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還好我攔下了她,我仍心有餘悸,雙手止不住地顫抖。
母親的舉動惹得大殿一片哗然,就連皇上也嚇了一跳,連忙起身親自扶起母親。
皇上正欲說些什麼,就在這時,太後身邊的貼身嬤嬤翠竹姑姑捧著一道懿旨來到了殿上。
她先是向皇上行了一禮,然後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緩緩打開懿旨。
「太後懿旨:三皇子周昱承不辨是非、不忠不孝,不堪為大用,故取消與姜家嫡女姜子羲的婚約,定遠大將軍為國捐軀,為我大周立下赫赫戰功,著姜家幼子姜行舟繼承其爵位,封為鎮國公。」
翠竹姑姑說完不管眾人的臉色,轉身退了出去。
皇上瞪了周昱承一眼,又回到了龍椅之上。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周昱承這一遭怕是栽了,開始有人向皇上請奏重罰周昱承。
有了第一個人就有第二個、第三個,最後整個朝堂跪倒了一片。
皇上還是沒有下旨,他還是沒有下定決心放棄周昱承,既然如此,我握了握拳,不介意再添一把火。
13
我隨意擦了擦嘴角的血跡,上前一步單膝下跪:
「陛下,臣女願完成父兄遺願,自請鎮守北疆!」
「子羲,你一個女子如何能去得……」
不等皇上說完我就打斷了他。
「現下正是冬日,北地寒冷故而蠻族一直沒有來犯,可一旦春天來了,蠻族的糧食在冬日裡都耗費幹淨,那時必定會大舉進攻,到時候北疆危矣!」
Advertisement
「臣女雖是女子,可自小便跟隨父親習武,也曾在北疆待過三年,了解軍中排兵布將和蠻族弱點,臣女有信心平定北疆!」
「平定北疆?你好大的口氣!你……」
周昱承垂死掙扎還想再說些什麼,皇上一個眼神,周昱承立刻縮了回去。
皇上望著我,我不閃不避,直直地回望過去。
我說這話,就是以軍權相要挾,北疆十萬兵馬都是我父親一手訓練出來的,我是父親的女兒,即使沒有虎符我也有把握調動軍馬。
江山和他那個不中用的兒子,我要逼著皇上選一個。
皇上看了我許久,忽然拍了拍手掌放聲大笑了起來:
「虎父無犬女,舅舅真是養了個好女兒!」
「來人,傳朕口諭,三皇子周昱承無君無父,不敬忠臣、草菅人命,著立即貶去陳郡,無詔永不得回京!」
周昱承搖搖欲墜,陳郡是大周最偏遠貧瘠的地方,被貶去那裡的都是犯了大錯的親王,而無詔永不得回京更是絕了他當太子的可能。
沒了,他三年來的苦心規劃都沒了。
周昱承隻感覺自己渾身無力,任由兩個小太監將他拖出了金鑾殿。
皇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將手中的珠串扔在了案桌上。
「退朝!」
我和母親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讀到了無奈。
隻是貶黜,雖然說了無詔永不得回京,可皇帝隻有周昱承一個兒子,日後如何誰又說得準呢?
但這已經是我們能爭取到的最好的結果了。
我攙扶著母親離開了皇宮。
14
回到家中時,姜行舟正一個人坐在鎮國公府大門的門檻上,一日不見,八歲的小人兒好像突然長大了般。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然後躬身向我和母親行了一禮。
「都是舟兒不好,讓奶奶和姑姑擔心了。」
我連忙將姜行舟抱起來全身上下檢查了一遍,好在隻是衣衫髒亂了些,身上並未受什麼傷。
我松了口氣的同時又忍不住問道:
「娘,您是怎麼找到行舟的?周昱承在城外的莊子距離鎮國公府至少也需要半日的路程,我們寅時進宮,如今也不過辰時,怎麼行舟這麼快就回來了?」
「姑姑,我不在城外的莊子上,我一直都在三皇子的府上。」
母親笑了笑:「行舟在哪裡都不重要,皇上也不會真的派人去城外莊子上找人,隻要讓所有人知道行舟是三皇子綁的,人在三皇子手上就夠了。」
母親說完突然咳嗽了起來,我連忙上前輕拍母親的背,可她越咳越厲害。
似是不想讓我們擔心,母親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故作輕松道:
「我沒……咳咳……事……咳咳咳咳!」
鮮血不斷從母親的指縫間流淌下來,我的心頭突然湧上一股不安的情緒,父親出事那天我也有過這種感覺。
我有些慌亂,立刻想去醫館找大夫來,可母親拉住了我,朝我搖了搖頭。
咳嗽聲漸漸小了,母親平靜下來,她將手放下,從口中吐出一小塊人參。
「不用去找大夫了,我本就是強弩之末,能一直撐著也不過是因為服了藥,又一直含著這片人參。」
母親的聲音十分虛弱,我連忙抱著母親去房間躺下。
母親不舍地摸了摸我的頭發,又看向一直站在我身側的姜行舟。
「舟兒,怎麼哭了?」
姜行舟抬起頭,一張小臉上滿是淚痕:
「奶奶,都怪舟兒,是舟兒沒用才會被人抓住,奶奶是為了舟兒才會咳血的,舟兒對不起奶奶!」
母親溫柔地笑了笑,抬手拭去了姜行舟臉上的淚水。
「與舟兒無關,奶奶知道舟兒是個好孩子。」
母親說著,將姜行舟的手放在了我的手上,「舟兒,以後奶奶不在,你要照顧好姑姑知道嗎?」
「嗯!」
姜行舟抽泣著,重重點了點頭。
母親又看向我,目光中滿是不舍:
「羲兒,辛苦你了,今日我們當眾下了皇帝的面子,他隻怕不會放過你們,往後的日子,會很難。」
母親的目光逐漸變得渙散,口中不斷地湧出鮮血卻還是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
「羲兒,娘的羲兒……」
「好好……活下去……」
母親的雙手落了下去,淚水與鮮血混作一團。
「娘!」
我一聲聲地呼喚著,卻再也沒有人會溫柔地回應我。
熙寧二十一年,我的母親去世。
短短兩個月間,我失怙又失恃,從此以後我在這偌大的人世間行走,再也沒人能護著我了。
安排好母親的後事後,我變賣了所有家產,本想立刻帶著姜行舟去北疆。
可想到母親臨終所言,皇上絕對不會輕易放任我和姜行舟回到北疆,想了想,我決定先繞路去徽州,再從徽州趕往北疆。
15
那天夜裡,我對著鏡子照了許久,然後親自剪去了我的長發。
天光破曉之際,我拿起父親留給我的紅纓槍帶著姜行舟從鎮國公府的後門出去。
我們七拐八拐才在一個胡同巷子裡找到一隊即將要去往徽州的商隊,我謊稱和姜行舟是兄弟,去徽州是為了投奔親戚的,又往商隊隊長的手中塞了一張銀票。
商隊隊長頓時喜笑顏開,拍著胸脯保證一定將我們兄弟倆安全送到徽州。
臨出城門口時,我們遇見了舉家遷往陳郡的周昱承,他騎著一匹白馬走在最前面,身後浩浩蕩蕩跟了數十輛馬車,每一輛馬車上都裝得滿滿當當,周圍不少官兵跟著。
看著不像是被貶黜了,倒像是外放去遊山玩水的。
感受到姜行舟的情緒變化,我捂住了他的眼睛,將我們的身形往貨物之中藏了藏。
「哥,他憑什麼!」
我回頭望著周昱承,他的嘴角噙著笑,絲毫不擔心自己的未來,就好像前幾日在金鑾殿上被嚇得發抖的人不是他一樣。
皇上還沒有放棄他。
我握緊了紅纓槍,看著越來越遠的城門口輕聲道:
「別怕,行舟,我們還會回來的。」
「我們一定會回來的。」
我們跟著商隊一路安全到達了徽州,到了徽州後我一刻也不敢休息,買了兩匹汗血寶馬後就帶著姜行舟日夜兼程,終於在半個月後到達了北疆。
16
北疆如今的將領叫張毅,父親戰死後,皇上親自指派他接替父親的位置。
而在此之前,張毅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指揮使。
他從未與我見過面,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卻是:
「你沒死?」
「是啊,託張大將軍的福,我沒死。」
我笑了笑,一邊慶幸自己的決定沒錯,一邊牽著姜行舟回到了自己營帳。
看著營帳裡陌生的擺設,我挑了挑眉,問向一直跟在我身後神色驚恐的張毅:
「我記得這個營帳是父親從自己的私庫裡拿錢給我建的,不知道現在是哪位大人住著?」
張毅頓時漲紅了臉,小聲嗫嚅道:
「我馬上讓劉副將搬出去。」
我做了個「請」的姿勢,立刻有人進來搬東西。
不多時,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就罵罵咧咧地走進了營帳:
「是哪個不長眼的敢佔了爺爺我的營帳!」
男人說著,不屑地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就你?細胳膊細腿兒的,舉得起刀嗎?知道你爺爺我是誰嗎?」
他還想再說些什麼,下一秒,我抽出別在腿上的匕首飛身上前一腳踢翻他的腦袋,一手勒住他的腦袋,另一隻手上的匕首穩穩停在他的眼珠前面。
男人還未說出的話語生生哽在了喉嚨裡,他一動也不敢動,不斷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張毅。
張毅盯著我,目光幽深。
卻在我望向他的瞬間又恢復成了那副唯唯諾諾的樣子,他擦著頭上的冷汗向男人解釋著:
「這位就是姜大將軍的女兒姜子羲姜姑娘,這個營帳也是她的,劉副將,你還是快快將營帳還給她吧。」
劉副將撇了撇嘴:「一個女人來什麼北疆啊,在家生孩子……」
我的匕首離他的眼珠更近了幾分,劉副將抖如篩糠立刻改口道:
「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我馬上就搬出去,馬上就搬!」
我放開了手,劉副將心有餘悸地揉了揉眼珠,確認自己的眼睛完好無損後沒再多說一句廢話,利索的將自己的東西全搬了出去。
張毅諂笑著讓我好好休息,也跟著劉副將出去了。
我隻當做沒看見他和劉副將之間的眼神交流,開始收拾起營帳來。
「姑姑,你剛剛好厲害啊!」
「就是這樣,再這樣,那個大塊頭一下就被姑姑給制服了!」
姜行舟望向我的眼神中都冒著星星,他拿著一根木簡,學著我剛剛的樣子胡亂比劃著。
我看向姜行舟,恍惚間仿佛看到了十幾年前五哥也是這樣拿著一根樹枝跟在父親身後學習一招一式。
「行舟,姑姑教你學槍好不好?」
字體大小
主題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