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株肉蓮。
上輩子,宗門裡人人都這麼說。
師尊境界難以突破時,問我要了一截胳膊。
就成為修真界第一人。
大師兄重傷難愈時,向我討了一雙眼睛。
三日便已痊愈。
可後來,二師姐對容貌不滿來找我,三師兄嫌境界不穩也來找我。
他們說:「阿雪,你是天地滋養的靈物,不過是一截胳膊一塊肉,反正你都能長回來的呀?」
我這才知道,他們隻把我當作一株「肉蓮」。
01
我是一株雪蓮,天生地養的那種。
長在極寒之地,幾萬年不知道吸收了多少天地精華。
一點須葉便抵得上修士百年修為。
自化形起便長在凌劍宗,宗門的人對我都很好。
師傅給我起名「阿雪」。
他說:「你本就是一株雪蓮,又長在雪裡,合該叫阿雪才是!」
Advertisement
說罷,師傅還摸了摸我的頭。
一臉慈祥。
其他師兄師姐對我更是寵溺。
大師兄林柯平時是最嚴厲的,隻對著我總會寬容幾分。
其他師兄師姐犯了錯,他從不放過。
除了我。
哪怕前腳把煉丹爐炸了,後腳又把後山的藥田踩壞了。
大師兄也從沒罰過我。
隻是皺皺眉。
嚇唬我道:「下次再犯,就把你的腿打斷,叫你再也出不了門才好!」
那時我還得意地笑了笑。
「師兄才舍不得呢!
「況且就算我的腿斷了,也能再長回來!」
二師姐和三師兄每每總要翻個白眼,抱怨道。
「大師兄就是偏心!」
可又抵不過我撒嬌。
再被我親手做的烤羊肉和桂花酥俘獲。
一年跑好幾趟極寒之地,給我帶極北之雪回來。
說來也怪。
我雖有著這麼一副靈力充沛的身體。
偏偏自己使不出二三分。
甚至化不回原形。
又受不了沒雪的日子。
才麻煩二師姐和三師兄天天為我跑著。
02
可直到一次又一次削骨刮肉,靈體受損,也滿足不了他們的胃口之時。
我才意識到。
這一切都是假的。
什麼慈祥,什麼合該叫阿雪。
師傅隻不過是把我當個玩意,懶得取名字而已。
被大師兄死死釘在案板上,每天活生生撕扯下粉嫩新生的骨肉時。
我才明白,大師兄不曾嚴厲罰我的那些年,每每恐嚇之語,原來都是發自內心。
師傅知道。
二師姐和三師兄自然也清楚得很。
所以從不嫉恨。
我以為的什麼寵愛溺愛。
都是虛情假意。
偏他們一個個真覺得自己如救世主一般拯救了我。
用道德感情綁架著我。
讓我心甘情願為他們剖心剖肝。
再假裝心疼,故作生氣。
要我求著他們才肯享用。
直到脫胎換骨,站上頂峰時。
又高高在上地嘲諷、嫌棄道。
「什麼雪蓮?分明是株肉蓮!
「一株蠢物,哄她兩句便真以為人人都喜歡她了。
「好吃好喝養她這些年,不過要她幫些小忙,就磨磨嘰嘰的,真是個白眼狼!」
可上天待我不薄。
重活一世,我竟又回到了少年時。
這時我還沒有被他們哄騙,被他們囚禁。
雖然那股被活生生撕扯開血肉筋骨的痛苦如附骨之疽一般驅之不散。
可我卻覺得全身的血都沸騰起來。
這一次,我倒要看看。
沒了我的血肉。
你們還怎麼站到修真界的最高處?
怎麼高高在上指點他人?
03
我重生的時機剛剛好。
他們還沒嘗過雪蓮的甜頭,短時間內不會跟我撕破臉。
我有足夠的時間改變這一切。
就像現在。
修真界靈氣逐漸枯竭,我這位師傅——清辭道人,境界久久沒有突破。
宗門地位一落千丈。
他著急得很,可實力不夠,就是突破不了。
於是很順利地想起了他給自己留的一條捷徑,也就是我這株「肉蓮」。
萬年來天地靈氣滋養的獨一株雪蓮,多麼好的天材地寶!
怎麼能不物盡其用呢?
不過,他可是個道德高尚的尊長。
總不好親自開口向我討要,必得是徒兒心甘情願奉給他才行。
那就得給他的天真徒兒演一場戲了。
於是,近日來,師傅總在我面前嘆氣。
連帶著師兄師姐們心情都不好。
上輩子這個時候,我懵懂天真,還不知道他們的真面目,隻知道擔心師傅。
連忙去問師兄師姐。
大師兄嘆了一口氣,望著我說都是自己沒用。
我再追問,他又不肯說什麼了。
我又去二師姐那軟磨硬泡,她才紅著眼圈告訴我。
「修真界今年來靈氣越發稀薄,師傅境界遲遲突破不了,恐怕大限將至了。」
當時的我霎時也紅了眼圈。
三師兄在一旁不經意地說道:
「師傅時運不濟,倘若有份機緣,或是什麼天材地寶,早該突破了!
「要是……要是有一份天材地寶,師傅是不是就不會……」
聲音不大不小,正好入我耳側。
我本來難過得緊,淚珠子掉個不停。
聽到這裡,突然抓住了一絲生機。
我攥著三師兄的手腕,含著淚一字一句認真地問道:
「有天材地寶,就可以嗎?」
三師兄目光有些閃躲,但還是點了點頭。
04
第二天,我帶著一枝雪蓮莖葉,找到了師傅。
師傅看著那枝泛著一層冰霜的莖葉,大驚失色。
「阿雪!
「你……你怎能如此!
「師傅不能要!」
他痛心疾首,閉門不出。
我撐著虛弱的身子,跪了許久,苦苦哀求。
他才假惺惺原諒我,收下那枝莖葉。
不過第二日,就引來雷劫,修為大進。
很快成為修真界第一人。
直到後來。
師傅要飛升成仙,隻差一個契機。
他將我的骨架一寸寸剔出。
刀刀見血,銀光閃爍,映出他狂熱又激動的神情。
臨走時還要裝出一副慈悲為懷、憐憫眾生的樣子。
「阿雪啊,別怪師傅,你若還像從前一樣好騙,為師也不願意親自動手。
「可惜了,你現在太執拗,讓為師難做!」
說罷,他搖了搖頭,抬手施法,拂去了濺在白衣上的斑斑血跡。
飄飄然離開了。
我痛不欲生,可惜靈力渙散,連逃跑都做不到時。
才終於知道,從一開始,就都是算計好的。
沒有什麼大限將至,也沒有什麼不經意。
隻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平庸之輩。
自私自利的下作手段罷了。
05
可惜這一次,我不會再如他們的意了。
我要一個一個,毀了他們!
這幾天,師傅時不時在我面前嘆氣。
我隻當看不見,甚至躲著他走。
暗地裡每天去偷靈草。
三番五次堵不著我,師傅看來是真著急了。
竟讓師兄師姐主動找上了我。
三師兄心急,忍不住先開了口。
「師妹,最近師傅心情不佳,你可知道?」
語氣中還帶著些許責備。
二師姐瞪了他一眼,連忙攥住我的手。
「你這是什麼話?師妹肯定也知道,隻是不知緣由罷了。」
我擺了擺手。
「師姐,我可不知道,但師傅他老人家既然不跟我說,肯定是不希望我知道。
「我們還是不要違逆他的好。」
說罷我就要走。
二師姐和三師兄的臉唰一下黑了。
還是大師兄攔住了我。
他目光犀利,盯著我一動不動。
我忍不住攥緊手心。
說起來,我最恨也最惡心的就是這位大師兄。
上輩子我剜下雙眼救他性命,可師傅飛升以後,他將我關在地牢裡釘在案板上日日折磨。
如今再見,我幾乎快控制不住內心的殺意。
他緩了緩神色,攥住了我的胳膊,語氣倒是蒼涼。
「阿雪,別鬧了,師傅恐怕大限將至了。」
我在心底冷哼一聲,若他真的大限將至,我恨不得拍手叫好!
可面上還是裝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驚呼道。
「什麼!」
畢竟如今我靈力低微,還難以與他們抗衡,早就盤算好這一出戲,肯定是要唱上一唱的。
隻不過現在——
誰是主角?可就不一定了。
大師兄沉聲慢慢解釋完。
二師姐緊接著嘆息道:「若是能遇上什麼天材地寶,師傅也不至於蹉跎這些年……」
我一味裝聽不懂,隻顧著哭。
見我不接話,三師兄沉不住氣。
「師妹亦是……或許……有法子嗎?」
他說得直接,幾乎是問我開口要了。
可我故作猶豫。
「三師兄,為了師傅,付出一切都是應該的,是嗎?」
他面露欣喜,急切答道。
「當然。」
我凝了凝神,望著三師兄的雙眼,目光逐漸堅定。
隻留下一聲「好」便匆匆離開。
他們幾個人終於放下心來。
06
半夜三更。
三師兄的住處旁忽然傳來幾聲慘叫。
大師兄和二師姐趕到的時候。
隻見滿屋鮮血。
我提著一隻狐狸的後頸肉,已斷八尾。
那狐狸已然奄奄一息。
大師兄和二師姐目眦欲裂。
二師姐大喊道:「阿雪!你在做什麼?」
我面上純真,提著那狐狸,一臉欣喜。
「師兄師姐,你們快看,我本來想來找三師兄,不想竟找到一隻九尾狐!
「有這九尾,師尊必定能修為大進!」
或是我臉上的血太瘆人,抑或是我的語氣太駭人。
二師姐愣了一瞬。
說話間,我再次手起刀落。
大師兄怒喝一聲:「住手!那是尋墨!是你三師兄!」
可惜,晚了,九尾盡斷。
我「啊」了一聲,眼裡露出恰到好處的迷茫。
二師姐雙眼通紅,抽劍抵在我頸側。
被大師兄一把攔下。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厲聲質問道。
「你知不知道?這是你三師兄!」
我知不知道?我當然知道!
上輩子他一個雜毛狐狸,境界都固不穩,要不是三番五次裝作受傷,騙我為他放血療傷,怎麼可能繼承妖王之位呢?
每每想到,我都覺著,這十幾年的烤羊肉和桂花酥,不如喂了狗!
但是現在,我大驚失色。
「怎麼可能!三師兄不是人嘛!怎麼可能是九尾狐!」
二師姐早放下劍,抱起那隻狐狸。
哭著說道:「他是妖族,怕連累宗門名聲,才謊稱人族的!」
我做作地後退了兩步。
顫著聲音道:「不可能…不可能的!你們騙我!騙我!」
大師兄和二師姐忙著救人,也沒管我。
隻見我瘋了似的跑了出去。
畢竟再不跑。
我就要憋不住笑出聲了!
07
九尾狐以尾巴承載靈力。
九尾盡斷,三師兄下半輩子,算是完了。
可是,這也賴不著我啊!
畢竟這同吃同住十幾年,當真從沒有人告訴過我,三師兄是九尾狐啊!
字體大小
主題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