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的玉

……


「如果我死了,你會為我難過嗎?」


那好像是恍若一刻的沉默。


我猛然轉移了視線,汽車駛過了人行道,窗外的繁華好像永遠也彌漫不到車裡,繽紛的霓光卻斑斓著。


他笑了聲,像是根本不在意我的回答。


「阿鈺,我記得的,你討厭我身上的酒味。」


……


深夜的急診依舊人來人往,我掛完號的時候蘇淵已經坐在椅子上睡著了。


睡著的時候還蹙著眉,他這幾天是不是變憔悴了很多,我第一次認真地去看他。


結果他就睜開了眼,在看到我的第一刻眸裡就忽而卷上了笑意。


我將降溫貼敷在了他的額頭上。


聽醫生說飲酒之後使用不了抗生素,隻得先領口服的藥回家,大半夜的整這麼一出,我也算被他折騰得夠嗆。


我兌好溫水上樓到了臥室,剛剛摸他額頭的時候感覺溫度已經降了下來,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在冷敷的緣故。


「把藥吃了。」


面前的人倒是怎麼樣都看不出燒得有多厲害,從善如流地就著我的手把藥喝了,等我要收回手的時候他卻死死地拽住。


「蘇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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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去看他的眼睛了。以前我就是墜落在這雙眼睛裡,他是不是看誰都溫柔至此,他是不是總讓人以為自己就是唯一。


他抬手替我把臺燈關了。


猛然陷入黑暗裡,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拽進懷中。


他身上果然太燙了,呼吸ƭų⁰一股腦噴在我的脖頸讓我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我聽醫生說,出汗也能退燒。」


帶著不同往日的低啞,他的薄唇蹭過我的耳尖。


「我很累了,蘇淵。」


「嗯?」


他應得漫不經心,可是抱著我又沒了下一步的動作。


窗臺的月光於他的眼眸裡明晃晃地蕩漾成琥珀,我以為他如往日般什麼都不會說,可他今天或許真的有點傻。


「還記得大二的時候嗎,我們跨年去看過煙花。」


他的聲音又啞又輕。


「其實那天,我良心也有點過不去了,我無論怎麼對你,你好像都能找到為我開脫的理由。」


「我就想著那天看完煙花,我就對你說分手吧。」


「為什麼不說,蘇淵?」我問他。


「因為喜歡上你了。」


還真是……坦坦蕩蕩又那麼蒼白的理由啊。


他的手搭在我的腰際,將我拉進他的懷裡,其實在之前的無數個日夜裡我們的呼吸都交融過,我總以為他一直都是那麼深刻地愛著我。


「我本來不想讓你知道這件事兒的,我曾經對你怎麼樣怎麼樣的,我不想讓你知道。」


「我真的怕你不再是我的了,我每天都在想……」


「我就是這樣的人,如果可以瞞,我能瞞你一輩子。」


黑暗之中,他似是伏在我的肩頭說話,悶悶地。


我看著月影漏下的光,我的人生,它其實很簡單,它本來是一個平庸悠長黑白的世界,我本來在那困頓與荊棘的囚籠之中苟延殘喘。


可是有個人就像是太陽,他不僅給了我光,還讓我擁抱他時被那份熾熱深深刺痛,偏要攪起一潭深水,把本不想交的兩條線,糾纏地紛亂如麻。


8


「淵啊,你給小鈺切點水果啊,坐著幹嗎?」


當我坐在蘇淵家客廳沙發的時候,我也沒想到,突如其來的疫情能把我原本的計劃打翻地徹徹底底。


已經回了老家的閨蜜告訴我新發現了幾十例病例,全城警戒,我已經回不去了。


於是兩家父母在不知道我和蘇淵已經掰了的情況下,共同商量今年過年我就先在蘇淵家待著。


蘋果塊已經削好了皮送到我嘴邊,我在伯父伯母的注視下麻木地張開嘴被蘇淵喂了進去。


蘇淵神色如常,甚至還有心情抬手揉我的頭發。


伯母一轉身回廚房,我躲開了他的手。


他就笑,也不在意。


「來我房間玩玩?」


「誰要去你房……」


他不由分說地拉住我的手,拇指摩挲過我的指尖。


「反正你也逃不掉了。」


蘇淵的房間裡擺著一個拼好的恐龍骨架,好像是哪一個假期我買的,他在打遊戲,我就在旁邊拼這個東西,後來我拼ŧù₁了一半拼不出來,甩在了他那裡。


沒想到他給拼完了。


我湊近看了看,工程量還蠻大的,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拼的。


他的房間和我上次來的時候依舊沒什麼區別,冷冷淡淡的風格,我送給他的多肉植物還在被伯母養著。


「你準備怎麼跟你媽說?」


房間裡正好隻有我們兩個人,我又重提了那件事。


我和蘇淵,父母雙方都特別滿意,本來已經到講好了彩禮和婚禮籌備的事兒,可我不想結了。


蘇淵看著我不回答,我嘆了口氣。


「那我先跟我媽……」


他坐在床上,一用力拉我,我就被他拽著栽進床裡。


他抱我抱得特別緊,這幾天一說到這件事,他就這麼對我。


「先等疫情過去吧,阿鈺,我們不急這一時,對不對?」


……


這幾天江城是陰天,要下也不下的雨,窗外都是沉沉的烏雲,沉悶的光影就那麼靜悄悄地渲染著。


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就這麼摟著我接電話,是一個我能大差不差聽到電話內容的距離。


好像是他發小知道他回來了約他打遊戲。


「我陪我老婆呢。」


說這句話得時候,他握著我腰的手緊了緊。


「不是,你一天都抽不出來啊?」


「嗯。」


下巴輕輕地壓在我的發頂。


「我跟你說,男人有的時候也不能全聽老婆的。」


他發小大概也不知道我就在他旁邊,說起話來肆無忌憚,蘇淵的手指漫不經心地勾過我的發絲,纏了一圈。


見勸不動他,發小改為了哀號。


「淵哥,你再也不是我的淵哥了,你成舔狗了嗚嗚嗚……」


「我就舔。」


說完,蘇淵幹淨利落地掛了電話。


……


「這家伙一天到晚『變成光守護嘉然小姐』,舔的是個紙片人,還說我……」


他的吻落在我的發頂。


「至少我舔的是三次元。」


……


沒什麼好比的吧?


「你哪裡舔我了?」


我想推開他,他不讓,倒是在我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舌尖輕輕地蹭上我的耳尖,湿漉漉的觸感轉瞬即逝。


……


你舔還真是字面意思上的舔了。


我被這麼點帶著調情意味的動作嚇地睜開他,這次他從善如流地松開我,眼眸清清朗朗的垂下,嘴角還微勾著。


「不逗你了,玩遊戲嗎,阿鈺?」


蘇淵的房間有個專門打遊戲的電視機,連上手柄就可以玩,其實不知道什麼時候蘇淵越來越喜歡帶我打遊戲了,我記得以前他打遊戲都叫我別煩他。


我打遊戲十年如一日地坑,可他從來都不生氣。


他隻是會笑,他朋友曾偷偷地跟我吐槽,他要是像我一樣跟蘇淵打遊戲,蘇淵得把他宰了。


我玩的是最近很火的一個遊戲,類似於操控人物闖關的多人在線,許是很久沒打,我怎麼操作都不得勁。


當我再一次掉出賽道,他忽然從我身後摟住我,握著我的手帶我轉手柄。


被人這麼摟著玩遊戲感官本來就不一樣,手指幾乎是被他摁著操作,他沒怎麼費力地就過了幾關,氣定神闲地來到決賽圈。


說實話,蘇淵打遊戲蠻有天賦。


據說他好幾個遊戲段位都挺高,高中的時候還有俱樂部的青訓找到他。


我莫名地看他這Ŧŭ⁶樣順風順水地不爽,在他於決賽圈角逐的時候,我猛地不隨他的動作往反方向操作。


於是人物走歪了,而後掉出去出局。


他松開手柄低頭看我。


我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他笑了聲,就著這個姿勢把我的腦袋摁住親了我一下。


……


要不是他媽在門外喊我們,我總覺得他眼裡的欲色就得對我實施下一步了。


晚飯特別豐盛,有時候看著伯父伯母對我歡喜的眼神我就愧疚,所以晚飯沒什麼胃口我也吃了挺多,白茫茫的霧氣彌漫上玻璃,倒真有了幾分年味。


吃過了飯,蘇淵在客廳的門廊等我。


說是要去散步。


「你什麼時候喜歡上散步了?」


他俯身替我將圍巾理好,埋在我耳邊跟我說話。


「在想把我看到的所有美景給你看的時候。」


「……」


這幾天,特別是知道我回不去了,蘇淵看我的眼神變得有點不一樣,那裡面像是瘋狂地滾動著什麼東西,不留意會被他吞噬掉一般。


我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幾步。


他根本不介意,無比自然地牽起我的手插入口袋。


市中心的古城今天會有燈光秀,吃過飯來這散步的行人也挺多,舉著糖葫蘆的小孩從周身竄過,見我盯著他們看,蘇淵捏了捏我的手。


「想吃?」


圍著賣糖葫蘆大爺的人有點多,我本就不喜歡往人堆裡擠,皺了皺眉,剛想說算了,蘇淵就松了我的手。


「在這等著。」


穿著那一身昂貴風衣的他就這麼鑽進了市井小攤。


我遠遠地看他,蘇淵比我還不喜歡這種人潮湧動的地方,可是他為我妥協著幹這種事其實我早就習慣了。


是啊,他是從什麼時候對我好的呢?


回過神來的時候周邊的人都已經羨慕我有這麼好一個男朋友,以至於我自己都漸漸忘了他曾經對我做過什麼,閨蜜說得對,我本來就是個別人給我一點溫暖我就無所招架的人。


「你是……林鈺嗎?」


突然有一個男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回頭去看,一位穿著格子衫的男人歪頭看我,鼻梁上架著金絲邊眼鏡,我迷茫地望著他。


「我啊,賀耀之啊,學妹,你忘了我啦?」


「……」


也難怪我想不起來,我的同門師兄賀耀之,經年之後和曾經差別還蠻大的。


他在我大學的時候為我論文提供了不少幫助,隻是後來好像出國研學,我們至此就再也沒有聯絡。


沒想到能在江州這個小城再次遇見,我挺高興的。


「你現在真是一表人才啊,師兄!」


賀耀之一被誇就臉紅的特徵一出來,我才恍然發覺他還是以前的他。


他那時候算是半個婦女之友,人腼腆又老實,我們班一半的女生都喜歡調侃他,蘇淵曾跟我說他是 gay,我還覺得頗有道理。


「哈哈,在國外歷練了幾年,也算是長了點見識吧……」


他撓著頭,時不時抬眼看我,像是有什麼話要說。


「你今天……是一個人嗎?」


「啊,不是,我跟蘇淵來的。」


「哦,那你們快結婚了吧?」


我面上猛然的失落連自己都能覺察出來。


我記得大學的時候跟他熟,也僅限於朋友關系來著。


「唉,是啊,你這麼優秀的人,也應該跟蘇淵在一起的。」


「現在想想,我大學給你寫的情書還真是搞笑呢。」


「你還跟我寫過情書?」我猛地抓住了盲點。


「是啊。」他眨著眼睛望我。


我完全沒收到過。


我剛想繼續問下去,一隻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喲,這不是那誰嗎?」


蘇淵雖然是笑著的,可我總感覺他眼裡沒什麼笑意,甚至……捏著我肩膀的手有點緊。


「蘇,蘇學長也在啊……」


賀耀之的反應比較有趣,他的臉刷地變得慘白,我沒搞清楚狀況,想去扶他,蘇淵猛地拉住我的手腕。


「他沒事。」聲音冷冷的。


「是,是,我沒事……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哈……」


面前的人跑得比兔子還快。


蘇淵拉著我的手快步走著,我被他攥地手腕有點疼,嘶了聲,他才放開我。


「你和賀耀之認識,蘇淵?」


我抬頭問他,才發現他和往常不一樣。


我有多久沒見他不笑的樣子了呢,他的眼眸黑得像一汪深潭,危險到我覺得裡面真的藏了些什麼țű̂₉猛獸。


他的手指冰涼,輕輕地蹭過我的下頷。


「為什麼要對他笑?」


「為什麼要關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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