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哥不為所動,似乎覺得不夠。
我摸向鞋子抽出十塊錢,心在滴血,臉上卻得裝出笑:「哥哥,真的沒有了。」
然哥卻一直看著手上的錢,沒有說話。
無奈之下,我扒開馬尾,掏出最後藏在裡頭的最後的二十塊錢,「哥哥,這回是真的了!」
然哥握著我的用血汗賺來的三十四塊錢,喉嚨裡溢出一聲輕笑。
什麼意思?覺得我還藏錢了?
人在心虛的時候會四處亂飄,我確實在孤兒院西邊的牆角藏了六十塊錢。
耳邊突然響起哄然大笑,然哥幾乎笑得滿地打滾,指著我,「你,小孩你!哈哈哈哈哈。」
許久他終於笑夠了,把錢又塞回我口袋,揉了一把我的腦袋後揚長而去。
第二天,放學後,我害怕再遇到他,就換了個地方撿垃圾,撿著撿著,就感覺到有人在和我搶裝塑料瓶的袋子。
我急得想破口大罵,一扭頭,又看到了然哥,嚇得咽口水把髒話吞回去了,訕笑道:「然哥好!」
「小孩,今天怎麼沒去那裡?」
昨天被他揍的五個少年整齊排好隊,挨個往我袋子裡扔了十來個塑料瓶,最後一人隻拿了六個。
然哥眉頭一皺,少年嚇得哭了出來,「然哥,真的沒有了!操場的都被他們撿光了!」
然哥冷眼瞥他,「明天三十個!」
少年苦著臉應下,送完塑料瓶,一行人迅速離開,望著幾人的背影,我還沒反應過來,然哥頓住腳步,猛得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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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正夕陽西下,逆著光的他有幾分神聖,他衝我挑了挑眉,「小孩,我叫蘇斯然!」
他們走了,我還在回味這名字,蘇斯然一聽上去就是被好好琢磨過的,而我叫李紅紅,李來自院長的姓,「紅紅」則是因為照顧我的第一個阿姨叫柳紅。
之後每天,蘇斯然都帶著五個少年給我送塑料瓶,直到這學期的最後一天。
我來到小巷子等蘇斯然,剛邁進來,就覺察到了不對勁,來不及逃跑,一雙大手突然襲來,緊緊捂住我的嘴。
「趙哥,這丫頭和蘇斯然關系好,別讓她通風報信!」
五個少年叫來了自己認識的所有人,在這裡埋伏蘇斯然報仇。
蘇斯然的身影出現在巷口,我狠狠咬向捂住我的手,大叫道:「蘇斯然,快跑,有埋伏!」
蘇斯然耳朵尖,身手敏捷,一溜煙兒沒了影。
少年們氣急敗壞,我身後的那個直接抓著我的辮子把我拎起來。
「放開她!」
蘇斯然拎著磚頭大吼一聲,原來他沒有走。
「我們的事兒和這個小孩沒關系,讓她走。」
有人嗤笑一聲,「蘇斯然,今天你讓哥幾個打盡興了,我們就不欺負這小孩了。」
蘇斯然果斷道:「好!」
「這樣吧,你先用板磚給自一下,照腦袋。」
人群中的黃發小子不懷好意得指向蘇斯然手中的磚頭。
蘇斯然抬手就給自己一下,砰的一聲後,他額頭鮮血淋漓,「把這小孩放了!」
黃發小子嘖嘖稱奇,「是條漢子。」
蘇斯然趴在地上,緊緊把我護在身下,任由憤怒的少年們發泄怒火,無數拳腳往他身上招呼。
「行了行了,差不多了,出口氣得了,再打要出事了!」
少年們終於收手了,最後停手的往蘇斯然頭上吐了口痰,惡狠狠道:「蘇斯然你不是很能嗎?起來呀!打我們呀!」
腳步聲慢慢遠去,直到徹底沒有聲響,蘇斯然才緩緩松開手,讓我出來。
我用袖子擦幹淨蘇斯然頭上的髒東西,心中五味雜陳。
我不知道蘇斯然為什麼要回來,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護著我。
蘇斯然在胸前的衣服上蹭掉塵土後捏著我的臉,「小孩,哭什麼,你然哥我過兩天就能找回場子來!」
「然哥!您是否還記得您可憐的老母親還在等你回家!我不是警告過你,再打架,就別回家了嗎?」
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從巷口傳來,這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比電視上的女明星還漂亮。
我伸手攔在女人身前,「阿姨,對不起,斯然哥哥都是為了幫我。」
女人笑了笑,蹲下身和我平視,「你就是蘇斯然認的小妹妹?」
我用力的點點頭,企圖用乖巧的模樣博得女人好感,讓她不要責罵蘇斯然。
「小妹妹別害怕,我和蘇斯然一樣,不收保護費!」
「阿姨,斯然哥哥不是故意的,是為了幫我,你就讓他回家吧!」
「小妹妹,你先回家吧,不然你媽媽也會擔心的。」
我沉默了片刻,鼓足了勇氣,盡力平靜道:「阿姨,沒關系的,我住在孤兒院,請你千萬不要怪斯然哥哥!」
又是一陣沉默,女人眼中滿含歉意,「小妹妹,我和蘇斯然一起送你回去吧!」
她掃了一眼地上的蘇斯然,「別管他,他經驗豐富,抗揍,都是皮外傷!」
蘇斯然迅速從地上爬了起來,女人牽起我的手,要和蘇斯然一起送我回家。
我緊張得攥著書包背帶,因為她的手很軟,很暖,身上透著一股花香,和我夢裡的媽媽一樣。
走了幾步,她停了下來,低頭看我。
是我身上有臭味讓她受不了嗎?
「你,要和我,一起回家嗎?」
女人的聲音又輕又柔,我不知所措得望她。
「我的意思是,你做我的女兒。」
在我還沒有回答時,蘇斯然牽起我的另一手,不容反駁道:「回家!」
從那天起,我就有了家,家裡有哥哥、爸爸和媽媽。
我的媽媽自信、勇敢且強大,和我想象中一模一樣。
雖然爸爸一開始並不喜歡我,第一次見面時我在拖地,用拖把在地上畫畫,爸爸冷著臉路過,估計是以為我拖地三心二意,又或者覺得我幼稚,路過的媽媽見此錘了爸爸一頓。
漸漸的,我融入了這個家,不再是李紅紅,成了蘇家的蘇青雲。
但一切被一場地震毀掉了,那天是我的十九歲生日。
樓宇倒塌聲中夾雜著尖叫聲與哭泣聲,蘇斯然一把把我推出去,大地突然裂開了一條口子,他自己瞬間被吞噬。
蘇斯然死了,爸爸和媽媽也是,連屍體都找不到。
所以我瘋了,所以我靠不吃藥在幻想中見他們,所以我需要記住死去的人不會復活。
林有德重復了一遍,「你為什麼要記住死去的人不會復活呢?你幻想過誰復活呢?」
我機械地擦掉眼角的淚,否認了一切,「沒有,我記住這些是因為我的家人還在家裡等我,醫生說,忘了這些,我就回不了家了。」
我還是不想承認他們真的離開了,但我記住這些,也回不了家了。
胖子同情道:「蘇姐,這裡真的是恐遊世界,不是現實裡的精神病院!」
恐遊世界?如果這裡真的是恐遊世界的話?我是不是有機會能夠復活他們?
12
【親愛的玩家,恭喜您順利來到「福安精神病院」副本第三日。】
【特別提示:月圓夜,百鬼行,請務必保持精神穩定!】
昨天想起一切後,我迅速接受了現實,也相信了腦海中的文字並為幻覺,而是直播彈幕。
林有德帶著胖子又找到了我,他告訴我副本裡有一項 S 級道具,可以實現一切願望。
我心動了,這是我復活他們的唯一機會。
我和林有德暫時結盟,計劃在今天去搜尋 S 級道具的線索,他在外頭拖住院長,我有道具徽章,可以去院長辦公室搜尋線索。
我坐電梯來到醫院頂樓,電梯一開門正對著條長廊,兩側沒有房間,是牆壁,院長辦公室藏在最深處。
走了幾步,便覺察到了不對勁。
無論是快、慢,我的位置都沒有變,依舊停留在電梯口。
這是條走不到頭的走廊嗎?或者,我的眼睛被迷惑了。
閉上眼睛,摸索著前進。
終於,右手摸到冰冷的門把手,輕輕一擰。
木門的「嘎吱」聲在一片死寂中顯得格外滲人。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排巨大的書櫃,中間是辦公桌,左邊放著個衣櫃。
【啊?boss 辦公室那麼好進嗎?之前的玩家都在那條走廊廢了半條命!boss 放水了?】
【不是吧,這個走廊難就難在是精神魔法攻擊,會讓汙染高的玩家被幻覺折磨,玩家身體的真實數值會投射到遊戲裡,但蘇青雲,一個精神病,還瘋成那樣,都不知道自己進了全息恐遊世界,她的精神還有汙染的餘地嗎?】
【哈哈哈,有道理,因禍得福,蘇青雲和這個副本的適配度真是五星級。】
【蘇青雲雙手叉腰,仰天長笑:沒想到吧!我的精神已經沒有汙染的餘地了!!】
辦公室上鎖的抽屜裡,我找到一份日記,日記的主人自稱是光明教的信徒。
她是個母親,孩子死於癌症。
某日,沉溺在痛苦的她遇到了光明教傳教,自願入教,希望神可以復活自己的孩子。
從普通教徒熬到核心教徒,進到了光明教的大本營,福安精神病院。
教會將外頭抓來的正常人關在這裡進行各種實驗,隻為找到最適合的祭品。
在月圓夜舉行儀式,屆時,神會將祭品的心髒變為神器,神器可實現信徒們的願望,
但隨著神器誕生,獻祭者同時會獲得神的力量,變得不可戰勝。
須在午夜十二點的最後一刻,祭品半人、半神最虛弱之時,殺死祭品,奪神器。
日記的最後一段是,「我們找到了最適合的容器,他是個十六歲的男孩,看到他便想到了我的孩子。世界真不公平,一個精神病身體那麼好,而我的孩子卻早早死了。幸好,今夜,他會死,而我的孩子會活!」
這本日記是由人皮制成的,上頭的字由血液寫成。
這個母親好似比我還瘋,被日夜不斷的思念徹底逼瘋,成為怪物。
剛剛合上日記本,房門便被推開,我貓著腰藏進衣櫃裡。
進來的是院長,該死的,林有德沒有拖住他。
他步伐輕慢,毫無察覺般松了松領帶坐下,右手輕敲著桌面,「咚、咚、咚。」
我的心也隨著富有節奏的敲擊聲跳動,敲擊驟然停止。
他起身,步步逼近衣櫃,纖長的手指搭上了櫃門。
我握緊道具裁決之剪,瞄準他的脖子,不知道 B 級道具能不能對付他。
下一刻,他腦袋一歪,像感應到什麼,轉頭出去了。
登時心中起了逃出生天的喜悅。
我在屋內等了一會兒,又怕他還沒走遠,又怕他再次回來,心中焦急如焚,最後小心翼翼推開一道門縫,查看情況。
「小老鼠,抓到你的尾巴了!」
院長臉上的面具勾起大大的笑,傾瀉著惡意,側身讓出一人可過的空間,「不聽話的小老鼠快跑,數到三,小老鼠要接受懲罰哦!」
他早就發現我了,在玩貓捉老鼠的遊戲,抓了又放,放了又抓。
我閉上眼衝進走廊,耳邊環繞著他的倒數聲。
「一。」
「二。」
「三。」
四周響起此起彼伏的犬吠聲,並且越來越近,腳踝傳來劇痛。
惡犬鋒利的牙齒破開皮膚,重重地扎進血肉。
藏在心底的幼時噩夢再現,我怕狗,怕到極致。
同學曾把我騙到小巷,許多隻流浪狗將我團團包圍。
領頭的大黑狗撲倒我身上,一口咬在肩膀上,鑽心的疼痛讓我瘋狂大叫。
那一刻,我真的覺得自己要死了,唯一後悔的是和爸爸媽媽以及蘇斯然呆在一起的時間太短了。
幸好,蘇斯然衝出來,打跑了黑狗,這次蘇斯然救不了我。
我舉起裁決之剪揮向聲源處,卻隻扎中了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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