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僅你

他側過頭,嘆了口氣。


「可祁歲桉,我在乎。」


他垂下眼,細說起那些年。


我這才知曉,當年他不辭而別的原因。


那年暑假,與錄取通知書Ṱū́ₘ一起到來的是他父母的死亡通知單。


他看著病床上重病的外婆,學著大人的模樣一夜長大。


一邊上課一邊照顧外婆,直至外婆去世。


這三年裡,他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單純的小孩了。


宋知越一開口,他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他在告誡自己,祁歲桉不是他能肖想的人。


他不是不明白,隻是一直都在刻意忽略。


但,今天,被人刻意捅破。


我看著他,明白他此刻的敏感脆弱。


轉身離開時,我看見那張入場券隨著吹過的風逐漸飄落在地。


……


回去之後,我在房間裡待了好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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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復一日地練習。


直至復賽前夕,我已經有信心能做得更好。


但我沒想到,會有一個巨大的陰謀在等著我。


14


第二次的復賽,加入了直播環節。


演唱時,臺下,沒有給我應援的晏為。


而是拉著【霸凌者滾下臺】的橫幅抗議的人。


手麥被關閉,我錯愕地看向節目組。


卻被幾個工作人員請下臺。


直至被帶入後臺,我才知曉原因。


比賽開始前,有人在網絡上爆料我高中時期參與țû¹了校園霸凌。


更是曬出多張被欺凌照片和我怒視她的面孔。


視頻中,那個女生哭得淚眼婆娑,說到具體時更是哽咽不已。


而相關的評論,都是在安慰她。


聲討我。


短短幾個小時,這件事情已經發酵得很令人矚目。


許多曾經的受害者,都在為自己,為他人吶喊,尋求一個公道。


我看見這個視頻的第一秒,就笑了。


因為隻是短短一眼,我就認出來,那個女生是在器材室裡扒掉我衣服的付玟柔。


也是她,拿著相機,懟到我臉前,逼迫著我看向鏡頭。


但可笑的是,真正的受害者還在努力走出陰影,而施暴者卻在試圖再次毀滅她。


我大口大口喘著氣,想ŧųₘ逃離這令人窒息的氣氛。


這一刻,我無比想念晏為。


想念他身上傳來的溫度。


想念,他的一切。


然而推開錄制區的大門才發現外面已經布滿了記者。


無數的攝像機不斷逼近我。


有人拿著話筒問我。


「祁小姐,對於網上的言論你沒什麼想說的嗎?」


「祁小姐,你是否真的做過那些事情呢?」


我在人群中,像是浮萍一樣漂泊。


但手卻被人緊緊握住。


我低下頭,順著那隻手臂往上看。


發現來人是晏為。


他微微喘著氣,像是狂奔而來。


眉頭微皺,眼神裡滿是擔憂。


「你還好嗎?」


熱意從相觸的地方源源不斷的傳來,連心髒也因此恢復跳動。


我呆愣地看著眼前的人,我以為他不會來了。


但意外地,他再次出現。


晏為把我護在懷中,帶著我衝出人群。


我能聽見他強勁有力的心跳聲。


能看見他稜角分明的側臉。


他似乎察覺到了我的視線,微微垂眼看向我。


對著我擠出一抹微笑,用口型告訴我。


「放心,都交給我。」


就在那一刻,我忽然停住腳步。


轉過身,面對著那些鏡頭。


給出了我的答案。


「我沒做過。」


……


直至逃離人群,我們才停下腳步。


晏為站在我身旁,欲言又止。


終於,他像是下定決心般開口。


「抱歉,那天是我不對,是我的問題,我本不該那樣對你。


「祁歲桉,一直以來,都是你在說感謝我,可是,真正該感謝的人,是我。


「因為有你,我才扛過一年又一年。祁歲桉,謝謝你。」


陽光照在他的側臉上,我看見有一滴淚從臉頰上滑落。


15


輿論的力量太過可怕。


節目結束的之後幾天,我根本沒辦法出門。


會有人堵在我家樓下,對著我扔雞蛋。


會有人趁著半夜,在我家牆上噴上侮辱性的字眼。


會有人扒光我所有的社交賬號,留言痛罵。


因為出差沒參與復賽的爸媽從外地匆匆趕回,隻為了陪伴我。


我的生活,仿佛又變得一地雞毛。


其實於我而言,一切都還好。


畢竟,我沒做過,我也會去證明的。


隻是,無辜連累了晏為。


他跟在我身邊,被辱罵,被曝光。


他們罵他是個混混,罵他沒有學生的樣子,罵他染過的頭發和他的耳釘。


可他們不知道,那枚耳釘是他母親生前最後送給他的禮物。


縱使晏為無數次和我說沒關系,但我不能拉著他陪我一起,被這麼辱罵。


我整理著過去的證據。


曾經這些證據不足以讓那些施暴者付出多大的代價。


可現在,我願意,也希望,我能改變些什麼。


於是,我在社交賬號上公布,會接受某媒體開展的採訪會。


……


採訪那天,會場外依舊是聚集著許多人。


他們拉著橫幅,拿著手機。


就好像這樣就能打倒我。


我背著帆布包,緩慢地跟上工作人員的腳步。


爸媽和晏為就在我身後。


一回頭就能看見。


我坐在攝像機前,一點一點回答著記者的問題。


「高中的時候,有幾個同學很看不慣我,看不慣我滑稽的走姿,看不慣我受到的優待。


「可是誰想呢?如果可以,我也想好好走路,如果可以,我也想不被關照,可是,沒有如果。


「那個時候我在想,真的僅僅是因為我跛腳所以他們才欺負我的嗎?


「不,不是的,他們隻是正好挑中了沒有任何庇護的我而已。」


語氣平靜,就好像在訴說別人的故事。


一張張觸目驚心的傷痕照片被展示出來。


那頭被剪得可怕的頭發,和哭腫的眼睛。


視頻裡慌亂逃跑卻被推倒在地的身影顯得無助至極。


「你問我為什麼不反抗,為什麼不逃跑,可是你看啊,我試過了,真的做不到。」


時隔三年,我依舊能清晰地描述出看見晏為出現時的心情。


「那個時候,我在想,我墜入深淵,但有人來救我了。」


16


採訪公布那天,世界像是被顛倒。


曾經如同潮水般向我們湧來的惡評在此刻全然褪去。


沒有一個受害者,會去霸凌別ṱŭ̀₄人。


受過的傷,連回憶都不敢,怎麼會施之於人呢。


付玟柔被大家罵得狗血淋頭,到最後居然扔出一句【隻是開玩笑而已】。


這句話更是激起眾怒,使得她的生活完全淪陷。


沒有人會覺得這是一個玩笑,也沒有人覺得好笑。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是一場單方面的霸凌。


聲討,辱罵,就如同曾經的我一樣。


你看,惡人自有惡報的。


蘭因絮果,終有一日,都會好起來的。


宋知越也破天荒地給我道了歉。


他頭一次,無措地祈求著我的原諒。


那張臉上,滿是愧疚。


他說:「對不起,我不知道。」


可有些事情,不是對不起就能一筆帶過的。


我按他所想,說了沒關系。


可他卻愣了,看著我時眼神復雜。


聲音沙啞:「歲桉,我們之間一定要這麼生疏嗎?」


「你在怪我是不是?是那個晏為和你說了什麼嗎?我們從小到大的情分,你別信他。」


晏為沒那個能力。


我和宋知越之間的關系,從來都隻是我們兩個人的抉擇。


是我們兩個的態度逼著我們走到這一步的。


我有眼睛,我看得出來;我有心,我感受得到。


所以不論有沒有晏為,我們之間,都隻有這個結果。


可宋知越就像是不明白。


他不斷地向我解釋,想要喚起我們的情誼。


我看著他,卻隻覺得無奈。


曾經的我仰望他太久了,久到他無法正視我。


久到他以為隻要他肯開口,我就會像傻子一樣什麼都不計較。


我告訴他這個道理的時候,他沉默了很久。


再開口時,眼裡甚至泛著淚花。


「對不起,但歲桉,你永遠都會是我最最親愛的妹妹。」


我回過頭去看他,沒說話。


可宋知越,你再也不會是我最最親愛的哥哥了。


……


我沒有唱完那首歌,比賽自然也就沒有晉級。


雖然節目組有提出過解決方案,但我還是拒絕了。


從一開始,我就不是為了去獲獎。


我隻是想要,戰勝自己。


我重新拿起課本,準備起了學習。


三年前,我因為很多事情排斥學校,排斥學習,但現在,我早已釋然了。


一切都會變得越來越好的。


17


決定備戰高考那天,晏為約了我出門。


這次見面並不是在書店,而是換成了公園。


我們坐在草地上,看著周圍肆意奔跑的人。


很突然地,我開了口。


「晏為,你喜歡我嗎?」


他像是被這句話砸到,猛地愣在原地。


臉色一點點漲紅。


我笑著看向他,擺出噤聲的手勢。


隨後繼續道。


「不喜歡也沒關系的,這是我學會勇敢的最後一步——學會被拒絕。」


他卻抬手握住我的手指,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


或許是太過緊張,連聲音都在微微顫抖。


「祁歲桉,我對你的感情,不是一句喜歡就能概括的。


「我愛你陽光下被風吹起的發絲,愛你撥動琴弦時的手指,愛你平凡卻又熠熠生輝的身姿。


「我想成為,你最特別的那個存在。」


那雙眼睛裡,滿是真摯和期許。


陽光灑在他身上,連發絲也在發著光。


我回握住他的手,輕輕點了點頭。


「好。」


晏為,是我最最特殊的存在了。


番外:晏為


第一次認識祁歲桉,是在學校裡。


朋友笑嘻嘻地指著她,讓我看她的腿。


那是我頭一次注意到這個女孩,即使走路姿勢很不便, 但我就是覺得, 她像是一朵梅花。


孤傲, 堅韌。


可我怎麼也沒想到,再見她的時候,會是那樣的場景。


那個時候, 因為母親的去世,我變得叛逆。


常常會翹掉晚課在學校裡遊蕩。


卻沒想到,意外撞見了那樣的場景。


憤怒,心疼。


我像是瘋了一樣趕跑了所有人。


抱起她離開的時候我甚至覺得懷裡那個輕飄飄的身影下一秒就要消散。


好消息是, 她沒受什麼傷。


可壞消息是,即使報了警, 也沒辦法證明對方是誰。


那些人, 實在是太可惡, 臨走前毀壞了相機顯卡。


一切能證明的東西都毀於一旦。


縱使她拿出了一些證據,可是除了她, 沒有任何人露臉。


得知消息的時候,我差點氣死。


臉色也差得要命。


但理智告訴我,最要緊的不是這個,而是她的心理狀態。


那天晚上, 我把她帶回了爺爺的書店。


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隻能笨拙地用吉他吸引她的注意力。


好在,效果似乎不錯。


我加上她的聯系方式, 死皮賴臉地說要教她彈吉他。


但其實就是想看看她的狀態。


她沒有拒絕。


我也因此努力成了一個「吉他老師」。


但世事無常,我怎麼也不會想到, 我會突然成了苦情話本裡的主人公。


拿到父母死亡通知書那刻, 我甚至懷疑世界的真實性。


可很快, 殘酷的現實就喚醒了我。


我學著大人的模樣一點一點處理喪事。


送走父母, 又送走外婆。


日子仿佛就那樣渾渾噩噩地繼續下去。


隻有在成為「小晏老師」的時候我才能獲得片刻清醒。


於是,我越來越多地拍攝視頻。


越來越習慣在孤獨時翻出那些視頻看看。


就是這樣,掛念她,幾乎成了我的本能。


所以, 聽見書店的爺爺說,這三年來, 她一直都有過來的時候, 我很震驚。


我一直以為,看見她很好, 那些掛念就會消失。


但莫名地,有些想再見一面。


於是,在那個下午,我抱著吉他彈了許久。


隻等著有一個身影推門而入, 和我說一句好久不見。


……


後來的經歷, 很復雜。


我甚至沒辦法簡單概括。


但我覺得,我比我想象的,要更加堅強。


她已經,成了一個耀眼的人。


當她在陽光下問我喜不喜歡她的時候, 我甚至才恍然大悟。


哦, 原來,這種心情,是喜歡。


我告訴她, 我想成為她最特別的人。


她笑著和我說好。


從此,我有一個最最喜歡、最最特別的人。


她叫,祁歲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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