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得太順口,鍾靈毓瞪大了眼睛。
沒想到第一次見面,我就喊她喊的如此親昵。
猶豫了一小會兒後,鍾靈毓也揮退了身邊的丫鬟。
我走到鍾靈毓身邊,仰頭看她。
方才那少女故意提及她和太子,想讓我難受。
我確實難受了。
但不是因為太子,而是因為她。
「我知道你不想嫁給太子,卻苦於無法違抗皇權。
「我可以幫你解決這事,隻要你從此以後跟著我。」
鍾靈毓詫異地看著我。
半響後,忽然試探性地問:
「你……喜歡女的?」
「……」
這人的思路怎麼如此熟悉?
上輩子這人不是我的知己,是燭夜的知己吧?
我正無言以對時,忽然察覺到周圍空氣冷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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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東張西望,我也知道是燭夜來了。
想起之前猝不及防被太子「坑」了一把……
我裝作不知,一本正經地望著鍾靈毓:
「我隻喜歡我的夫君——
「燭夜。」
燭夜二字,被我故意念的繾綣又纏綿。
於是周遭氣溫回升,像暖流一般將我包裹。
很好。
今晚,會是一個湿熱又溫柔的夏夜。
10
燭夜聽到了滿意的回答,就離開了。
沒有直接現身打擾我和鍾靈毓的對話。
我望向鍾靈毓,折了一朵栀子花,遞給她。
鍾靈毓估計又想歪了,表情詭異地看著我。
我無語地輕吸一口氣,開始念詩:
「兩葉雖為贈,交情永未因。
「同心何處恨,栀子最關人。」
鍾靈毓聽完,表情瞬間變了。
這首詩,出自鍾靈毓曾經所在的那個世界。
是南北朝劉令嫻所作。
也是上輩子,鍾靈毓親口背給我聽的。
鍾靈毓並不怎麼愛詩詞,之所以能夠記得這首小眾的詩,一是因為她喜歡栀子花。
二是因為這首詩,歌頌的是女性之間的友情。
鍾靈毓瞪大眼睛望著我,身體因為激動而顫抖。
她深吸一口氣,下意識開口試探:
「……奇變偶不變?」
我:「……」
我沉默兩秒,三分無奈七分寵溺地接上她的話:
「……符號看象限。」
鍾靈毓果然大驚,直接上前,緊緊握住了我的手:
「姐妹,你也是穿越的啊?!」
我:「……」
我看著她興奮得露出本來性格,忍不住笑起來:
「我不是,但我有一個很好很好的朋友是。」
鍾靈毓茫然了:
「朋友?」
「嗯。」
我點頭,望著鍾靈毓。
上一世的你,是我生死相交的朋友。
你看出了我的野心,卻沒有笑我不自量力,痴心妄想。
反而伸手搭上我的肩膀,說:
「女人怎麼就不能當皇帝了?女人當然可以當皇帝!」
11
可惜後來,我在和太子的政治鬥爭中,因「情」之一字而落敗。
雖然臨死前,我盡力保住了鍾靈毓,但想來,她的日子也不會多好過。
畢竟,靈毓和我一樣,都是極度渴望自由、權利與掌握自己命運的人。
好在,如今時空逆轉,一切都有了重來的機會。
想到時空逆轉,我眼前不由得浮現中祭壇上那跪下去的身影,和綻開的一朵朵血花。
燭夜……
就算我前世沒有為燭夜心動,就為這一幕,我想我也會為他動心。
我並非蠢人,當然知道燭夜是故意將我的靈魂鎖在他身邊,讓我親眼看到他為我付出的一切。
他想讓我因愧疚而生愛。
可是他不知道,我對他的喜歡,其實從更早的時候就開始了。
於是他的心機,隻會讓我心疼。
思緒回轉,我望著面前站著的鍾靈毓:
「考慮好了嗎?要不要跟著我?」
鍾靈毓激動的心情到現在都沒有平復,聞言直接一把抱住我:
「跟跟跟!你可是 xx!」
後面兩個字直接被消了音。
鍾靈毓意識到這點,簡直要怒發衝冠,仰頭大罵老天:
「該死的,穿越能說,穿 x 不能說是吧?我又不 xxxx!」
我:「……」
又開始了,上輩子,鍾靈毓就受這一方世界規則限制,不能提起某些特定詞匯。
於是和我說的話,就會缺字漏字,乍一聽,完全無法理解。
但我和她交心了近十年,再難理解的話,時間一長,也能猜到大概了。
我的這個世界大概率是一部話本小說,而她是知曉劇情的穿書者,卻不能告知我其中內容。
從她對我的態度和了解來看,我大概率還是書中極為重要的人物。
我懶洋洋地靠著假山,笑看鍾靈毓叉腰罵天。
這人還是如此活力滿滿——
活力滿滿這個詞也是鍾靈毓上輩子教我的,當時她靠在我肩膀上,說:
「昭昭,這座京城裡的女人,一大半都是活死人,看似活著,其實已經死了,半點活力也沒有……」
她不知道,少年時沒遇上她和燭夜的我,也是個活死人。
「父親」無視我,「母親」惡待我,我將精神和情感寄託在皇後和太子身上,他們又不約而同地放棄我……
我在迷茫和痛苦中拼命掙扎,借著她和燭夜的手才從淤泥裡爬出來。
這一世,我會活出個真真切切的人樣。
我不要汲汲營營一生,像皇後和我的「母親」那樣,隻為男人奔忙。
我要登上那至高無上的寶座,告訴天下人——
女人也可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
11
和鍾靈毓分開後,我往回走。
卻在半路上被太子堵住。
太子系著披風,因重傷未愈,額頭痛出了一層冷汗。
「太子身體不適,應當早些回宮……」
不必守在路上堵我。
我話還未說完,太子臉上便露出欣喜的笑容。
「阿昭是在心疼我嗎?」
我:「……」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太子。
太子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換上苦澀神情。
「阿昭,你是在怨我讓你……嫁給國師嗎?」
我搖搖頭:
「嫁給燭夜這事雖然是你提出來的,卻也是我深思熟慮後同意的。
「這事上,細究起來,你並不欠我什麼。」
同樣的,我也不欠你什麼。
我這個「父母雙亡」空有品階的孤女,因為利益不夠,又因為已經站在了你的陣營,沒有了需要拉攏的必要,被你放棄,多正常的事。
易地而處,我大概率也會像你一樣做。
我們都是更愛權利的人。
我和你上輩子之所以走到不死不休的地步,隻是因為我們是政治對手,而皇位隻有一個。
與情愛無關。
太子沒想到我這麼平靜,臉色越發難看:
「阿昭,你這是……徹底不在乎我了嗎?」
我撫了撫額。
上輩子怎麼沒發現這個時候的太子,如此困於情愛?
或許是因為……上輩子這時候的我,也對太子有情。
稱不上刻骨銘心的深愛,但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心動總是有的。
畢竟那個時候,我一無所有。
於是一直護在我身前的太子,和待我如親女兒一樣的皇後,就成了我的救命稻草。
我將皇後視做未來婆婆,將太子視做未來夫君,我以為自己會是未來的太子妃。
他們對我一分好,我便還他們十分。
然後他們說,我得嫁給從未說過一句話的國師燭夜。
我要拉攏燭夜,為太子黨增勢,不然三皇子登基,他們都會死。
聽完這話後,我將自己關在黑漆漆的屋子裡,任由淚水浸湿枕頭。
第二天,我就在燭夜送過來的婚契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想,我得救他們。
這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兩個人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去死。
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真是被愛得太少了。
但凡讓我先遇上燭夜或者鍾靈毓,都不會空流那一宿的淚。
思及過往種種,我沒再搭理太子,直接繞過他往前走。
太子伸出手,似乎要拉住我,最終卻隻是從我的衣袖上劃過。
「母後想見你。」
太子虛弱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不受控制地頓住了腳步。
太子見我終於意動,看了眼身旁的太監,吩咐道:
「送郡主去椒房殿見皇後。」
我擺了擺手,頭也不回:
「不必,椒房殿的路,我知道怎麼走。」
太子一怔,露出苦笑:
「母後在你心裡,果然比我更重要……
「若是我要見你,想必你是不會來的……」
我輕嘆一口氣,轉身望向太子。
極規矩又極生分地施了一禮:
「太子請自重,我如今已是有夫之婦。」
12
去見皇後的路上,我遇到了一個不速之客——
小侯爺申景暉。
申景暉向來風流成性,此刻喝醉了酒,越發糊塗,竟攔在我面前,要抱我。
我正心煩,直接將他拖到一旁的湖邊,把他的頭摁進了水裡。
我自然知曉申景暉突然出現,是有人在背後謀劃。
且這背後之人,大概率還是三皇子和貴妃。
原因不外乎是想讓我同皇後和太子離心。
但不管背後彎彎繞繞有多少,都不妨礙我此刻收拾申景暉。
上輩子,申景暉娶了長寧公主,卻在婚後頻繁出入花街柳巷,害得她鬱鬱而終……
我六歲入宮,當皇後嫡女長寧公主的伴讀。
當時我還沒被封為郡主,身份上是安南王唯一的子嗣。
宮中人都知道聖上因為皇後,極其厭惡安南王,而安南王又纏綿病榻多年,於是這些宮人對我的態度明面上還可以,私底下卻頗為不好。
長寧比我小兩歲,天性善良,待我如姐,常為我出頭。
我後來雖然與皇後和太子起了龃龉,卻一直把長寧當做妹妹。
申景暉被湖中涼水一激,終於清醒過來,不停掙扎。
我面無表情地按著他,讓他喝了好幾口湖水,才慢悠悠地松開手。
申景暉癱在地上,不停嗆咳,又怒氣衝衝地盯著我:
「明昭,你瘋了?!」
我居高臨下地望著他。
小侯爺不過是抬身份的一種叫法,申景暉如今隻是侯府嫡子,並無封號,論品階,根本壓不過我。
申景暉怨恨地從地上爬起來,指著我的鼻子道:
「郡主真是好大的威風!身在深宮,竟敢殺人!」
我打下他的手,不鹹不淡地回他:
「比不上你,在宮中依舊色性不改,已然是個蠢貨了,還要自尋死路。」
申景暉氣到臉紅脖子粗:
「我這就去告訴姨母,請她為我主持公道!」
申景暉口中的姨母便是皇後。
也正是因為這層關系,他一個侯府公子,才能在未被立為世子時,被人尊稱一聲「小侯爺」。
申景暉走後,一旁目睹了全程的丫鬟,戰戰兢兢地望著我:
「郡主……」
我看向她,安撫道:
「不必擔心。」
說完,我繼續朝椒房殿而去。
我到椒房殿時,申景暉已經跪在了皇後面前,涕泗橫流,賣慘賣得十分到位。
申景暉看到我來了,眼裡難以抑制地露出喜色。
「姨母,您一定要為我做主啊!
「明昭先害了太子表兄,現在又想害死我,如此惡毒之禍水,豈能讓她繼續橫行於世間?」
我面不改色,向皇後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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