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周雁行結婚的第七年,他在外面養了個大學生。
我偷偷去看了那個女孩,年輕、漂亮、長得像我。
朋友勸我小心一點,他們說,周雁行好像對那個女孩動了真心。
我笑了笑,忍著心髒的疼,輕聲說:「他要愛誰,就去愛誰吧!」
反正,我快要死了,不在乎了。
1
從醫院出來,我腳步虛浮,醫生的話盤旋在腦內嗡嗡轟鳴。
「氣管癌早期救治概率還是挺高的,但是你這個發現得有點晚了。」
我頷首微笑,示意醫生直說就好。
「三個月左右。出去旅旅遊,轉換一下心情,也有概率延長壽命。」
「三個月......」
我低低呢喃著這個期限,獨自在街頭走得慢吞吞。
寒風凜冽,刮在淚痕上有些刺痛。
真諷刺,直到這個時候我想的竟然還是周雁行。
但他現在應該在哪呢?
我沉吟,應該在和秦媛的小家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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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媛是他新養的一隻小金絲雀,年輕漂亮,擁有這個年紀的女生所有的優點。
曾經周雁行身邊的情人隔三差五一換,最長的也不過一個月。
但這個紀錄被秦媛打破了。
距今為止,秦媛已經跟在周雁行身邊七個月零十七天了。
很顯然,她是個例外。
我那時控制不住對她的好奇,偷偷把車開到了她家樓下。
她住的地方是一間再普通不過的商品房,甚至不算大,但是處處洋溢著生活氣息。
我坐在車裡,看秦媛挽著周雁行的手回家。
少女的裙擺被微風徐徐帶起,周雁行面帶微笑,時不時傾身聽她說話。
他看她的眼神極盡寵愛。
我好多年沒見過那種神情了。
那天晚上周雁行難得回了趟家,站在門口氣勢洶洶向我。
「你在她家樓下幹嗎?找麻煩?」
沒有,我隻是想偷窺一下你們的幸福。
「童顏,她還是個學生,經不起你的恐嚇。」
我沒有恐嚇過你的任何情人,隻是有人撒謊,你就信了。
這些我都沒說出口,他也不會想聽。
他相信的永遠都是他自己的所見所聞,和他願意相信的人。
2
我不想帶著周太太的名號去世,撥號打給了周雁行。
電話是意料之中的未接。
已經多長時間了,隻要打過去不是掛斷就是繁忙。
他要我打字給他講,因為他不想聽我現在嘶啞難聽的聲音。
我將桌面上的離婚協議拍下來發了過去。
對面單回了一個問號,繼而就是一句質問。
【你有完沒完?又要用這種方式逼我回家?】
我掐著手機久久沉默,才給他回了一句。
【不是,這次是真的。】
對方沒有再回我,大概覺得我是又突然發瘋。
周雁行說得沒錯,我的確不止一次用過這種手段。
或者說,什麼手段都用過了。
剛發現的時候,我鬧得最嚴重。
又要離婚,又要自殺,哭著跑到他公司裡去要他給我一個說法。
起初他還會哄哄我,告訴我那些不過是逢場作戲,不會再有下一次。
我當時真是傻啊,什麼話都信。
他確實老實了一段時間,再過些日子又固態萌發。
久而久之,我像個潑婦在他的辦公室裡摔摔打打。
而他那麼冷靜,一言不發看著我撒潑。
「我說過,任何人都不會威脅到你周太太的位置。所以瘋完可以出去了嗎?」
我還記得他當時的眼神。
褪去了年少時的愛意,隻有商人的精明在鏡片下閃著寒光。
還有絲絲縷縷的嫌惡,冷漠。
從那以後,我再沒去過他公司,也沒再提過這些事。
「男人有錢就會變壞。感情不重要,把他的錢握在手裡才重要。」
身邊人都這樣勸我。
畢竟在這個有錢有勢的圈子裡,好像專一才顯得格格不入。
在他們眼裡,周雁行安穩了這麼多年才開始,已經很對得起我了。
可是如果感情不重要,那我陪他走過籍籍無名是為了什麼。
我和周雁行結婚七年,也曾經是所有人眼裡的模範夫妻。
剛在一起時,周雁行身無分文,所有人都告訴我別拿自己的後半生賭。
我犟得很,梗著脖子對抗世界,天真以為愛能打敗一切。
我在餐桌上對著幾個朋友眉飛色舞。
「你們別看他現在有點慘,但其實他可厲害了!周雁行會的東西好多,他就是懷才不遇,沒地方施展拳腳。」
「等他以後發達了,嚇死你們!」
三五好友隻當我是在做夢,嘻嘻哈哈應和著沒當回事。
可我是認真的,恰巧在那家餐廳打工的周雁行也當真了。
那晚,他靜悄悄抱著我,像洞窟中摟抱珍寶的巨龍。
「顏顏,對不起。」
我半夢半醒,強撐著眼皮看他,看著看著困得又合上了眼。
周雁行失笑,在我額頭落下一吻擁我入眠。
等我再醒來,身邊的人已經不見蹤影。
後來我才知道,他孤注一擲,貸了幾十萬下海經商。
他把我的退路全都準備好了,可是沒留他自己的。
經此一戰,周雁行在圈子裡聲名鵲起,事業如日中天。
他沒忘記我,在他可選的範圍內什麼都給我最好的。
可是,大概糟糠之妻的既定命運就是被拋棄吧!
一陣劇烈咳嗽讓我無心再想其他,我熟練抹去唇邊血跡笑了笑。
還要什麼愛不愛拋不拋棄的。
將死之人誰還在意這些。
3
我拒絕了醫生的建議,選擇保守治療。
那些藥物裡大概有些鎮定成分,服用後總是昏昏沉沉睡不醒。
我躺在床上意識模糊,眼皮很重頭腦卻清醒。
我知道有人進到房間,坐在我對面安安靜靜注視我。
陽光透過窗簾將眼皮內染成暖黃色,周雁行的手小心舒展開我緊皺的眉頭。
不同於清醒時的針鋒相對,此刻的靜謐是我奢望過好多次的溫馨。
「你怎麼來了?」
周雁行見我睜眼,匆匆收回手又恢復了一貫的清冷做派。
「回來離婚。」
我的內心毫無波瀾,點頭將床頭抽屜裡的離婚協議遞過去。
我什麼都沒要,隻需要他給我三十萬,這是我用來住療養院的錢。
周雁行嘴角噙笑帶點嘲諷。
「真有種,就要三十萬,說不是演的誰相信?」
我抬眼看他,目光有些遲鈍呆滯。
「籤字吧,我撐不下去了。」
不管是感情還是生命,我都撐不下去了。
太陽西移,我所在的房間採光不好,顯得周雁行周身昏暗。
不像我從前見到的那個熠熠發光的少年。
周雁行聞言收笑,籤完字將紙張甩回到床頭櫃。
「那就如你所願。總該讓你知道,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腳步聲漸行漸遠,一道關門聲落,世界又剩我一個人。
「啪嗒——」有眼淚掉落的聲音。
周雁行沒有刻意公布離婚,卻轉頭發了他與秦媛的合照。
照片裡,周雁行隻露出了一隻手,手的那邊牽著秦媛。
她笑容明媚張揚,比我自己更像七年前的我。
周雁行誰都沒有屏蔽,鋪天蓋地的評論點贊瞬間淹沒他那一條。
還有些不知情的眼拙者,嘻嘻哈哈說童顏這麼多年還是這麼年輕啊!
不知道他又要怎樣哄他的小女朋友了。
「周太太,你可小心點吧。你家這位看起來可是動真心了,你不管管?」
我看著屏幕裡的問話喉頭一口腥甜湧上,直至咳得天昏地暗才勉強停止。
我抹去咳出的眼淚,指尖敲敲打打回得幹脆。
「不管了,他要愛誰就去愛誰吧!」
反正我也已經不再是周太太。
反正我也已經沒有多少可用來浪費的感情。
4
我沒有很多要拿走的東西,隻準備了換季必備的幾套衣物。
估計周雁行也舍不得秦媛用我用過的物品,我幹脆分門別類將它們裝進了不同的箱子,全部打包捐贈。
整理包裹用了三天,周雁行隻在第一天回來過。
他看著滿地狼藉面露不悅。
「房子我留給你了,你不用搬走。」
我低頭收拾沒理他。
大概是鮮少被這樣冷落,周雁行音量陡然提高。
「童顏你非要鬧成這個樣子嗎?我都已經跟你說了,媛媛她威脅不到你的位置,你一定要逼我?」
他叫我童顏,叫她媛媛。
他心裡的天平早在不知不覺間就已經出現了偏頗,可他意識不到,一如既往地覺得是我在任性胡鬧。
停下手上的動作,我抬頭看他。
「如果我快死了,你會回到我身邊嗎?」
果然,下一秒周雁行的眼中又閃過一絲厭惡。
「這次是跳樓還是割腕?要死就早點死,別用這種理由來讓我回頭。」
我死心點點頭,借口洗手轉身去了衛生間,不想讓他看到我快抑制不住的眼淚。
我把水流開到最大,掩蓋住了細微的哭聲。
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為什麼連最苦難的生活都能一起走過,卻在擁抱幸福時各自奔向岔路。
周雁行沒等我整理好心情就離開了。
等我出來時,房間裡空空蕩蕩,地上還是隨處散落著雜物。
我坐在地上一點點扔,一點點整理。
不分晝夜的咳嗽讓我隻能擁有一些零碎的睡眠,或是下午,或是凌晨,不能挑。
這也導致了我的作息混亂,房間打掃好已經是後半夜。
我不想多留。
將需要的東西裝好後,我把鑰匙留在了玄關處。
必備品確實沒有很多,叮叮當當連最小的行李箱都裝不滿。
臨走前,我最後看了一眼這個生活了七年的地方,轉身離開。
5
初秋的夜風對於這具已經沒有多少脂肪能夠覆蓋的軀體來說很涼。
我一個人沿著海濱路走,走累了就席地而坐,聽海浪口吐白沫向我訴苦。
還健康的時候,想著自己將死之時一定要玩把酷的,要列個「要做的一百件事」清單,做完就瀟灑赴死。
等真的到了這一天,才發現連話都沒力氣說,哪還有動力去走南闖北。
其實我的病怪不得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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