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外婆參加公司組織的郵輪旅行,隔壁住了一對雙胞胎網紅。
隻因我不同意跟她們換房間,她們就把我和外婆掛到了網上。
【粉絲寶寶們都來看,這一老一小就是典型的煞星面相。】
【三白眼,屍青臉,尤其這小的,兔耳貓腮,陰謀鬼怪。】
【她們還會竊人氣運,誰跟她們靠近,誰就得倒霉。】
我回復了一句「已舉報」。
她們轉頭就@了我的賬號:【陰溝裡的臭老鼠,今晚要小心水鬼敲門哦。】
半夜三更,房門上當真響起突兀的敲擊聲。
我喊醒一旁的外婆:「您老又把我外公帶來了?」
外婆一愣:「不對啊,你外公在床底下呢。」
1.
「跟我們換房間,那可是一般人都求不來的機會。」
「我們全平臺粉絲 2000 萬,開播的時候給你說句好話,你也能火了。」
「你要知道,品牌方想找我們打廣告都得看我們高不高興呢。」
看著眼前充滿科技與狠活的兩張臉,我客套地笑了笑:「多謝好意了,你們還是找別人換房間吧。」
「衛瀾,別這麼快就拒絕嘛,咱們怎麼說也是同事,不應該互相幫助嗎?」
Advertisement
雙胞胎中的姐姐笑出了蘋果肌。
妹妹則抱胸看著我,一臉不屑:「你經紀人誰?這麼不懂規矩?」
兩姐妹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明擺著不願善罷甘休。
我暗自嘆氣,直念倒霉。
這雙胞胎姐妹是我們公司的頭部,也是網上很受追捧的玄學主播。
說起她們的戰績,那可真是赫赫有名。
靠一個名字就幫富婆抓出躲藏的小三,從面相助某富豪躲過劫難,還幫企業家夫妻破解了真假千金之謎……
總之,得罪她們是不明智的。
我憋著一口氣:「這是公司給的獎勵……」
「獎勵?」妹妹撥了電話出去,「喂,江哥,到 622 門口來。」
江哥全名江易,是我們公司的頭牌經紀人,手下帶的主播都是頭部。
而我,則是跟他談了一年秘密戀愛的地下女友。
這趟郵輪之旅,就是他到老總那裡申請來的績效獎勵。
作為第一季度的強勢新人,我自然名列其中。
在得知可以帶家人參加後,我立馬就想起了外婆。
我外婆待了一輩子的湘西苗寨。
以前,不管我們怎麼請,她都不願出來。
「這麼好的時代,我們這些老家伙就不出去嚇人咯。」
外公去世以後,她倒是想開了,每年都要跟我們去旅遊。
今年是我參加工作的第一年,這次機會又正好,我便將她接了出來。
結果剛登船不久,就遇上了這糟心事。
「妮子,出啥事兒了?」
外婆的聲音從屋裡頭飄出來。
我還沒來得及回話,雙胞胎妹妹就把我往邊上一推。
「你就是衛瀾的外婆?」
她的眼裡都是輕賤的鄙夷。
「哪個山旮旯出來的?這年頭怎麼還有人穿藍布褂兒,該不是提前把壽衣套身上了吧?」
我騰地紅了臉。
一半是氣的,一半是急的。
顧不上那對雙胞胎,我慌忙攙住外婆往屋裡拉:「您不是暈船嗎?先躺著休息啊。」
外婆仍不住地回頭往雙胞胎看:
「妮子,你說那臉上抹豬油的大妹兒,她咋知道我穿的是壽衣嘞?」
2.
我不想鬧大,可那對雙胞胎顯然不願善罷甘休。
她們後腳就跟了進來。
「哇,這裡的窗戶好大,肯定很好出片。」
「還有獨立小泳池啊,不愧是總統套房呢。」
「我就說嘛,這邊的朝向才是對的,那邊一進去我就後背發涼,肯定有不幹淨的東西。」
「江哥真是的,都跟他說了我最近水逆,要離西方位遠一點,他還給我安排西邊。」
外婆瞅著她們,好幾次欲言又止。
我緊張地捏住她的手,壓低了聲音:「富強、文明、和諧。」
外婆咂巴了一下嘴唇:「自由、平等、公正呢?」
我啞口無言。
尷尬間,江易來了。
我起身要迎上去,江易卻拐了個彎兒,直接走向那對雙胞胎。
「江哥,我要換房間,」妹妹一改在我面前的囂張跋扈,嬌滴滴地撲進了江易的懷裡,「都說隻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這才多久,哥你就看上新人,不管我們這些老東西了?」
江易抱著她,兩人的身體緊緊相貼:「淼淼才不會老,淼淼永遠十八歲。」
我:「……」
江易這時候才看見我:「小瀾,淼淼焱焱的體質比較特殊,你跟她們換個房間吧。」
「可是,是你自己說我是第一季度的新人帶貨王,可以享受總統套房待遇的。」
「你聽啊江哥,」淼淼在他面前跺腳,「她什麼意思啊?」
姐姐焱焱幫腔道:「要不是公司讓我們走玄學主播的路線,我們早就直播帶貨了,還輪得到這種新人?」
「衛瀾,」江易的聲音帶上了怒意,「福利是我給的,我隨時可以收走,你如果不想鬧得太難看,就聽話點。」
我沉默了一會兒,點下了頭:「好吧,我們換。」
江易主動過來幫我拿行李:「委屈你了。」
我深深地看他一眼,從他手裡搶回了背包:「去幫你的淼淼吧。」
雙胞胎的套間比起總統套房肯定要差上許多,我有點愧疚:「外婆,下次我們自己出錢,我帶你住大房子。」
外婆摩挲著袖子上的刺繡:「妮子,剛才那後生,是你男朋友吧?」
我看著外婆的動作,吞了吞口水:
「那對雙胞胎是公司的頭部主播,而且是稀缺的玄學主播,衣食父母嘛,寵就對了。」
外婆長長的指甲劃過一根蟲形刺繡:「在我們那會兒,誰要變心了,是要剝光了皮吊在樹上的。」
我眼皮直跳:「外婆,您冷靜,我了解江易,他就是一打工仔,沒辦法的。」
「是嗎?」
我心虛地移開視線:「好啦,多大點兒事,我帶您去吃自助餐!」
3
公司還算大方,這趟遊輪的配置是國內航線的頂奢級別。
外婆看著一整層的各國美食,犯了難:「妮子,你給我去弄個老幹媽,沒有的話辣條也行,我配饅頭。」
等我拿著東西回來,外婆已經被雙胞胎帶的人圍住了。
「衛瀾,這是你外婆吧?她偷東西了,你怎麼說?」
我撥開人群擠了進去:「少誣陷人,我外婆能偷什麼?」
淼淼昂著下巴。
「還能是什麼?我親眼看到她把蛋糕往口袋裡塞。」
「難怪穿這種該入土的藍褂,原來是為了偷拿吃的。」
「咦,我怎麼記得是衛瀾喜歡吃蛋糕?不會是衛瀾教的吧?」
自己被圍攻時不聲不氣的外婆,在聽到我被牽扯進來後,開口了:「我沒拿蛋糕。」
「還狡辯呢,明明是從你口袋裡找出來的,難不成蛋糕能長腳?」
「天吶,我一想到接下來五天都要跟小偷待一塊兒,我就心底發毛。」
隨著這句話,周圍的人都不自覺地摸手表摸首飾,生怕被我們偷走了一般。
我捏著拳頭,直視趕過來的江易:「我外婆沒有偷東西。」
江易的眼底是和其他人如出一轍的鄙夷:「小瀾,你實在不應該帶你外婆來的。」
他的埋怨是那麼明顯,以至於我一時間愣在了原地。
江易又包容一笑:「小瀾外婆是山裡人,對自助餐規則不怎麼清楚,大家理解一下哈。」
他是公司高層,眾人肯定還是要買幾個臉的。
可我沒法讓這盆髒水潑到外婆身上。
我正要請求調監控,外婆在後面戳了戳我,隨後上前一步把我護在了身後:
「妹子,你說你看到我往口袋裡塞蛋糕?」
淼淼挑眉:「要不然呢?」
「那我也要舉報,我還看到你往內衣裡塞龍蝦。」
「你胡說八道!」淼淼扯開領口準備自證。
啪嗒。
一隻沾著蒜泥的小龍蝦掉了出來。
我勾了勾唇角:「喲,這小龍蝦怎麼跑你內衣裡去了?它活過來了?」
淼淼臉頰漲紅:「你血口噴人,就是你們故意塞的!」
外婆朝焱焱一指:「還有你,往褲頭裡塞鮑魚。」
焱焱下意識地反駁:「我沒有!」
外婆的話音剛落,兩個鮑魚就順著焱焱的褲腿掉落在地上。
這座遊輪上還有不少其他客人,此刻,他們圍在一起嘀咕起來:
「還真是啊,不會是這兩人先偷藏了東西,被老太太看見了,然後反咬一口的吧?」
「我作證,我剛才就在老太太邊上,人一直老實坐著,哪兒都沒去。」
淼淼捂著臉跑了。
江易二話不說就追了上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心頭微涼。
一隻粗糙但溫暖的手握住了我。
「妮子,我可以……」
她甩了甩袖子。
我把頭搖成了撥浪鼓:「不,你不可以。」
4.
大概是賊喊捉賊的事跡太過丟人,接下來的一整天,那對雙胞胎都出奇地安靜。
但也僅限於一天。
按照行程安排,第三天我們有下船遊覽的項目。
江易主動靠近過來,討好似的幫我扶外婆。
我往人群中掃了一圈:「咦?怎麼沒看到淼淼焱焱?」
江易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她們有其他行程。」
我沒多想,畢竟主播這行業,確實沒有明確的休息日。
「小瀾,今天我陪你和外婆玩吧,這裡的景點我熟。」
江易的語氣中帶著懇求。
不得不說,他這人的長相是真好。
尤其是那對琥珀色的眼睛,每每和他對視一會兒,我就主動繳械投降。
今天也不例外。
我默認了江易的道歉,在他的陪伴下遊玩了一個下午。
回船時,江易先一步離開,我試探般地問外婆:「今天玩得怎麼樣?」
小老太彎了彎眼睛:「不錯,如果沒有不安好心的多餘人,就更好咯。」
我一滯,訕訕地別開臉。
外婆瞥我一眼:「別不信,你外婆我,相面從不失手。」
「您不是隻會給死人看面相嘛……」
外婆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你怎麼知道他不是死人?」
我幹笑兩聲,心裡是不信的。
我就算再眼拙,活人死人還是能分出來的嘛。
很快,我就知道了外婆那樣說的意思。
在我們離船遊玩的這段時間,有人進了我們的房間,把裡面弄成了一團糟。
床單被剪得一條一條,地上堆滿了果皮、紙屑、瓜子殼,以及用過的衛生巾。
蟑螂滿地爬動,還有飛來飛去的大頭蒼蠅。
甚至連浴缸都被潑上了鮮紅的顏料。
一群人烏拉拉擠了進來,個個都舉著手機。
為首的,正是那對雙胞胎姐妹。
「家人們快看啊,這就是我跟你們八卦過的惡毒同事和她的奇葩外婆。」
「你們看看這房間,嘖嘖嘖,簡直不敢相信,這竟然是個女孩子住的地方。」
「所以我說祖孫都不是好東西啊,要不然小的不打掃,老的怎麼也不動一下?」
「我奉勸男粉絲們,你們找女朋友可千萬別找帶貨主播,她們人前光鮮亮麗,背後有多見不得人你都不敢想。」
這對雙胞胎很狡猾,在我撲過去搶手機前,已經結束了直播。
「衛瀾,別以為賣幾個貨就能踩到我頭上去。」
淼淼的笑聲尖銳刺耳,在一群跟班的擁護中囂張至極。
「你怎麼不拿鏡子照照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也好意思跟我搶江易?」
「啊,江哥你來啦。」
我怒瞪那個前不久還對我噓寒問暖的人:
「你故意騙我在景點留那麼久,就是為了給她們騰時間?」
江易先是看了眼我屋內的場景,有些不悅地皺起了眉:
「淼淼,你不是說隻是給個教訓嗎?弄成這樣,過分了。」
「江哥,對不起嘛,我底下人不懂輕重,下手就狠了些,你一定不會怪我的,對不對?」
江易沒有說話,但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我氣得發抖:「給我等著,我要報警。」
江易拉住了我的手臂:「小瀾,你別這樣,我再給你安排個房間。」
「對嘛,換個房間就可以了唄,不過,船上好像沒有客房多餘了,要不你們去住員工宿舍?或者找個地方打地鋪……」
我氣紅了眼,隨手拿起附近的東西就朝他們砸去:「滾!」
玻璃杯、開水瓶、垃圾桶……拿到什麼就丟什麼。
他們都沒想到平時跟個軟包子一樣的我會突然發瘋,紛紛被亂飛的東西嚇了出去。
「滾啊!都滾!」
我歇斯底裡地叫喚一通,蹲在地上抱頭哭了起來。
一隻繡滿繁復花紋的袖子伸到了我的眼前。
「妮子,我可以拆線了嗎?」
我的哭聲一頓,淚眼婆娑地望了望門口的方向:「再等等吧,最後一次。」
外婆嘆了口氣,恨鐵不成鋼地搖著頭。
「妮子,你咋跟你媽一樣,是個廢物戀愛腦呢?」
5.
外婆就算再恨鐵不成鋼也沒辦法。
她知道不能怪我。
學她那一行的,多多少少都有點副作用。
表現在外婆身上就是,但凡她的後代,隻要沒繼承祖傳手藝,那就必定是個戀愛腦。
我媽是這樣,我也是這樣。
破除戀愛腦的唯一方式就是跟外婆走上同一條路。
字體大小
主題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