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終遠

父皇從戰場上帶回一個少年。


少年冷漠至極,卻生得妖冶漂亮。尤其眼尾一點淚痣,美得攝人心魄。


我求父皇將他賜給我當男寵,一寵就寵了三年。


可直到我另嫁他人,他也從未說過愛我。


1


曲堯推門而入時,我正臥在一個軟榻上左擁右抱。


左邊的小倌衣襟大敞,塊塊肌肉壁壘分明,正一手替我扇風,一手給我倒酒。


右邊的小倌周到地為我剝著葡萄,葡萄汁水四濺,香甜氣息絲絲縷縷。


曲堯面無表情著一張白皙俊臉,語氣冷淡:


「公主,時辰不早,該回宮了。」


我就著小倌的手吞下葡萄,輕笑一聲:


「堯兒這說的什麼話,明明天還都亮著,時辰很早。」


曲堯撇開右邊小倌的手,將我從兩人懷裡撈了出來:


「公主還有事務要處理,需早些回宮。」


右邊小倌眼見手被打得通紅,頓時急了眼,「你不過是個男寵,哪輪得到你來管我們公主殿下!」


曲堯哼笑一聲,掐著他的脖子就將他舉了起來,動作狠厲,語氣卻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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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和公主說話。」


言下之意,還輪不到你來插嘴。


小倌面色青紫,驚恐萬狀。


待曲堯放下他後,小倌頓時雙眼噙淚,絞著帕子哭卿卿就跑了出去。


我繼續歪倒在剩下的小倌的胸膛上:「你說怎麼著吧,你把本宮的美人都嚇跑了。」


「我會賠罪。」


我樂了:「賠罪,你怎麼賠?」


曲堯眉眼低垂,眼尾一點淚痣勾魂攝魄:


「公主想我怎麼賠,我便怎麼賠。」


我半開玩笑:「怎麼?你還能把自己賠給本宮不成?」


曲堯臉色一白,長眉微皺。


看得出來,他極是討厭我這副輕佻的態度。


我也不再逗他,徑直站起身:


「好吧,聽你的,回宮。」


2


待我沐浴出來時,正見曲堯已熟練鋪好了被褥,正撥弄著香爐為我點上瑞腦。


修長的骨節,白皙的指尖。香氣嫋嫋從爐中緩緩送出。


曲堯本是高挑挺拔的少年郎,卻生了一張妖冶俊俏的臉,唇紅齒白,一點淚痣搖曳生姿。


既勾人,又冷漠。


我走過去抱住他,臉埋進他的胸膛:


「堯兒,本宮乏了。」


他擱下香爐,將我打橫抱起放在床上,扯過被褥替我蓋好。


然後掀開被子躺在我身側,一言不發。


我轉過身望著他,細細描摹他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


自從上次爭吵,我已忘了我們多久未曾同床而眠了。


羿王的小女兒,樂清郡主心悅於他,不顧他長公主男寵的身份仍執意向皇帝要他。


半道被羿王呵斥,一哭二鬧三上吊也在所不惜。


皇帝問我的意思,我笑了笑望向曲堯:「你可願跟著樂清郡主走,成為他的夫婿?」


曲堯一副事不關己模樣:「但憑公主安排。」


「本宮若是同意了呢?」


「曲堯自是不多言。」


「那你會舍不得本宮嗎?」


曲堯像是聽了什麼可笑至極的事一般,挑了挑眉,勾起的唇角滿是譏诮。


於是我知曉了,成為誰的男寵於他而言毫無差別。左右不過換了個女主人罷了。


三年來,他從未愛過我一絲一毫。


而今隻有在夜色掩映,欲望的驅使下,我才能假裝這個人是愛我的。


就算不愛,至少也不是完全漠視。


我咯咯笑著,「曲堯,你不是恨我嗎?你這樣溫柔,倒顯得你有多憐惜我似的。」


曲堯眼尾泛紅,抿緊了唇,冷笑。


緊緊扣住我的手,將我狠狠翻了個身。


窗外烏雲密布,一池荷塘無風而動,狂風暴雨驟然襲來。


徹夜難眠。


3


曲堯對我恨之入骨實在情有可原。


三年前大晟皇帝滅了他的國,曾經金枝玉葉的太子殿下,一朝淪為階下囚。


皇帝將他囚在牢獄嚴刑拷打,勒著他的脖子威脅他說出冕朝殘軍去向。


彼時的少年不過十六歲,跪在髒汙的地上,長發凌亂。


唯獨一雙凌厲鳳眼亮得出奇。


「做夢!」


皇帝怒不可遏,抽出鞭子咻地抽在少年單薄的背上。


斑斑血跡瞬間濺了一地,也濺上少年緊抿的唇角。


他疼得皺眉,顫抖的長睫上沾著血跡。頭卻始終仰著,不肯屈服。


我本百無聊賴,跟著皇帝來牢獄逛逛。


觀之,心弦似是被什麼擊中,狠狠一顫。


我跑上前去衝皇帝撒嬌:


「父皇,他生得如此漂亮,不如將他賜給兒臣當男寵如何?」


皇帝準備揮出的鞭子頓住,猙獰的臉瞬間變得慈眉善目:


「玥兒可知他是誰?」


「知道啊,亡國太子嘛。」


「那你還想要他當你的男寵,不怕他害了你?」


我抬眼睨著跪在地上的少年,勾起他的下巴,輕笑一聲:「隻要他有這個本事。


「父皇曾說這世上悲哀之事莫過於翱翔之鷹折了羽翼,不屈之人斷了傲骨。


「這樣的人不怕刑罰,不懼生死,最怕的卻是生不如死。


「我們便可以將他的一身傲骨狠狠踩在腳下,肆意作踐!」


我知道皇帝會答應我的請求。


畢竟,他喜歡我這樣的惡毒。


大晟很少人知曉,我並不是皇帝的親生女兒。我的生父,原是丞相沈嶽。


母妃曾告訴我,她和沈嶽本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情深義重,年少時便早已許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言。


可誰知一場宴會,母妃卻被彼時剛登基的皇帝看上,強娶了回宮。


可新婚沒多久,她就懷孕了,算算時日,根本不可能是皇帝的孩子。


母妃以死相逼,才最終留了我一條命。


這些年皇帝寵是寵我,一是為了做給母妃看,二也是為了將我寵壞。


我越嬌蠻,他越滿意。


既然如此,那我便嬌蠻個徹底。


4


曲堯成了我的男寵,我便去哪都要帶上他。


宴會之上,觥籌交錯。


曲堯為我斟酒,我扣住他的手,便吻上了他的唇。


他為人冷淡,唇瓣卻是極柔軟溫熱的。


許是第一次被人吻住,冷白的臉閃過錯愕,隨即低沉了眉眼。


盯著我的眸兇狠得像是能吃人。


我眯著眼睛挑起他的下巴,輕聲威脅:


「要是不想死,就別動。」


聽了我的話,他果然沒再抗拒。


大殿之上,眾目睽睽之下,我們旁若無人呼吸交纏,唇齒廝磨。


吻得難分難舍。


隻他一雙眸子冰冷刺骨,似蘊著萬年不化的霜雪。


經此一事,長公主與男寵荒唐無度的風流事,頃刻間便傳遍了整個京城。


皇帝隻是挑眉一笑。


5


許是往常數月被皇帝折磨得悽慘,曲堯剛進未央宮時,一直體弱至極。


一入夜便周身寒涼。


我推門而入時,便見他蜷縮在床的一角,抱著雙膝瑟瑟發抖。


額發凌亂,臉色蒼白如紙。


我將手中幾個湯婆子塞入他的懷中,又命人多取了幾床被褥,添了些炭火過來。


卻見他依舊凍得瑟縮不已,細密的睫毛不停顫動。


我便脫了鞋襪上床,擁住他,試圖用體溫緩解他的寒冷。


曲堯盯我一眼,眼中晦暗一閃而過:


「公主這是做什麼?」


我撐著下巴望他,眨巴眼睛:「顯而易見啊,給你取暖。」


他蹙了眉,往床裡縮了縮:


「不必了。」


我搖了搖頭,摁住他,笑得天真爛漫:


「你拒絕可不行,見你第一眼本宮便歡喜得緊。你受苦,本宮難受。」


他望了我好一會兒,忽然勾出一個譏诮的笑:


「若我的皮相如此吸引你,我毀了便是。」


我半真半假威脅他:「可你就算毀了容,又逃得出這大晟皇宮嗎?」


言下之意——就算我不要你了,皇帝也會有別的折磨等著你。


他別過了頭,不再言語。


為了調養好他,我什麼千金良藥都命人取來往他身上招呼。


曲堯開始時對各種湯藥有些警惕,久了便也習以為常,黑的、黃的、綠的皆依言入腹:


「有朝一日,你的恩情我會還你。」


一日我抱一壺酒在月下獨酌,他忽然走上前來。


他素來愛穿白色,今日卻罕見地穿了一身勝楓紅衣,風姿綽約,妖冶俊美的容貌越發勾人。


果然還是紅衣最適合他。


當時我便想,以他這副姿色,他若是自甘墮落,隻怕沒人能逃得過他美貌的誘惑。


我笑:「還?你想怎樣還?若本宮要的便是你這個人呢?」


他垂眸蹲下身,將我抱起,回屋:「仇人之女,不共戴天。」


一聽這話,我便哈哈大笑起來。


勾著他的脖頸將他的臉拉近,耳語道:「若有一天,你愛上本宮又當如何?」


他翹起薄唇笑了一下,笑意卻不達眼底:


「絕無可能。」


我睡眼迷蒙瞅著他,點點他的胸膛:


「太子殿下啊,話可不要說太早。」


6


我原以為曲堯對誰都會如此冷淡漠然。


直到我撞見他在御花園溫柔扶著栽倒在他懷裡的樂清郡主。


樂清郡主一身黃衣,嬌俏可愛,而曲堯一身紅衣風華絕代。


兩人相擁於榕樹之下,該說不說,真別有一番登對之感。


隻是同在我面前不同。


曲堯低眸望向樂清郡主的眼神溫柔體貼:「樂清郡主,多加小心。」


他單就那樣站著,便已是一幅絕美的畫卷。


更枉論此刻淚痣妖冶,一雙鳳目多情潋滟?


樂清郡主早已羞紅了臉,一雙杏眼痴痴望著他如畫的眉眼,支支吾吾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真是好一幅美人美景啊。


可我是壞人。


平生最愛的就是攪和。


我執一柄水墨扇,輕飄飄從兩人身旁路過。


樂清郡主見是我,剛羞紅的臉瞬間僵住。


曲堯似也沒想到我會出現,愣了一瞬。


我行至他身前,勾住曲堯的脖頸淺淺印上一吻,嗓音曖昧:


「郎君記得將床上的被褥換上一換,今夜,本宮會來。」


語罷,便不再看兩人的神色,施施然離開。


我知曉曲堯若是想利用自己的美貌,他的臉便能成為最鋒利的武器。


卻獨獨沒想到,有一日他會用來擺脫我。


中秋佳宴,舉國歡慶。


皇帝邀請文武百官及其親屬一同進宮賞月。


宴會進行到一半,謝御史忽然跳出來:「陛下,長公主已年芳十九,早過了及笄之年,理應尋個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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