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天生媚骨,而我天生劍骨。
我們同上仙遺山求仙問道時,小姐愛上了那位高臺之上的白衣劍仙,強行與我換骨,成了對方的親傳弟子。
我則被一破落小宗門收留。
她以為偷走了劍骨就能偷走我的命格。
可她不知道,真正的劍骨,是偷不走的。
1
黔城十年大旱,我和小姐盛晚寧不遠千裡同上仙遺山求仙問道。
盡管一大半的水都被小姐喝完,她卻還是因體力不支昏倒在離仙遺山百餘裡的荒地裡。
我背著她走了三個時辰,才看到一潭清泉,卻不料被潭底黑蛇襲擊,幸得赤衍仙君所救。
仙人的手摁在我瘦骨嶙峋的脊背上,聲音如玉石碰撞般好聽。
「想不到百年難遇的劍骨,居然出在一個丫鬟身上。」
我小心翼翼地抬起頭與他對視,對方無奈道:
「罷了,待你上了仙遺山,我赤衍便收你為徒。」
我被這個大餡餅砸得暈暈乎乎的,可我沒忘此行還有我家小姐,急忙將她搖醒,激動道:
「小姐,我們遇到仙人了!他還願意收我們為徒。」
盛晚寧醒來,見了赤衍仙君頓時面頰羞紅,卻因他的下一句話慘白了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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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天生媚骨,難成大道。」
赤衍仙君說完便御劍離去。
我急忙將水喂給她,並安慰道:「小姐放心,就算不能修仙,小雨也會保護你的。」
盛晚寧喝光了水,抓緊我的手腕,眸色深沉道:
「是嗎,那我以後就全靠你了小雨。」
不知為何,雖說是同一張臉,同一具身體,我總覺得此刻的小姐有些陌生。
直到在離仙遺山不足二十裡的小鎮中,小姐領著我進了一處小樓後院。
夜已近黑,樓前鶯歌燕語。
一個高大的男人將我綁在長凳上。
我滿眼不解,小姐站在我身側,一下下撫摸我的脊背,神色溫柔道:
「別怕啊,小雨不是要保護我嗎?把劍骨給我就是對我最好的保護了。」
我拼命搖頭,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脫下自己的衣物,半裸上身躺上了床。
「墨玄,動手吧。」
她話音剛落,那高大男子便握著劍衝我走了過來。
劍上附著靈力,刺入我的皮肉,沿著脊背劃開。
劍鋒一轉,我的叫聲比厲鬼還悽厲,冷汗如雨,卻始終不能昏迷,隻能眼睜睜看著我的劍骨被他取走,填入另外一個女子的體內。
從此,命運逆轉。
3
盛晚寧吃下墨玄遞過去的靈丹後身體便恢復如初,隻剩下我如同死人一般苟延殘喘,滿身鮮血淋漓。
門再次被推開,進來一個粉裝女子,看著我的慘狀倒吸一口冷氣。
她猶豫地將一袋銀子遞給盛晚寧,問道:
「你確信她還能活下來嗎?老娘可不做虧本生意。」
「放心好了,她的命賤著呢,輕易死不了。」
盛晚寧冷眼看了過來,拿起銀子收了起來,便要出門。
我費力地伸出手攥住她的衣角,抬起頭艱難問道:
「為什麼?」
明明這半年我們相互扶持才走到這裡,明明我三番五次救她卻未得到一絲感恩,卻還要被她強行換骨,甚至賣入花樓之中。
盛晚寧慢悠悠道:
「你不過是一個丫鬟,理應為我付出一切,如今我不過是要你一根骨頭而已。難道你還在期盼做赤衍仙君的徒弟嗎,你也配嗎?
「隻有我盛晚寧才會成為他唯一的徒弟,和將來永遠的愛人。」
她們接連離開,隻留下我在這間漆黑的屋子裡。
我半夢半醒間,看到盛晚寧和墨玄分別,用我的賣身錢買了一套緋紅衣裙。
我看著她爬上了仙遺山的七百六十一階天梯,看著七位長老為她大打出手隻為收她為徒,而她堅定地跪在了赤衍仙君膝下。
「除了尊上,我不願拜任何人為師。」
盛晚寧抬起頭,嬌豔如花的面容間難掩激動愛慕之情。
赤衍仙君平靜地看著她。
我與盛晚寧容顏絕無相似之處。
「不!你答應收我為徒的,是她偷走了我的劍骨!」
我在心中不斷吶喊,盼望仙君為我做主。
可赤衍仙君卻隻淡淡說了一個字:
「好。」
4
「這都三天了,怎麼還沒醒?」
「該不會已經死了吧?」
「呸,真晦氣!趕緊給老娘抬出去丟了,別擋著我做生意。」
我聽到幾句爭吵,接著身體被人抬走,那女子的咒罵聲越來越小。
「若不是看那男修不好惹,我又怎會順那白眼狼心意買下這死丫頭,我那八兩銀子真去得冤枉!」
我被丟進一處深坑,驚起幾隻飛鳥。
一隻禿鷲停在我的身前,靜等我咽氣。
我快死了。
我千辛萬苦才和盛晚寧走到這裡,可她偷走我的劍骨成了仙門弟子,而我卻葬身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
我不甘心!
我的腦海中迸發出一種強烈的想法——不該是這樣的!
一剎那間,我突然看到另外一種畫面。
幹淨潔白的房間裡,少女吹著空調,蹺起二郎腿躺在床上,捧著手機翻看著一篇小說,眉頭越皺越深。
終於,她忍不住將手機砸在被子上,怒罵道:
「什麼下賤女主啊,男配對她那麼好居然因為他是魔修就被她殺了!還有男主對她表白她居然說於禮不合,之前男主救她的時候怎麼不說於禮不合呢,實在是太綠茶了!」
她雙手捧著下巴,嘆了口氣,又憧憬道:
「要是我是女主就好了,我一定要和男主談一場轟動三界的師徒戀。還有魔修墨玄也不錯嘛,妖孽男二什麼的,我最喜歡了。」
「如果給你一次機會,你願意穿進這本小說裡嗎?」
一道機械的聲音響起。
少女興奮道:「哇,居然真的有系統,我要穿進去!但我才不穿成醜巴巴的女主呢,系統你知不知道現在都流行女配逆襲,我要穿成女主的主子,文中最美的炮灰!」
一道亮光閃過,少女從一具陌生的身體醒來,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意中人,接著因為他的一句話慘白臉色。
畫面一轉,我熟睡之際,少女偷偷潛出門,用一半靈魂獻祭讓魔修墨玄願意遭受法則反噬為她換骨。
原來,竟是如此。
或許是天道悲憫,才讓我死前看到穿書者偷走我的劍骨,竊取氣運的真相。
兩行淚珠從我眼眶滾落,空中一道驚雷,數不清的雨點啪啪落下。
我費力地睜開眼睛。
我爹娘給我取名雲思雨,可放眼我這十二年人生,直至生命最後的盡頭,才下起了第一場雨。
雨水中摻雜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一道人影停在我面前,驚飛了禿鷲。
他焦急喊道:
「師父,這兒還有人活著!」
昏死之際,我看到了半張布滿藍色鱗片的臉。
5
再度醒來,是在一間寬闊的屋子裡。
我身上的傷好了不少,蓋著的被子雖舊,但也幹幹淨淨的。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白發老頭端著一碗粥走了進來。
「好孩子,你總算醒了,先吃點東西吧。」
我捧著粥碗,舀起一勺送入口中,一絲甜味瞬間竄滿整個口腔,我微微愣住。
白發老頭摸了摸胡須,樂呵呵道:
「常言道:心不苦則智不開,身不苦則福祿不厚。你這丫頭如今也受苦受難,老頭子渡不了你,唯有嘴上這一點甜是我能給的。」
一碗粥在老頭的絮絮叨叨間喝完,我已知曉此處為清一山,而老頭便是開山之人,名號清一真人。
他年近二百才有了金丹修為,以此處為山門名號不顯,不過也隻收了兩位弟子。
我放下粥碗,便要下地跪拜,一謝救命之恩,二是求對方收我為徒。
我要踏仙路,去尋那盛晚寧要回我的劍骨。
清一真人阻止我往下跪時,我有些無措。
難道沒有劍骨,我便連入仙門的資格都沒有嗎?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事,解釋道:
「多收一個徒兒,我高興還來不及。但你記住,從今以後你無須向任何人行跪拜之禮。」
我握緊雙手,鄭重點頭道:
「我知道了師父。」
師父笑成一朵花,門口傳來異響,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扶在門檻。
他隻露出一半臉,與我對視時湛藍色的眸子微顫,眉如遠山,藍發長披,容顏俊美到了極致。
師父喚道:「逍遙,別躲著了,還不過來見過小師妹。」
逍遙微垂著頭走了進來,喚道:「師父。」
接著,他將頭垂得更低了,「小師妹好。」
師父揮了揮手,他便匆忙離去,我一不小心看到他那另外半張覆滿藍鱗的臉。
我問:「逍遙師兄的臉為何這般?」
師父解釋道:「逍遙是人族與鮫人所生的半妖,為人身卻滿身盡是鮫族鱗片,也無法化尾,所以為兩族所不容。」
「可逍遙師兄的臉上不是有一半沒有鱗片嗎?」
師父嘆了口氣,接著道:「那是鮫族的詛咒,半妖沒有海神的庇佑。當最後一片鱗片脫落之際,他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
我的心也跟著沉重起來,師父反而寬慰我道:
「所以我為他取了逍遙這個名字,人生不過數十載,隻願他逍遙自在,盡興而歸。」
6
第二日,是逍遙師兄為我送粥。
他依舊低垂著頭,放下碗就要離去。
我喚住他,微微笑道:
「逍遙師兄,多謝你救我。」
對方捂著那覆滿鱗片的半張臉,結結巴巴道:
「不,不客氣。」
我小心翼翼地將他那隻手移開,露出一整張完整的臉。
一半是近似天神完美的容顏,一半卻是覆蓋鮫人獸類的藍鱗。
就連藍色的眸子中,也蘊藏了大海深處的秘密,讓人恐懼又向往。
逍遙未曾料到我的動作,條件反射似的便要低下頭。
我溫柔地撫摸上他臉上冰冷的藍鱗,認真道:
「逍遙師兄,你的臉很漂亮,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張臉都好看。鱗片也很漂亮,別再躲著我了好嗎?」
逍遙猛然抬起頭,湛藍色的眸子有震驚,不解,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高興。
他看向我時,似是要找出往日那些人一樣惡意般的戲謔,可我的眼中隻有心疼。
師父講過,逍遙師兄小時候在人間流浪,因滿臉鱗片被視作異類,人人皆可欺凌。
但他秉性善良溫吞,就算是被凡人毆打辱罵,也隻是默默承受,從未有過傷人之舉。
這樣的人,值得被真誠所待。
在他的照料下,半個月後我便能自由走動了。
逍遙師兄高興道:「鶴師姐也要回來了,我們去迎她。」
早就聽說師父有兩個弟子,如今終於要見到另外一個師姐了,我忙跟著逍遙師兄出了屋門。
遠處天際一隻飛鳥啼鳴,越飛越近,身形也逐漸清晰。
那竟然是一隻比人還高的仙鶴,全身覆蓋純白的羽絨,唯獨展開的右翅是通體金色的骨骼。
逍遙悄聲道:
「鶴師姐出生便沒有右翅,無法南飛,那是師父特意為她制的。」
當她優雅落地時,右翅便利落地收攏,和左翅一樣背在身後,不疾不徐地衝我們點了下頭。
逍遙率先跑了過去抱住她,「師姐,你終於回來啦!這次南飛還順利嗎,怎麼不把小小鶴他們也帶回來?」
鶴師姐不輕不重地往他頭上啄了一下,目光看向我。
逍遙這捂著頭才介紹道:「這是新來的小師妹。」
「師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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