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輕

所有人都說，姜家小少爺流連花叢多年，絕不會被誰困住那顆浪子之心。

我也這麼以為。

又因為自己天生左耳失聰，所以從不敢表明愛意。

他訂婚的那天，我選擇離開。

可姜朝卻紅著眼拉起我的手，按在他的心口：

「輕輕，是不是我不說，你就以為我這裡從來不會痛？」

1

作為姜朝的私人助理，我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在他喝醉後接他回家。

偶爾，還會順道送一下那些小姑娘。

今晚姜朝就是跟其中一個叫孟菲悅的小姑娘一起出來的。

他看上去醉得不輕，走路都搖搖晃晃的。

孟菲悅吃力地扶著他，嗲著聲音問：「姜少，我們去哪啊？你家還是酒店？」

姜朝眯著桃花眼，輕佻地回了句：「去你家。」

許是因為我在旁邊，孟菲悅害羞了，嬌嗔著罵了句討厭。

但我其實沒什麼感覺。

因為這樣的事情遇到了太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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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朝在他們圈子裡是出了名的風流。

所有人都說，他絕不會被誰困住那顆浪子之心。

我也這麼以為。

再加上我天生左耳失聰，對於姜朝的愛意，我從來不敢表明。

姜朝對我，應該也不喜歡吧。

誰會喜歡一個天生有缺陷的人呢？

2

十幾分鍾後，車子在孟菲悅家樓下停住。

孟菲悅正要伸手去給姜朝解安全帶，姜朝卻開口說：

「你回你家，我回我家。」

孟菲悅：「什、什麼？」

「字面意思，聽不懂？」

孟菲悅：「……」

她就是聽懂了，所以才震驚！

然而此刻的姜朝沒有半分先前的醉意，眼底又黑又暗，讓人難辨喜怒。

孟菲悅不敢得罪他，委屈地咬著唇，轉身開門下車。

我聽到姜朝重重地往外吐了口氣。

那副樣子，好像累極了。

我有些不解。

既然夜夜燈紅酒綠很累，為什麼不好好在家休息呢？

「姜少……」

「姜什麼少？說了多少次，叫我名字。」

「可你是我老板，直接叫名字不太好。」

姜朝冷哼一聲，顯然是嫌棄我迂腐。

之前我叫他小姜總，他嫌棄。

於是我跟著他那群朋友，叫他姜少。

但他還是嫌棄。

非要我叫他名字。

姜朝。

其實挺好聽的。

3

車子往前開了一段，後座的人懶懶開口：「去你家。」

他對孟菲悅說這三個字，是逗孟菲悅玩。

但他對我說這三個字，是真的要去我家。

前不久，他就在我家留宿過。

那晚他喝醉了，我也喝醉了。

叫了代駕。

原本是說我家近，先送我回家。

可不知怎麼地，姜朝跟著我上了樓。

再後來，兩個喝醉的成年男女，在不開燈的房間裡，如幹柴烈火般，失了控。

第二天我先醒來，看著身側的姜朝，也曾心生貪婪。

但他那樣的人，那樣的家世，跟我有雲泥之別。

你情我願的一夜放縱罷了，怎好拿出來要求他對我負責？

所以我沒有再提那件事，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姜朝也沒有再提。

甚至有可能因為跟我睡了，覺得拉低了自己的檔次，好幾天都看我不順眼。

今晚這是怎麼了，居然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我從倒車鏡裡對上他的視線，心虛地找著蹩腳的借口：「我那裡的床太小了。」

姜朝：「那就疊起來睡。」

「……」

見我羞紅了臉，他嗤笑：「你這副樣子，別人看了，還以為我欺負你。」

「沒有嗎？」

「什麼？」

不知道他是真沒聽見還是裝的。

總之，這個話題我是聊不下去了。

4

到了我家門口，我抬手驗證指紋開門的瞬間，姜朝就從身後抱住了我。

「輕輕……」他貼在我的左側，聲音又低又啞，喊我的名字。

幸好夜裡四下安靜，我能聽得見。

要是白天，就會被其他的聲音蓋下去。

進屋後，姜朝把我抵在門邊的牆上。

他的掌心比他的吻還要更燙，被觸碰的地方似要著火。

我有點發軟，攥著他的手臂輕聲地喊：「姜朝……」

「嗯？」

「我不想。」

不想跟孟菲悅她們一樣，隻求夜裡狂歡。

我會貪心，會想要更多。

可我又清楚地知道，我要不到。

所以，我想及時止損。

「你去找別人好嗎？」

姜朝愣了一下，連帶著落在我脖頸上的呼吸都少了一拍。

再然後，他抬手開了燈。

明晃晃的燈光下，他死死盯著我，一字一字地問：「你、說、什、麼？」

他生氣了。

而且是很生氣很生氣。

平時總是嬉皮笑臉吊兒郎當的人，真發起怒來，更讓人覺得恐怖。

我心下發顫，卻還是硬著頭皮說：「我們……不能這樣。」

「怕我不負責？」

頭頂落下姜朝硬邦邦的聲音，每個字都像是砸在我心上。

發顫的心突然就開始發疼。

我怎麼敢要他負責？

我隻是覺得，不能貪圖這魚水之歡，免得食髓知味，日後想放也放不下。

姜朝見我不說話，眼眶卻紅了，他便覺得煩躁。

甩開我的手，開了大門就要走。

然而，隻跨出去一步，又停住了。

我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也不敢問。

從我發現自己喜歡他的那一刻開始，我就一直懦弱地想要逃避。

隻要姜朝不靠近我，我就能守住最後那點可憐的自尊。

偏偏，姜朝折身回來了。

他比剛才吻得更兇，還不許我閉眼：「輕輕，看著我。」

燈光很亮，可他的眼底卻好似藏著黑洞。

讓人多看一眼，都有被吸進去的風險。

我整個人都在輕輕地顫抖。

想抗拒又抗拒不了。

甚至，原本抵在他胸口的雙手也漸漸往上，摟住了他的脖子。

那就再貪歡一次吧。

最後一次。

5

姜朝不知是瘋了，還是故意懲罰我剛才拒絕他。

無論我怎麼求，他都不願意關燈。

也不願意進房間。

我住的地方隔音效果不太好。

隔著一塊門板，我很怕外面有人經過會聽到聲音。

後面順著姜朝的意，說了很多好話，他才抱我去了沙發上。

呼吸聲太重，他貼在我的左耳旁，低聲說了句什麼。

我沒聽清。

疑惑地看過去，卻隻看到他眼底漾著一片溫柔。

他這樣的情場高手，太知道怎麼蠱惑女人心了。

我不是他的對手，所以隻能任由自己，徹底迷失在他帶來的浪潮中。

第二天我醒的時候，姜朝正在廚房搗鼓吃的。

聽到腳步聲，他回頭對我燦爛一笑：「醒了？」

我愣愣地站在那裡。

恍惚中，有種我和他是新婚小夫妻的錯覺。

姜朝見我不吱聲，走過來捏了下我的臉，壞笑道：

「怎麼？昨晚太累，累到失憶了？」

我頓時羞紅了臉。

他又笑了笑，回頭指著我家的鍋說：「這東西太不好用了，我想煎個雞蛋，全都焦了，改天我給你買個好用的。」

「……」

難怪剛才我一打開臥室的門，就聞到外面一股焦味。

他這樣養尊處優的大少爺，何時為別人下過廚？

所以雞蛋煎焦了一點也不奇怪。

但他把鍋甩給我家的鍋，這是不是有點太離譜了？

我繞開他，走過去把鍋裡煎焦了的雞蛋倒進垃圾桶，然後又把鍋洗了洗。

姜朝雖然煎雞蛋不行，但腦子轉得很快。

看我從冰箱裡拿出雞蛋，就猜到我要重新煎。

他連忙走過來按住我的手。

「這鍋真的不好用，你信我！」

「他隻是在你的手裡不好用，在我的手裡，它很好用。」

姜朝一陣無語。

然後眼睜睜地看我點火倒油，一眨眼的工夫，就煎出了兩個完美的煎蛋。

他深吸一口氣，硬是找補道：「這鍋認主！」

「……」

鍋認不認主我不知道，他甩鍋一流，我現在是知道了。

6

吃完早飯，我跟姜朝一起去公司。

路上誰也沒提昨晚的事。

跟上次一樣，依舊是你情我願，事過無悔。

有些事情還沒發生之前，就已經看到了結果。

但你還是要去做。

那麼，所有的後果就應該自己承擔。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姜朝為這兩次的魚水之歡負責。

所以，當他媽媽在我面前，說出姜朝即將訂婚的消息時。

我除了短暫的驚訝，臉上不敢有其他任何明顯的反應。

隻是藏在袖子下的手，還是忍不住悄悄緊攥成拳。

我飛快低頭，眼角的餘光好像瞥到姜朝看了我一眼。

隨後聽到他問姜夫人：「媽，你看上哪家的小姑娘了？」

「盛家的。」

「對方同意跟我訂婚？」姜朝笑得吊兒郎當，說出來的話也很欠揍，「我可沒打算婚後就改邪歸正，你跟人小姑娘說清楚沒有呢？」

姜夫人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知道你是什麼東西，人姑娘可比你識大體。」

言外之外，不過是商業聯姻罷了。

情不情愛不愛的，人家姑娘也不在乎。

姜朝垂著視線笑了笑，輕聲道：「說清楚了就行，隻要別耽誤小爺玩樂。」

姜夫人被氣得胸口疼，讓我扶她去外面透透氣。

我知道，透氣隻是個借口，姜夫人肯定有話跟我說。

果不其然——

到了無人處，姜夫人便拉著我的手說：

「輕輕，你是個好孩子，但不適合我們家，我的意思，你明白嗎？」

我點點頭。

就是因為心裡太明白了，才會一邊喜歡，一邊懦弱。

姜夫人又說：「你要是趁早離開姜朝，我可以幫你介紹一份好工作。」

不然的話，肯定沒有好果子吃。

姜朝流連花叢這麼些年，大大小小的爛攤子也鬧出不少。

聽說之前還有人鬧上門過，都是姜夫人幫著處理的。

她的手段，在圈子裡也是出了名的。

我這樣普通又平凡的一個人，沒有任何資本跟姜家抗爭。

當初要不是姜朝喝醉了把我撞摔倒，或許我跟他，連認識的機會都沒有。

他那麼耀眼，本就應該有更好的人相配。

我沒有讓姜夫人費太多口舌，答應她會找個機會跟姜朝提離職。

姜夫人很滿意地笑著，讓我以後有困難隨時找她。

我仍舊乖巧地點頭。

7

跟姜夫人分開後，姜朝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

是約朋友見面。

我自然而然地認為是要喝酒。

往常他都是自己先去，等快要散場了，再給我打電話，讓我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