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截了當地問道:
「到底要怎麼做,你才能把解藥給我?」
他像大爺一樣,四仰八叉地躺在椅子上:
「看我心情。」
他的一句「看我心情」,枉死我好多腦細胞。
經過多方打聽,才在樓主嘴裡套出了蕭鄞的喜好。
蕭鄞,男,尤好女色。
我驚呼一聲,抱緊弱小無助的自己。
「可我隻會殺人,不會造人啊!」
是夜,我不出意外地失眠了。
我對《孫子兵法》裡的每一招都得心應手,倒背如流。
唯獨對美人計一竅不通。
可隻有討到解藥,我才能遠離皇城,過上我想要的生活。
我心一橫,喬裝打扮一番,利落地翻進養心殿。
已是深夜,蕭鄞還在挑燈苦讀,我蹲在房梁上,依稀能看到他在奏折上的批注。
大臣 a:【臣奏請赴京祝賀皇上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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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不必。】
大臣 b:【皇上好生威武,令臣心悅誠服。】
皇上:【朕就是這樣的漢子,朕實在不知怎麼疼你。】
其中有一位最是過分,連著上了一月奏折,總是繞不開一句話。
【皇上,這是臺灣的土特產叫芒果,獻給皇上您。】
蕭鄞耐著性子,連著回了一個月的:【不必】。
他扔下奏折,暴跳如雷。
【天天問朕吃不吃芒果,吃不吃芒果,朕芒果過敏!】
我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險些從房梁上掉下去。
我屏住呼吸,瞥到蕭鄞手邊的茶盞,忽然心生一計。
我小心翼翼地捻起一小撮藥粉。
低頭、眯眼、瞄準、輕撒,動作一氣呵成,堪稱完美。
直到我睜開眼,和下面的蕭鄞上演一出尷尬對視。
才發現我剛才壓根沒對準。
12
水面上風平浪靜,沒有一絲異常。
剛才那包藥粉,全都灑在了蕭鄞的臉上。
他被迷得睜不開眼,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命人搬來梯子,非要爬上來活捉我。
又發現自己根本爬不上去。
隻好作罷。
「還不滾下來。」
「是,這就滾。」
我低著頭,像犯了錯的小孩。
「抱歉,我第一次下藥,沒什麼經驗,沒準下次就有進步了。」
「你還想有下次?」
蕭鄞嘟囔了一聲,轉頭開始研究那撮怪異的藥粉。
他用食指沾了一點,眼看著就要塞進嘴裡,幸好被我及時攔住。
「別!」
看到我怪異的神情,蕭鄞愈發覺得不對勁。
「這究竟是什麼?」
一種瀕死感撲面而來,我絕望地閉上雙眼,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那是春藥。」
「……」
殺機暗潮洶湧,氣氛緊繃。
良久後,蕭鄞無奈道:
「你挺講究的,吃我之前還要先撒點調料。」
13
話音剛落,又是一聲長嘆。
我這才覺察到,他今天似乎不對勁,短短片刻工夫,就唉聲嘆氣了三次。
蕭鄞坐在書案旁,忽然變得愁眉不展,眉間明顯蒙上了一層陰霾。
「你可知,我為什麼要派人刺殺乾安王?」
我茫然地搖頭。
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也罷。」
據蕭鄞說,這些年來乾安王曾多次派人刺殺他,為的就是九五至尊之位。
蕭鄞剛穿越過來,就險些喪命。
為了自保,他在宮外秘密成立追魂奪命樓,從中選出功夫了得的殺手,試圖刺殺乾安王。
多年來,也隻有我成功了。
朝中尚有乾安王留下的餘孽,最近正秘密商討逼宮謀反一事。
粗略算下來,大約有三十萬叛軍,可我們隻有十九萬人,勝算極小。
他手舞足蹈地比劃了一番,問道:
「你能理解嗎?」
「我夠嗆。」
蕭鄞是現代人,滿腦子都是飛機大炮手榴彈,這在古代根本不可能實現。
偏偏他又是個瘦弱文人,連持劍的力氣都沒有。
一旦叛軍闖入,他也隻能學項羽自刎了。
「那我到底該怎麼辦呢?」
看他懊惱的樣子,我忽然靈機一動:
「這樣,你去買包薯片吃,雖然沒什麼用,但是 treetree 的。」
蕭鄞臉色鐵青:
「也可以用手沾一點醋,放到嘴裡,雖然沒什麼用,但是栓栓的。」
我滿意地點點頭:
「嗯,孺子可教也。」
14
歪門邪道的路行不通,蕭鄞隻好直面叛軍,在皇宮淪陷之前做好萬全的準備。
他每日天不亮就起身,求我教他舞刀弄槍。
本就幹瘦得像隻猴,再舉一柄比他還高的紅纓槍。
好像在扮演孫悟空。
讓我有種穿越到《西遊記》的錯覺。
幾日下去,功夫一點沒長進,身上倒是沒留下一塊好皮。
我抄起竹鞭,狠狠朝他抽了兩下:
「但凡你有點本事,也不至於一點本事都沒有!」
他扶著樹幹,身子歪斜,聲音顫抖:
「那你倒是教我啊!」
「年輕人你記住,你別管記住什麼,你就記住。」
見蕭鄞一臉茫然的痴呆模樣,我恨鐵不成鋼,一邊嘆氣,一邊自顧自地往外走。
蕭鄞怒了,對著我的背影聲嘶力竭道:「你又要去哪?」
「別問了,問就是喝花酒。」
我擺擺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實際卻半路拐到了兵器坊。
我搭上全部積蓄,差人打造了一柄劍,堪稱削鐵如泥。
拿它對付叛軍,定然能大獲全勝,解了蕭鄞的燃眉之急。
半月後,外面傳來消息,叛軍已經殺入城中,朝著皇宮的方向奔去了。
家家戶戶門窗緊閉,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
一場戰事迫在眉睫。
蕭鄞明明連刀都拿不穩,此時卻佇立在高高的城樓之上,頗有睥睨天下的帝王風範。
眼看叛軍離皇宮越來越近,他雙眸猩紅,對嚴陣以待的將士們喊道:
「殺!」
對面的叛軍之首不甘示弱,並揚言,誰取下皇帝的首級,誰就能被封為鎮國大將軍。
叛軍士氣大增,不過須臾,就把皇宮的層層守衛殺得片甲不留。
接下來,就要輪到蕭鄞了。
一陣劍光閃過,賊人飛上城牆,徑直向蕭鄞的頭顱劈下去。
身旁已是血流成河,他肩膀中了暗箭,此刻毫無還手之力,隻好絕望地閉上雙眼。
命懸一線之際,忽然有一個蒙面黑衣人從天而降,一劍砍飛賊人的胳膊,救了他的命。
溫熱的鮮血四溢飛濺,落到蕭鄞的臉上。
他摸了摸人頭,此刻居然牢牢地長在脖子上。
倏然睜眼,才發現剛才救他的人,竟然是我。
15
戰事被平,百姓幸免於難。
我砍了叛軍首領的人頭,一夜之間變成頭號功臣。
蕭鄞的肩膀中了一箭,此刻正在殿內醫治,痛苦的哀嚎聲響徹天際。
我大搖大擺地推門進去,奪過太醫手中的紗布,親自替他上藥。
「啊——」
我從未聽過這麼悽厲的叫喊聲。
比過年殺豬叫得還慘。
我嫌他吵鬧,伸出巴掌在他眼前晃了晃,嚇唬他:
「想活命,就別叫。」
蕭鄞剛見識過我的威力,依稀記得我殺人不眨眼的畫面,現在根本不敢跟我作對,隻好悻悻地閉了嘴。
「你功夫竟然這麼厲害,難道平時都是裝的?」
廢話,我乃李小龍的第十七代關門弟子,我的功夫能不好嗎?
但過於拔尖冒頭反而容易引來殺身之禍。
我深諳生存之道,所以扮豬吃老虎,隻求平安順遂。
炫耀的話停在嘴邊,隻留下一句:
「我隻想混日子,圖組織給交五險一金,圖樓主心軟不裁員,現在好了,你來了,全完了!」
蕭鄞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你這次立下大功,想要什麼獎賞?」
我正襟危坐,聲音很是認真:
「第一,給我解藥。」
「第二,我要當統領京城的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以後不要叫我的名字,請叫我林衝將軍。」
在我期待的灼灼目光下,蕭鄞略顯遲疑地開口:
「林將軍,可是京中的所有男女老少加起來,也不夠八十萬禁軍。要不您給抹個零,八萬如何呢?」
「……」
我毫不留情地一掌錘過去,在他殺豬般的嚎叫聲中,才後知後覺地發現。
剛才被我重擊的地方,是他的傷口。
蕭鄞捂著肩膀,哀嚎道:「朕的翅根好痛。」
我說:「你要不塗點奧爾良醬試試呢?」
16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蕭鄞果真把解藥給了我,還封我為大將軍。
他把詔書硬塞進我手裡,拍了拍我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安慰道:
「其實你跟林衝也沒什麼區別。」
是啊,人家是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
我隻有八千。
自從我變成蕭鄞的救命恩人之後,他對我的態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噓寒問暖,連樓主都忍不住驚訝:
「你說,他是不是發病了?」
話音剛落,蕭鄞又進來獻殷勤了:
「這個月初五你有空嗎?我想……」
我立馬朝他撒了一把糯米,冷漠道:
「不管你是誰,馬上從蕭鄞身上下來。」
蕭鄞狹長的眼睛不屑地瞥向我:
「初五是我的生辰,你的任務是入宮參加千秋宴,如果完成不了,這個月排名考核墊底。」
你知道的,我從不為五鬥米折腰。
但這次用來威脅我的,是我的鐵飯碗和工資。
我脫下焊在身上的半永久殺手服,換上裙釵,如期入宮赴約。
席間,時不時能聽到官家小姐的竊竊私語聲:
【怎麼會有女子叉開腿坐?這也太不雅觀了。】
【你瞧她那肱二頭肌,都快撅到我臉上了,能是女兒身嗎?】
現在已是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我把酒杯摔在地上,朝她們步步逼近。
眾人嚇得一哄而散,隻剩下那個說我肱二頭肌的呆瓜,還傻傻地愣在原地。
我揪著她的領子,一隻腿踩在凳子上:
「如假包換的女兒身,怎麼樣,要不你來驗驗?」
她瞳孔震驚,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說罷,我將她扔在地上,臨走前還不忘囑咐一句:
「惹到我,你算是踢到鐵板了。」
在眾目睽睽之下,蕭鄞拋下所有人,死皮賴臉地追上我。
在馬車行駛之前,隻身攔住去路。
「你開門啊,我知道你在家。」
「有話好好說,你別不理我呀!」
「不說也罷,那你總得把生辰賀禮給我吧?」
17
我被蕭鄞吵的心生厭煩,幹脆掏出毛筆,在他的手腕上畫了一個圓圈,外加兩條豎槓。
蕭鄞一頭霧水,問道:「這是什麼?」
「手表啊,你沒有童年嗎?」
他太陽穴猛跳,咬牙切齒道:
「每個月領那麼多錢,你就不能送塊真的?」
黃昏時分,夕陽西下,天空浸染上一層柔和的琥珀色。
快到出發的時間了。
我隨意敷衍了他幾句,答應等辦完差事回來,就給他帶一塊真的手表。
蕭鄞明知道我在騙人,還是滿心歡喜地答應了。
從此日日站在城樓上,盼望著我能早日回京。
我沒有食言,隻用了短短半月,就完成了樓主交予的差事。
並且給蕭鄞帶了一塊手表。
在他呆滯的表情下,我親自給他戴在手腕上,並胡謅道:
「不懂了吧?這是小天才智能手表,摔不爛的。」
我隻是順嘴一說,沒想到他真的舉著手腕四處炫耀。
以至於朝中人人皆知,皇上新得了一塊愛表,還是小天才牌的。
我找樓主復命,進去的時候恰巧與蕭鄞碰上。
他興高採烈地把手表摔在地上:
「給你表演一下,我這表是小天才智能手表,摔不爛。」
樓主撿起來一看,確實沒爛,爛的是表帶。
這實在太荒謬了,就連站在一旁的我,都尷尬得無地自容。
蕭鄞依舊嘴硬:
「……你就說表盤是不是毫發無傷吧。」
「是,變成小天才智能懷表了。」
大師,我悟了。
戴小天才的人,不一定都是小天才。
18
現在京中人人都在傳,皇上得了失心瘋,整日舉著一塊破表四處炫耀。
那表還是紙糊的。
蕭鄞丟了面子,為了懲罰我,強行把我扣在養心殿。
他給我找了一個小桌子,轉頭扔給我一本《道德經》。
我指了指自己的臉,問道:「蕭鄞,我長得像讀書人嗎?」
古代的字歪歪扭扭的,我一個也不認識,忍不住困得直打瞌睡。
我抱著他的大腿連連求饒,差點當著一眾宮女的面,公然把他褲子扯掉。
蕭鄞更生氣了:
「你哪涼快哪待著去。」
我這人十分聽勸。
我逃到屋頂上思考人生,以為沒人能發現我,還是被蕭鄞找到了。
他一手扶著梯子,一手提著酒壺, 小心翼翼地往上爬。
因為怕高,所以手抖得跟篩子似的,把酒灑得一滴不剩。
索性把酒壺扔了,躺在我身旁, 裝模作樣地看星星。
「蕭鄞, 你有什麼心願嗎?」
「一是國泰民安, 百姓安居樂業。二是……」
話說到一半,他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
蕭鄞轉頭看向我,眼睛亮亮的:
「那你呢,你有什麼心願?」
我沒有說話,灼熱的目光卻看向遠方。
人人都說,女子就應該被困在閨閣之中, 守著四四方方的宅子過完一生。
可我偏要做這傲於高牆的凌霄花。
即便困在古代,即便連歸期都尚未可知,我也要做回我自己,闖出女子的一番天地。
春夜的風雖涼,但並不刺骨,帶著一些白日裡積攢的潮湿水汽,悶沉得讓人喘不過氣。
我的心事像是一團亂麻,糾纏不清,令人束手無措。
隻能選擇逃避。
我刻意回避蕭鄞直勾勾的眼神,緊了緊披風,縱身一躍跳下屋檐。
留他一人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19
柳樹抽出新芽, 漫山遍野的花競相開放, 紅白相映,一片生機盎然之景。
我挑了個陽光明媚的日子,簡單的收拾行囊, 一人一馬, 飛奔出城。
空氣中彌漫著自由的味道, 我行至郊外, 偶然看到一片清澈見底的湖泊。
湖畔旁站了一位飄逸寧人的公子。
他緩緩轉身,嘴角揚起一抹難以察覺的弧度。
似乎等候我多時了:
「今日一別, 還有再相見的時候嗎?」
我要去哪,什麼時候回來。
其實連我自己都說不準。
但又怕看到他失落的眼神,隻好點點頭, 答道:
「或許吧,有緣人自會相見的。」
我連忙把金子揣進懷裡,背過身去,用牙咬了一個小坑,笑得花枝亂顫:
「「我」「你還記得那天晚上嗎?我們躺在屋頂上談心,你問我的願望是什麼。」
「我沒說完的那個願望, 是希望你能留在我身邊。」
其實我並不訝異。
愛這種東西,就算捂住嘴巴, 也會從眼睛裡流出來的。
但沒想到蕭鄞會直截了當地說出來。
此言一出, 換來的隻有無邊的寂靜。
見我遲遲沒有回答, 蕭鄞釋懷地笑了,把一包沉甸甸的銀子塞進我懷裡。
「不必說了,我已經猜到了。此行山高水遠, 萬望保重,希望我們還有再見的那天。」
世間最美好的詞,莫過於「再見」。
雖然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但總能給人以美好的希望, 共同期盼著再相見的那天。
我若說明天見,他就放心的以為真有明天。
「好,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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