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蘭

他就是真的害了師兄,想擺平此事,也並非一件難事。


一如他當年替我查師父被害的案子。


我苦苦奔波了一年無果,他卻能輕松地尋出真兇。


可我是萬萬不能讓他做出這樣的事的。


「趙元序,我同你走。」


「但是,你不準傷害這裡任何一個人,也不準動這個醫館。」


趙元序唇角揚起。


露出一個得逞的笑。


「澤蘭,你果然同以前一樣懂事。」


「澤蘭......」


師兄急切地喚我。


握著我的手,死死不肯松開。


「你不要走......」


我定定望著他。


緩緩地將他的手指,一根根掰開。


「澤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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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聿望著我的眼神裡帶了絕望。


我最後看一眼他。


趙元序邪邪一笑,握著我的手,將我往門外扯去。


「澤蘭,走,我們回家。」


15


趙元序似是怕我又跑了。


竟然連著幾夜跋涉,將我帶回了京城。


顛簸的馬車停下,我昏昏沉沉地睜開眼。


看到的熟悉的侯府。


他撫著我的臉,輕笑出聲:


「澤蘭,到家了。」


「以後,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


永平侯府中的景致仍然同從前一樣。


淑儀公主卻並不在府中。


我並沒有興趣知道緣由。


隻不過,從前侍候我的婢女半夏,被趙元序體貼地送了回來。


她一邊替我梳頭,一邊假裝不經意道:


「夫人,侯爺同淑儀公主和離了。」


「奴婢瞧著,侯爺是真心待您的。」


我並不接她的話。


隻是垂下了眼簾。


「半夏,我從前配的那幾個安神藥包還有沒有?」


我還是沒能睡上一頓好覺。


一入夜,趙元序便鑽進了我的房中。


「澤蘭,我們再要一個孩子,好不好?」


他的嘴一碰到我的臉,我便渾身發起抖來。


「滾。」


他的動作頓住了。


「澤蘭,我知道你怪我。」


「我也不會追究你和你那個師兄的事。」


「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警惕地望著他。


手裡緊緊握著一支銀簪子。


那隻簪子成色普通,可是卻是師兄在集市上看到,覺得好看買下送給我的。


我將那簪子抵在我的脖頸上。


「趙元序,你若是再碰我一下,我就自盡。」


他怔怔地望著我。


終究妥協了。


「澤蘭,我依你。」


16


自從趙元序將我強行帶回來之後,我滿心滿眼裡都在想著如何逃走。


我要回去尋師兄。


這天底下,總有趙元序尋不到的地方。


於是,我回來半月後,難得對趙元序擺起了好臉色。


「侯爺,這是我給你燉的湯藥。」


他激動不已,忙接過那湯藥:


「澤蘭,你肯原諒我了?」


他飲了一口那湯藥,露出了滿足的神色。


我趁機試探道:


「我近日還是睡不好,那安神藥又用完了。」


「裡頭有一種藥材出自西域,侯府藥房裡沒有,我想親自去集市上尋一尋,看有沒有胡商在賣。」


他如飢似渴地飲著那湯藥,點著頭:


「都依你。」


「許久沒喝到這藥了,喝了真是心安。」


「這獨一無二的味道,隻有澤蘭你能熬出來。」


他似十分感慨。


我目露諷刺地看著他。


為什麼總是要等到失去以後,才懂得珍惜呢?


趙元序同我成婚後,並沒有同淑儀公主斷了往來。


淑儀公主同驸馬有磕磕絆絆時,總是喚他前去訴苦。


他每一回收到帖子,便急匆匆地衝去公主府。


不知有多少次,我給他熬的藥湯是忘了喝的。


或許,他同我之間,是有過情意的。


可那又有什麼用呢?


他的心,始終系在同他一起長大的淑儀公主身上。


娶我,也隻不過是為了氣她罷了。


就算他如今痛悔,可我也無法遺忘那些被他深深傷害過的記憶。


集市上,我四處探看,伺機逃離了趙元序派來監視我的人的視線。


我拔腿朝城門的方向跑去。


路上,卻有一伙人圍追堵截住了我。


「給我捉住她!」


我一陣眩暈,失去了意識。


17


再醒來時,我雙手雙腳都被緊緊捆住。


眼前坐著一個正愜意喝茶的女子。


她轉過來,對我盈盈一笑。


「淑儀公主!」


我有些驚慌。


「是你把我綁來這裡的?」


「是啊。」


她笑吟吟地走到我跟前,俯下身子,直視著我。


「趙元序將侯府看得鐵桶一樣牢,我也隻能趁你出了侯府,才能捉住你了。」


我冷聲道:


「堂堂公主,竟做劫人這等事嗎?」


她忽然笑起來,笑得花枝亂顫。


「其實本宮今日綁你來,並沒有想傷害你的意思。」


「隻不過,是想同你說一件事。」


「一件,你自始至終被蒙在鼓裡的事。」


她得意洋洋地瞥了我一眼。


「你可知,當年趙元序騙你查出了害你師父的事,其實是他做的一個局?」


18


「什麼?」


我失聲,不可置信地望向淑儀公主。


她笑著道:


「本宮曾被太醫診出,此生不得為母。」


「當日給本宮診脈的,正是你的師父,太醫院副院判蘇景溫。」


她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我震驚的神色。


「本宮心中不忿,便暗自派人將他殺了。」


「說起來,還是趙元序給本宮善的後呢。」


我心驚不止,指甲狠狠嵌入了掌心。


「可,可趙元序後來替我尋出了兇手的,是街邊一個醉酒鬧事的員外......」


「是啊。」


淑儀公主不屑地笑了笑。


「他尋了那個員外來,既能替我頂罪,又能騙過你,讓你不再追究此事,還能讓你死心塌地地嫁給他。」


「真是好一個一石三鳥之計呢。」


我背上泛起一陣刺骨的冷意。


仿佛渾身力氣被抽幹一般,軟倒在了地上。


怔怔地嗫嚅道:


「不,不......」


淑儀公主得逞地勾起唇角。


「本宮今日告訴你此事,也是希望,你能知趣些,同趙元序斷了來往。」


她皺著眉,不滿地瞪著我:


「省得他非要把你接回來,為了你,還日日同本宮鬧和離。」


「某種程度上,趙元序也算害死你師父的兇手呢。」


「蘇澤蘭,你動不了本宮,卻可以和他劃清界限,本宮說得對不對啊?」


我抬起眼,如同惡狼一般瞪向她。


她卻笑得更加癲狂。


「瞧她這副樣子,罷了,本宮真是怕了。」


「來人,將她丟回永平侯府吧。」


19


趙元序歸來時,我已經在府中等他了。


我吹熄了大半蠟燭。


故而他走進來時,看不清我的臉色。


「澤蘭,你在等我?」


他語氣中,還是一如既往地驚喜。


走到我跟前,將我攬入懷中。


「這麼黑,也不知道多點幾根蠟燭。」


「趙元序,你愛過我嗎?」


我忽然出聲。


他怔了怔,摟我的力度重了些。


「我自然是愛你的。」


「澤蘭,你當初救我回去,我便對你情根深種了。」


「情根深種?」


我的聲音比哭還要難聽。


「情根深種,你就尋人來為殺我師父的真兇頂罪?」


「你情根深種的人,是沈若芙吧。」


「澤蘭,我......」


我不想再聽他解釋一句。


自袖中抽出匕首,狠狠往他的心口扎去。


快,狠,準。


沒有一絲留戀。


腦海中,猶然響起了師父對我的教誨。


「醫者懸壺濟世,救人性命。」


「澤蘭,你要心存善念。」


師父診出公主不能有孕,原本是好心提醒她,讓她以後少走些求子的彎路。


可淑儀公主卻懷恨在心,派人將他殺害。


最後,連真兇都不能被找到。


師父啊。


你救得了所有人,卻唯獨救不了你自己。


你自小撿了我,給我第二條性命。


而我能做的,便是盡我所能,替你報仇。


真可笑。


我竟然還被他騙了這麼久,甚至做了他的妻子......


「澤蘭,你,你......」


趙元序捂著心口,瞪著眼,死死地望我。


「侯爺!」


許是聽到了裡頭的聲響,門外忽然闖進他的侍衛。


幾人圍著我,將劍指向我。


「不要,不要傷她!」


趙元序顫顫巍巍地抬起手,指著我。


「把她捉住,別讓她逃走!」


我嗤笑一聲。


死到臨頭了,還想控制我?


我知道,今日趙元序必死無疑。


而那些侍衛,也必不會讓我活著離開永平侯府。


幸好,我還能選擇自己的死法。


「澤蘭,不要,不要......」


我在趙元序絕望的目光中,用那匕首割斷了我的脖頸。


死,真好啊。


我淡淡地笑了。


師父,澤蘭很快就能來見你了。


【正文完】


番外


永平侯趙元序被他和離的夫人刺殺一事,在京城中鬧得沸沸揚揚。


那蘇氏並未手下留情,刺得格外深。


隻不過,永平侯卻僥幸逃過一劫。


太醫說,是因著他的心同常人不同,並沒生在左側,而是生在右側。


那一刀,才沒能要了他的性命。


但也足足讓他臥床養病了大半年之久,才勉強得了些生氣。


他能下床走路之後的第一件事,竟然是進宮觐見皇上,請求同淑儀公主和離。


皇上大怒,他卻自請廢黜爵位,以示作對公主的歉意。


同時,還將淑儀公主當年派人刺殺太醫院副院判蘇景溫之事和盤託出。


皇上終是答應了他的請求。


順便,也降罪於淑儀公主。


聖旨上說,她濫殺無辜,不堪為公主,著廢為郡主。


還打發了她一塊封地,命她不準住在京城中,驅趕她到封地去。


趙元序在已經撤去永平侯府牌匾的府中聽聞此事,臉上流露出淡淡的失望。


但他知道,淑儀公主畢竟是皇上的親女。


皇上絕不可能為了一個太醫, 要了她的性命。


這已經是對她而言比較嚴重的懲罰了。


可誰來懲罰他呢?


蘇澤蘭自刎於他面前的畫面,日日出現在他的噩夢裡。


有時候他想,她那時怎麼沒能殺了他。


讓他日日懺悔,苟延殘喘地活在這世間。


他是從蘇澤蘭逃離京城之後, 才意識到對她的感情的。


她身上淡淡的藥香,她柔和的笑容,她每一句體貼的囑咐。


早已細水長流地刻入了他的歲月裡。


同淑儀公主成婚後的一個午夜時,他忽然驚醒。


望著身旁沉沉睡去的淑儀公主。


他忽然想狠狠扇自己一巴掌。


他怎麼能放心讓還有身孕的她離開他的身邊呢?


蘇澤蘭是他的妻子啊。


縱使當初, 他的確是為了氣沈若芙娶了她。


可三年的歲月,足夠他將沈若芙放在心裡了。


天亮了,他借口處理事務, 匆匆忙忙趕去那京郊的莊子。


侍衛總管跪在他面前,說澤蘭已經消失多日。


他怒吼著:


「為什麼沒人告訴本侯?」


侍衛總管流下汗來:


「淑儀公主不讓京郊莊子來的人入府, 臣自然也進不去。」


他發了瘋, 如無頭蒼蠅一般, 在京城四處尋找她。


京城尋不到,他便派了人到外頭去找。


歷時六月, 終於尋到了她。


他同沈若芙提了和離。


一心一意,隻想把蘇澤蘭帶回自己的身邊。


可是,他已經將她丟了。


後來,得知了真相後, 她寧可殺了他,也不願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


可是,他當年瞞著澤蘭那件事,也是因為他愛上了她, 想讓她心無芥蒂地嫁給他。


她為什麼不肯聽他的解釋呢?


蘇澤蘭死後, 趙元序的胃疾又復發了。


並且,發作的一次比一次頻繁,一次比一次痛苦。


蘇澤蘭當初打翻、踩碎的那些藥包, 他都讓人收好了,重新裝了起來。


喝下那藥,疼痛總能舒緩不少。


可她留下的藥也是會喝完的。


他的胃疾愈來愈嚴重。


有時,他想。


這會不會是死去的蘇澤蘭對他的懲罰呢?


蘇澤蘭死後的第二年,有一名民間來的大夫, 自稱能治好頑固的胃疾。


侯府的管家忙將他請了進來。


他未曾見過這名男子, 隻是覺得異樣地熟悉。


直到那名男子在施針時,將針封入他的死穴。


他才明白了眼前這人是誰。


「林清聿。」


他後來派人打聽過澤蘭的這名師兄。


縱使他十分吃味, 澤蘭與他同住了那麼久。


卻也謹守了對她的諾言, 並未出手動他分毫。


林清聿笑了笑,自臉上揭下那張假面。


露出真實的容貌來。


他確定了是他,也明白了他此次來並不是治他的胃疾, 而是來送他上路的。


但他反而松了一口氣。


「你是來替澤蘭報仇的嗎?」


林清聿看向他。


這件事兒不算尋常,卻因為她同驸馬和離時,鬧得有些難看,而傳遍了整個都城。


「【眼」「是。」


「還有我師父,蘇景溫。」


他不知道, 澤蘭決定刺殺他時, 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寫成了信件, 寄給了林清聿。


她在信中說,她來為師父復仇,若能逃出生天, 便去尋他。


可惜,他沒能等到她。


林清聿下手極快。


施針的風範同蘇澤蘭一模一樣。


不愧是同出一門。


他心中暗暗嘆著。


滿足地閉上了眼。


真好。


澤蘭沒能殺了他。


眼下,終於有人能完成她未完成的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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