,總歸是不好...」
我聽著忍不住齒冷。
那可是我們的孩子。
哪怕他還沒出生,那也是我們一起期盼過好幾年的孩子。
如今,他成了一攤血水。
而他的父親,卻在這裡權衡利弊,並對他的離開,松了口氣。
我偏過頭去。
「總歸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房間裡充斥著沉默。
他卻還在說著惡心的話。
「南枝,攬月不是這樣惡毒的人。」
「你萬萬不要這樣誤會她,以後你們之間還要好好相處。」
我快要惡心吐了。
忍不住跟他撕破了臉皮。
衝他吐了口唾沫。
「呸!」
「陸行舟,你真是個偽君子!」
他俊秀的臉扭曲了一瞬,隨後掏出帕子,慢條斯理地擦著臉。
「南枝,你知道的,惹怒我也沒用。」
「我不會放你走。」
是啊,沒有用。
從我願意接受那封休書的那一刻起,我就準備離開。
隻是他不允。
嘗試過各種辦法,都被他抓了回來。
我打過他,罵過他,氣過他。
弄壞他的奏折,害他上朝被發落。
敗壞他的名聲,讓他在外被恥笑。
甚至天天去氣他的母親,差點把人氣厥過去。
但都沒有用。
不管遇到什麼樣的麻煩,他都不置可否,晚上回來還要擁著我入睡。
「陸行舟,你都去煙花柳巷了,還在這裝什麼深情?」
「你放我走吧。」
隻有這時,他的完美從容的面容才會有一瞬的變化。
「那都是逢場作戲,為官時不得不做給外人看的樣子罷了。」
「南枝,你不要再說這樣的話。」
我嗤笑。
「呵,陸行舟,好一個逢場作戲。」
「那麼多人,為什麼偏偏是你跳下了湖去救她。」
「又偏偏她是當朝丞相的女兒。」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狼狽。
「當時情況緊急,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送命。」
我煩透了他這冠冕堂皇的借口。
「陸行舟,你坦蕩一點。」
他沉默良久。
「南枝,我必須擁有權力。」
「這樣才能為我爹翻案。」
我不理解極了。
「你翻你的案,我回我的青狼山。」
「我不會阻止你的。」
他拒絕:「南枝,求你,不要離開我。」
我無奈嘆氣:「陸行舟,你想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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