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僅你

一起長大的鄰居哥哥嫌棄我是個跛腳的殘疾人。


我不斷努力想突破自我,卻被他說成痴心妄想。


後來,我在舞臺上哭著說有一個很想感謝的人。


鏡頭掃過觀眾席那刻,鄰居哥哥猛地站起。


卻被一個人按住肩膀。


「抱歉,她是在喊我呢。」


01


坦白想要參加比賽那天,反對聲最大的不是爸媽。


而是鄰居宋知越。


「歲桉,不要做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你明知道這完全就是浪費時間,不要執迷不悟了。」


他坐在我身旁,眉頭緊皺。


我看著他,沒說話。


捏起筆便繼續研究起曲譜。


手指滑過手機屏幕,耳機裡便響起了熟悉的旋律。


他看著我的模樣,眉頭皺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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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歲桉,你能不能別任性了?你已經不是幾歲的小孩子了……」


被音樂蓋住的,是他無奈的聲音。


他拿起手機,熟練地解鎖,斷掉了藍牙。


他洞悉我的一切。


卻不明白我的心思。


「比賽?自己寫一首歌,你能嗎?你有那個本事嗎?


「你要怎麼去上臺,你要別人怎麼去看你?」


我終於忍不住出聲打斷他。


「宋知越,我怎麼了?我哪裡很丟人嗎?」


他的氣焰弱了下來,目光卻不自覺地落在我的左腿上。


那種目光,很復雜。


讓我覺得有些喘不上氣。


我落在身側的拳頭微微握緊又松開。


隨後像是突然泄了一口氣,往後靠在了椅背上。


氣氛沉寂許久,直到我開口。


「宋知越,我不覺得我很丟人。


「我是有一點跛腳,可我和所有人都是一樣的,一樣的人啊……」


02


我不是天生的殘疾。


十三歲那年,我出了車禍。


和我一起出事的,還有宋知越。


但,不幸的人好像隻有我。


那天,宋知越跪在我的病床前,緊緊握著我的手。


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和我道歉。


他說:「對不起,歲桉,哥不應該帶你出去玩的,你一定會沒事的,會好起來的。」


醫生保住了我的左腿。


但我卻再也沒辦法和正常人一樣行走。


這對一個十幾歲的少女而言,太過殘忍。


可最可怕不是這個,而是——


走上講臺時同學注視的目光;


路過同學時掩蓋不住的議論聲;


是即使是毫無惡意地被提及也會刺痛的心髒。


像是愧疚,又像是彌補。


宋知越經常會從班級裡溜出來,帶著零食偷偷拜託同學照顧我。


躲在窗戶後巡視那些對我言語不善的人。


他說:「你是我妹妹,除了我誰都不能欺負你,笑話你!」


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三年。


無微不至的存在讓我忘記了他不會永遠都在我身後。


我十六歲那年,宋知越超常發揮考上了心儀的大學。


按照他所說的,那是他的幸運年。


可,那是我黑暗生活的開始。


高中生活裡沒有宋知越,隻有:


被潑滿墨水的校服,被丟進廁所的書包,被刻下髒話的課桌。


我以為這些就算是霸凌了。


可當昏暗的教材室裡,冰冷的攝像頭對準我的那一刻。


我跛著腳在一群人的哄笑中卻無處可逃。


我才明白,他們是想要毀了我。


理所當然地,我休了學。


可每次一閉眼,閃爍的攝像燈光似乎又在眼前閃起。


隻有在夢中,才有一隻伸過來的手能讓我安心。


痛苦,無助。


促使著我習慣性地找上宋知越。


起初,宋知越會在電話裡不斷地安慰我。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通話的時間漸漸縮短到隻有幾秒鍾。


直到,他說:


「祁歲桉,別總是打電話給我行嗎?我是你的僕人嗎?我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都要為你待命嗎?你能不能自己解決!」


我愣在電話掛斷聲中。


和以往不一樣,能聽見的,隻有無盡的厭煩。


03


和宋知越的談話不歡而散。


臨走前,我告訴他,最近不想見到他。


他沒問一句話就答應下來,就好像求之不得。


我背起曲譜去了熟悉的書店。


繞開攝像頭,卻發現自己平常的位置上已經有了別人——一個男孩坐在靠窗的位置撥弄著吉他。


我有些錯愕地看向他。


心底盤算著下次該提前來一點。


但下一刻,他抬起了頭。


入眼的是一張熟悉的臉龐。


眼裡的散漫、享受幾乎要從其中溢出來。


他衝我挑了挑眉,又笑了笑。


陽光灑下來,就連頭發都在微微發著光。


我呆呆地看著他。


沒想到會在這裡見面。


晏為,一個算不上朋友的朋友。


看著他不停撥弄吉他的手,我愣了神。


恍惚間,像是在做夢。


「愣著幹什麼呢?」


突然暫停的音樂和晏為的聲音把我拉回神。


我這才捏著帆布包緩緩挪了過去。


他把吉他塞進了我懷裡。


「試試?」


我有些緊張,更多的是不好意思。


深吸一口氣後,便按照記憶裡的模樣慢慢彈了起來。


又小心地觀察著晏為的神色。


他卻隻是單手撐著腦袋望向窗外,另一隻手跟著節奏微微點在桌面。


直到一曲結束,他才看著我道。


「不錯啊。自己寫的曲譜嗎?很有意思的旋律。」


哪怕知道自己彈得不怎麼樣,但望著他那雙真誠的眸子,還是下意識地露出一個笑容。


我輕輕點了點頭。


這是第一次,有人因為我寫的歌誇我。


哪怕這可能隻是重逢時寒暄間的場面話。


我也還是從心底覺得開心。


「有填詞嗎?」


晏為仔細查看起我的樂譜。


也許是太過沉浸,直到夕陽西下我才猛地反應過來該回家了。


聞言,晏為隻是抱緊了吉他。


抬眼看向已經站起來的我。


昏黃的夕陽光線灑在他的臉上,平添了一份柔和。


「明天還會來的,對嗎?一起,填詞?」


04


想要盡早完成歌曲,所以我早早就出了門。


卻沒想到在樓下遇見了宋知越和他的朋友們。


下意識地側身躲在了樓道裡。


卻意外聽見了他們的談話。


「哎,怎麼沒見你那個跛著腳的妹妹?以往每次都是跟在你身後吵著要一起出來的。」


朋友好奇地追問。


宋知越毫不在意地回道。


「吵架了唄,不樂意見我。怎麼?不在還不好嗎?


「小時候覺得對不起她才總帶著她,也當個玩伴,但又不是我弄的,總纏著我算什麼啊……


「每次出門帶著她都麻煩死了,走得慢,每次都得等著她,還總被人盯著。一不留神還會生氣,簡直是噩夢。」


反應過來時,我已經出現在宋知越面前了。


他看著我,臉色尷尬。


「我不是那個意思,歲桉,我……」


喉管像是被捏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但我隻是背著帆布包一步一步走遠。


我不知道我現在看起來怎麼樣,但應該算不上狼狽。


直到走到熟悉的店面前,我才真正松了口氣。


玻璃門被推開,晏為提著垃圾袋站在門口意外地看著我。


「來這麼早嗎?我還以為得等下午了呢。」


話雖然是這麼說的,但他卻微微笑了。


三步並作兩步地扔掉垃圾後,他抬手勾著我的包帶對我道。


「走吧,還有大工程等著我們呢!」


但一道嚴厲的人聲打斷了我們。


「祁歲桉!你在和什麼人來往?


「過來!我告訴過你多少遍不要和這種混混在一起玩?這種人,就是渣仔,是敗類。」


宋知越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了上來,就站在身後不遠處,目光不善地看著我們。


他盯著晏為,目光裡滿是對這個看起來不像好人的家伙的厭惡。


不,不是的。


晏為不是敗類。


我還記得在那個昏暗的器材室裡。


看不清楚臉的男男女女。


好多個攝像頭對著我。


所有人都在笑。


笑我被脫掉的外衣。


笑我被剪得可笑的頭發。


笑我崩潰逃跑時卻不靈光的左腿。


但漸漸地,Ťų³他們不笑了。


攝像機掉在地上。


很多條腿,凌亂地跑了。


像是機器壞掉的聲音,盤旋在我的腦海裡。


嗞嗞嗞——


我緊盯著地上那件已經髒得不行的外衣,目光無法挪開一寸。


一隻手緊緊捂住了我的眼睛。


直到世界歸於寂靜。


掌心的溫度從接觸的皮膚上一點點傳到我的身體裡。


燙得我想要逃跑。


被抱著站到器材室門口的時候,我看見映照在地上的影子。


很長很長。


就像是,天神一樣。


05


「算了,我懶得管你了。


「祁歲桉,你已經快二十歲了,心裡有點數好嗎?


「高考失利,不去上學又要參加什麼歌唱比賽,現在又和這種人來往,你就是自找墮落!」


宋知越看著站在原地不動的我撂下這句話。


他走到我面前。


卻抬著頭緊緊盯著晏為。


眼裡臉上都寫明了他認為晏為不是什麼好人。


我能理解。


晏為看起來的確不像個乖孩子。


挑染著淺灰色的頭發,一邊耳朵上還戴著誇張的十字形耳釘。


一眼看過去,就像是高中時期的小混混。


兩人之間的氣氛太糟糕。


直到宋知越抽身離去才漸漸緩和。


也許是察覺到我的臉色很難看,晏為難得地提起要出去一起走走。


……


我走得不快。


但晏為並沒有說什麼,隻是放慢腳步一直站在我身旁。


他看著我,一步一步。


我有些窘迫地拿著帆布包想要遮住退步。


他看出了我的小動作,很自然地拿起包背上。


「嗯?不用擋,我覺得很可愛。」


陽光灑下來,讓人暖暖的。


晏為很突然地開了口,卻顯得十分認真。


「別聽那個人的話。


「祁歲桉,你很好,比任何人都好。


「即使開不出漂亮的花,也沒關系,因為愛你的人不會介意。


「你沒錯,相信自己。」


最後一句話的聲音很輕。


輕到我幾乎有些聽不清。


但我就是莫名知道,他在說什麼。


「我沒錯……」


這句話在心裡默念了許多遍,直到和記憶裡的黑夜重合。


滿天星空下,有一個人,曾經和我說過類似的話。


06


回家的時候,媽媽的臉色很不好。


直到看見廚房裡的宋知越我才明白是為什麼。


他告狀了。


媽媽坐在我身旁,語重心長地讓我不要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玩。


我看見,宋知越在媽媽背後攤了攤手。


他的口型在說:我這是為你好。


我知道,這裡沒有多少關心,隻是控制欲罷了。


不喜歡一直屬於自己的東西,因為別人而忤逆自己。


可我,不是任意的什麼東西。


我乖巧地答應下媽媽的話。


轉身便改了對晏為的備注。


不希望媽媽看見的時候不開心。


那天過後,我和晏為再也沒見過面。


但,每次拿不準歌詞的時候,我都會去詢問晏為。


而他也會耐心地幫我修改潤色。


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原本空蕩蕩的手機裡已經被一個叫作晏為的人塞滿。


臨參賽前,晏為給我發來消息:


【加油,我會在觀眾席支持你的,到時候記得看我哦~】


這期間,宋知越也來找過我。


可他的態度截然相反。


他說:「歲桉,我有一個同學是學音樂的,我可以幫你去找他。」


他看著我,像是自信我一定會向他求助。


「作曲填詞什麼的,本來也不是什麼人都能做的,你現在開口找人幫忙,也不丟人。


「省得到時候真上了臺,貽笑大方,你又該後悔了。」


我看著他,卻拒絕了。


「宋知越,我不需要。


「不是什麼人都能做的,那我就學。總有一天我能自己完成。」


宋知越愣了愣,沒想到我的態度會這麼強硬。


幾秒鍾後,宋知越放軟了語氣。


「是我說話太過分了,對不起,歲桉,你別生我氣。


「比賽那天我也會去的,你好好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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