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兄戰死後,整個京城都欺我鎮國公府無人。
未婚夫嫌我的家族不能給他助力,將我貶妻為妾,轉頭迎娶丞相嫡女為妻。
昔日的青梅竹馬在父兄的靈堂前信誓旦旦永不負我,隔日就要一抬小轎迎我入府做妾。
整個京城都在等著看我的笑話。
可他們憑什麼認為女子隻能依附男子而活?
我剪去長發,舉起長槍,孤身奔赴戰場。
他們說女子隻能嫁人,可我偏要撐起鎮國公府的門楣,讓所有人都閉嘴。
01
我跟著父兄的棺椁從北疆回到京城的那日,五嫂留下了不足八歲的小侄子,一頭撞死在五哥的棺椁之上。
昔日滿門榮光的鎮國公府轉瞬之間人丁凋零,隻剩下重病臥床的母親,年幼不知事的小侄子,還有,隻能用婚事維持鎮國公府門楣的我。
皇上感念父兄北定北疆的功勞,賜下無數賞賜,為了顯示皇恩浩蕩,皇上還親自下令由禮部操辦父兄的葬禮。
這本是無上尊榮。
可我在家中等了七日,沒能等到禮部的人,卻等來了我的未婚夫三皇子周昱承。
他是來退婚的。
周昱承將退婚書遞給我,語氣中滿是無可奈何:
「子羲,我本是不願的,可父皇已屬意我為太子,我需要妻子母族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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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是嫌棄我鎮國公府無人,不能給他登上皇位提供助力了?
我嘲諷的笑了笑,正欲從周昱承手中接過退婚書,他卻一把抓住我的手,神色急切:
「可是子羲,我對你並非無情,我已經向父皇請旨將你賜給我做側妃。我知道這樣做是委屈了你,你放心,待我繼位後我就封你為皇貴妃,到時候你位同副後,一樣是我的妻子!」
我皺了皺眉,立刻向後退了幾步,重新打量起周昱承來。
我是三年前隨父兄一起去的北疆,三年不見,當初整日跟在我屁股後面的周昱承早已脫去了臉上的稚氣,臉上滿是虛偽的深情與遮不住的算計。
我們的這門婚事,是五年前周昱承親自在我父親面前求的,他說從小與我一起長大,他見慣了溫柔賢淑的京城貴女,卻獨獨愛我灑脫不羈的性子。
他曾在我的父親面前親口立下誓言,允諾此生永不負我,可口口聲聲說著永不負我的人此刻卻要在我父親的棺椁前將我貶妻為妾。
在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些什麼。
為什麼禮部的人遲遲不來,為什麼我回府七日,前來拜祭父兄的官員卻寥寥無幾,為什麼滿京城都知母親聽聞噩耗重病在床,太醫院的御醫卻總是推脫有事,至今也無人來為母親醫治。
原來,父親說的是真的,皇上忌憚姜家的軍權,更不滿姜家掌管大軍數十載,就連我一個女子,皇上也要榨幹我最後的價值。
皇上看好三皇子,而我的父兄馬革裹屍擊退了蠻族人,此刻正是民間聲望正濃的時候,若是三皇子娶了我,不僅可以收服我父兄留下的舊部,掌握軍權,又能博一個好名聲。
可他甚至不願給我一個正妃的名頭,生怕日後我做了皇後手中權力過大,隻給了我一個側妃的身份,讓我永遠被壓一頭。
皇家之人,果然無情。
我閉了閉眼,再睜開眼睛時,眼底一片清明,我從周昱承手中奪過退婚書,從腰間解下那枚戴了很久的龍紋玉佩。
這枚玉佩曾是我與周昱承定親之時他親手為我雕刻的信物,此刻我隨手將它扔在了地上。
玉佩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頃刻間就成了碎片。
「退婚可以,做側妃就不必了。」
「三殿下,請回吧。」
周昱承抿了抿唇,似是不滿我的不識抬舉,但還是耐下心來勸說:
「以你鎮國公府如今的情況,能嫁給我做側妃已經是很不易的了,我保證以後心中隻有你一人,你也不用擔心日後正妃為欺壓你。」
「那是丞相府的嫡女,也是你從前交好的朋友,她是個好脾氣的人,定不會為難你的,在我的心中,你雖為側妃,卻永遠是我的妻子。」
「子羲,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這已經是你現在最好的路了。」
周昱承認真為我分析利弊,一副真心為我好的模樣,見我沉默不語,周昱承又勸說我一定要顧念著鎮國公府的門楣和小侄子的爵位。
02
我捏緊了退婚書,不耐地指了指大門的方向。
「三殿下,我鎮國公府的事情就不勞您費心了,我依舊是那句話,退婚可以,做側妃,不行。」
周昱承蹙緊了眉,面上染上幾分不快。
「姜子羲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以為同我退了婚,這京城哪戶人家還敢要你,沒有我為你撐腰,你以為你這鎮國公府還能存在幾時!」
我不想再與他廢話,隨手拿起院中小廝掃地的掃帚。
「你走不走,真當我好欺負是吧!」
「子羲,你這又是……」
周昱承話音未落,我手中的掃帚已經落在了他的身上,周昱承身上的月白色長袍上立刻印上數道髒兮兮的印子。
「姜子羲,我是皇子!你怎麼敢!」
我拿起掃帚再次打在他的身上:「你到底走不走!」
周昱承指著我「你你你」了個半天也沒說出什麼,反倒身上又多出了幾道掃帚印子。
見他一直不肯走,我幹脆將回到京城後受到的氣都撒在他的身上。
掃帚落在周昱承的身上一下比一下重,周昱承慘叫連連,終於不再扯些什麼讓我做側妃的鬼話,一路捂著頭四處逃竄。
我一直將周昱承趕出了鎮國公府的大門。
這些日子,每日都有不少百姓在鎮國公府的門前為父兄祭拜,此刻大門前也聚集了不少百姓,正好奇地望著被我打出來的周昱承。
我手持掃帚向這些自發來為父兄送最後一程的百姓行了一禮,然後舉起退婚書高聲道:
「我是姜府六小姐姜子羲,煩請各位叔伯嬸子今日為我做個見證,我父兄英勇果敢,為我大周守護北疆數十載,如今他們的屍身就在鎮國公府的院子裡躺著呢!」
「可今日,三皇子周昱承欺我鎮國公府隻剩下寡母幼子,不僅嫌我鎮國公府配不上他皇子之尊,更以不讓父兄下葬為要挾,竟要用一直退婚書將我貶妻為妾!」
「我姜子羲雖為一介女流,卻也不願被奸人折辱!今日我便在諸位的見證之下廢除婚約,從今以後我鎮國公府與他三皇子周昱承再無幹系!」
我說完就將手中的退婚書撕了個粉碎,周圍頓時響起一片叫好聲。
「退的好!此等不忠不義之人不配做姜老將軍的女婿!」
「不愧是將門虎女!姜家一門五子都為國捐軀,他一個什麼功勞都沒有的廢物皇子憑什麼看不起姜家!這婚退的好!」
……
皇上養蠱一樣的培養他的十幾個兒子,幾個聰明的皇子全都折了進去,最後隻剩下一直以來裝病的三皇子還是胳膊腿兒俱在的。
大叔的這句「什麼功勞都沒有的廢物皇子」的確沒冤了他。
各種鄙夷的目光不斷落在周昱承的身上,周昱承臉色煞白。
他不敢相信我竟將此事擺在了明面上,他就是拿捏準了我一定會為鎮國公府的未來考慮才敢在我面前那麼說。
周昱承握緊了拳,現在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皇上隻剩下他一個兒子了,太子之位隻會落在他手裡。
隻是一定少不了一頓訓斥。
想到這裡,周昱承看向我的目光中帶了幾分怨毒。
眼見著周圍百姓的情緒越來越激動,有些人甚至想要撿石子砸向自己,周昱承不顧自己狼狽的模樣,連忙從人群的角落落荒而逃。
「姜子羲,這是天子賜婚,你逃不掉的!」
人群中傳來周昱承的聲音,我定睛看去,周昱承卻早已不見了聲影。
天子賜婚又如何,無非是拿捏準了我鎮國公府隻剩下小侄子姜行舟一個男丁才故意欺辱罷了。
世人以為女子翻不起什麼風浪,可我偏要憑我自己,為我姜家殺出一條血路。
03
我向著門外的百姓深深鞠了一躬,感謝他們仗義執言,轉身進了母親的屋子。
母親病得愈發重了,卻還是掙扎著想要下床,見我過來,母親哭著一把抱住我。
「羲兒,是娘沒用,娘護不住你才讓你被人欺辱。」
「娘這就親自進宮去找太後!她也是姜家人,不會看著我們被欺負的!」
「羲兒,你放心,咳咳,娘一定不讓人欺負了你去!」
我看著母親憔悴的面容,心中是止不住的疼,母親原來是多麼溫柔端莊的人,才這麼短短的時日卻已經形同槁木。
我掩下心中的酸澀,和劉嬤嬤一起將母親扶回了床上。
「娘,我也是想和您商量,皇上遲遲不讓禮部的人來為父親發喪,如今三皇子又公然上門羞辱,京城已經容不下咱們了。」
「娘,我想親自進宮取消婚約,然後去北疆平定蠻族,到時候誰也小瞧不了咱們姜家!」
「不……不可啊!你的祖父、你爹、你的五個哥哥一輩子都和那些蠻人打交道,蠻人最是兇狠,你一個嬌滴滴的姑娘,怎麼能去軍營裡呢!」
母親說著又垂下淚來,我握著母親的手,眼中滿是堅定:
「為何不可?難道娘就願意讓我鎮國公府一輩子任人欺辱嗎?娘,我的武藝也是爹親手教的,並不比哥哥們差。」
「隻是,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和行舟,待我去了北疆,我就讓紅雲陪著您和行舟回金陵老家去,紅雲是爹爹親自為我挑的婢女,一定能護得你們平安。」
母親還想再說些什麼,在看見我緊皺的眉時卻嘆了口氣,淚水一滴一滴砸在我的手背上,母親的聲音也變得有些哽咽:
「罷了,你和你爹是一樣的性子,我勸不動你,隻是,我的羲兒,戰場上刀劍無眼,你不要像你幾個哥哥……」
母親淚如雨下,後面的話也不敢再說下去,我捏緊了手心,一字一句向母親許諾:
「娘放心,女兒一定平安歸來!」
04
我從父親的書房找出一把長弓和一枚令牌,帶著這兩樣東西進了宮。
接待我的是皇上身邊的近侍吳公公,吳公公滿臉堆笑告訴我皇上正在和大臣商議政事,讓我先去偏殿等候。
吳公公說完就退了出去,偏殿無人,連個隨侍的宮女都沒有,桌上隻有一壺冷茶,和一碟吃剩了一半的糕點。
皇上的意思很明白,無非是說我鎮國公府已經人走茶涼,隻能任人擺布。
我沉下心來靜坐不語,一直等到日落西斜才有一個宮女急匆匆地進來。
「姑娘請見諒,皇上今日著實忙了些,一時竟忘了姑娘,請姑娘明日再來吧。」
「不必。」
我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出,將手中的長弓和令牌遞給了宮女。
「你將這兩樣東西交還給皇上,若皇上今日還是不願見我,我往後便都不再來了。」
宮女有些猶豫,遲遲不願接過,我拉過宮女的手,將東西強行塞進她的手裡。
「御賜之物,拿好了。」
宮女白著一張臉顫顫巍巍地出去了。
我自顧自倒了一杯茶,輕抿了一口,茶雖涼了,卻還是好茶。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吳公公就又來了,不同於上一次的輕慢,這一次吳公公雙手託著長弓和令牌畢恭畢敬地請我去了勤政殿。
「參見皇上。」
我跪在地上,腰背挺得筆直。
皇上正伏在案前批閱奏折,見我進來,他隻是微微頓了頓筆尖。
「可是為了那個混賬的事來的?」
「是,三殿下對父兄不敬,臣女請求陛下取消婚約。」
皇上將朱砂筆放在一邊,他看向我,嘴角帶了幾分笑意,眼神卻一片冰涼。
「老三不懂事,我已經罰過了,再說你也讓他在眾人面前丟了臉,你們兩人各退一步,此事也就算了,你又何必如此大的氣性,還帶著這把弓來了。」
「這把長弓是先帝感念祖父救駕有功所賞賜,這枚令牌是二十五年前父親擊敗南齊陛下親自賜下的,這麼多年,我姜家忠心耿耿,為大周立下赫赫戰功。」
陛下嘴角的笑意逐漸淡去,周遭的氣氛驟然緊張了起來,我卻渾然不覺,繼續道:
「我姜家兒郎都是為大周而死,如今父兄尚未入殓,三殿下就當著他們的面欺辱臣女,看輕姜家,三殿下實非臣女良配,臣女願以父兄所掙全部軍功換取一紙婚約,求一個自由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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