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滿臉嫌惡地轉過身來,又隨便指向一個貨真價實的長老。
那個長老似乎非常不想和我沾染關系,幹脆附和於長青的話。
「依我看,你跟著仙尊再好不過,得了仙尊的青睞也能學到更多。
「殿中有哪位弟子會像你這樣不情不願。」
我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我跟著於青山當然是好事,畢竟隻有身為仙尊的他能夠盯緊我。
但反過來,我也可以更好地報前世之仇。
所以我最終還是應下於青玉。
對於長老口中所說的「學到更多」,我嗤之以鼻。
隻因前世,在我身世暴露之前,已經習遍了慶雲宗的功法。
這一世,我堅持要進慶雲,也不過是為了復仇。
以便欣賞他們「正道之人」一邊氣得跳腳,一邊不得不迫於魔尊威壓,隻能同意我入宗的式樣。
6
轉眼幾年時光已逝,我的修為已經達到了常人無法比擬的境界。
就連身為仙尊的於青玉,想必在我手下也撐不過幾招。
我面上不顯,尋常人隻知我天資極高,修為是同屆弟子中的翹楚。
盡管如此,也沒有弟子再敢在我面前造次,隻因我曾數次讓搬弄是非之人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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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樣的做派引起了慶雲宗內弟子們的不滿。
但沒想到,於青山竟也為了這件事來找我。
「曲溪,你行事這樣極端,不顧同門情誼,長此以往恐怕會孤身一人。
「為師是怕你連一個交心的摯友都沒有。」
他苦口婆心的樣子虛偽至極。
我冷冷地直視於青玉的眼睛,直接戳破了他苦苦隱瞞的秘密。
「不勞您費心了,前世帶著同門師兄弟疏遠孤立我的,不正是您嗎?」
於青玉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我嘴角的笑容愈扯愈大,上前一步。
「你難道以為,隻要這一世什麼都還沒有發生,你害我慘死的事就可以一筆勾銷了?
「負我之人,我曲溪永遠都不會原諒!」
拋下愣在原地的面色痛苦的於青玉,我轉身決絕離開。
卻對上陸長離灰敗的目光。
我從陸長離身邊目不斜視地走過。
身影短暫重疊又交錯,他再也不能維持溫柔痴情的樣子,肩膀陡然塌陷,一向挺拔的身影傾頽著。
陸長離雙眼通紅地伸出輕輕顫動的左手。
想要抓住我毫不留戀的背影,卻隻是徒勞。
7
上一世我剛進慶雲宗,相比起高冷的師尊,我和溫柔的大師兄陸長離更加親近。
我們一齊練劍一齊下山降妖除惡,並肩作戰多年。
我早已經把陸長離當成最重要的摯友。
陸長離也對我溫柔以待。
在我不被其他人理解,被心生嫉妒的弟子在背後造謠時。
是陸長離毫不猶豫地站在我這邊,懲罰那些隻會逞口舌之快的小人。
柳煙兒裝可憐,用精湛的演技哄騙所有人相信她.
其他人紛紛倒戈,就連於青玉也指責是我不愛護小師妹。
隻有陸長離肯相信我,無論柳煙兒如何賣慘撒嬌,他始終相信我不會做出背地裡針對柳煙兒的舉動。
可就是這樣信任我的陸長離,在得知我是魔族之時。
第一次和我站在了對立面。
哪怕相識多年,我與陸長離一起救人無數,一次次斬殺作惡多端的魔獸。
哪怕他曾說過我是他遇見過最正直之人。
陸長離還是選擇和我一刀兩斷,以後再沒有瓜葛。
倘若隻是從此分道揚鑣,我也不會怪陸長離。
但他卻將對魔族仇恨轉移到我的身上。
我在宗門前長跪不起,想要求於青玉收回將我逐出師門的決定。
封掉自己的修為和靈力,靠著變成凡人的肉體硬生生跪了三天三夜。
期間弟子來來往往,但沒有一個人為我求情。
盡管我曾數次為他們擋下危機,救他們於水火之中。
在徹底虛脫前,看見了陸長離高大的身影穩步向我走來。
心底不可避免地升起一絲希望。
還抱有幻想陸長離會惦念多年情誼,之前不過是一時衝動。
如今已經冷靜下來,能為我求情,讓我留在慶雲宗。
但現實猶如一盆冷水潑灑在我的身上,陸長離親手打破了我最後一絲幻想。
陸長離是來驅趕我的。
滂沱大雨中,他周身靈氣運作,沒有雨滴可以落在他的身上,就連衣擺也依舊飄逸、不染塵埃。
而我卻渾身湿透,本就單薄又湿透了的衣裙緊緊貼在身上。
陸長離揮劍發出的寒意輕易穿透衣衫,讓我整個人仿佛落進了寒冬的冰湖中。
「若你不想死在我的劍下,就快些離開慶雲宗。
「從此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
「否則下次見面之時,我一定會親手殺了你這個魔族妖孽!」
我仰頭看著高高在上的陸長離,不解為什麼他如此絕情,僅僅靠著對魔族的偏見,就對我拔劍相向。
我幾次張了張口,卻嗓子發緊,發不出半點聲響。
許是我這副狼狽的樣子實在少見,陸長離緊緊皺著眉。
他垂在身側的手掌捏緊又松開。
最後定格在一個熟悉的手勢,是有遮雨驅寒之效的法術。
但他最後還是沒有施下法術,而是冷眼旁觀著看我絕望地喃喃著。
「為什麼~血脈就這麼重要嗎?
「我救人無數,一心想著濟世救貧,但到頭來,一切努力都抵不過你們口中的魔族餘孽。
「魔族做什麼都是錯的,這就是你們『正道君子』認為的嗎?」
陸長離身形晃動一下,但很快,他手中指向我的劍便向前遞送幾分。
隻因我因為憤怒和絕望而在額中生出了暗紅的魔紋。
像鮮血一樣鮮豔的顏色成了此刻我身上唯一的色彩。
彰顯著我純正的魔族血脈。
8
劍尖離我的命脈不過一指。
「對待魔族之人,就該以絕後患。」
陸長離冷酷無情的聲音回響在我耳邊,其中夾雜著的寒意幾乎凝結成冰。
「我最後問你一次!你是走……」
「還是死……」
我心灰意冷地選擇離開,但還是難逃一死。
死在了柳煙兒手中,被活活剖出魔丹。
在寂靜的黑夜裡,剖心摧肝的痛苦讓我發出撕心裂肺的喊叫。
但到最後,我痛得連一絲聲音也發不出。
直到如同凡人心髒般重要的魔丹從我體內剝離,我恍惚間看見了於青玉。
柳煙兒撲進於青玉懷裡,扯著他的衣袖撒嬌。
「師尊……師姐她也活不長了,我是為了給她一個痛快啊。」
而於青玉沉悶的聲音敲擊著我的神經。
「她不是你師姐。」
我徹底失去生的希望,生命走向盡頭,就連合上雙眼想要死的體面也做不到。
死不瞑目。
隻是意識消散前,我感覺到一雙熟悉的手幫我撫平了雙眼。
一滴滾燙的水珠落在我的面頰。
到死,也沒有人站在我身邊,所有人都對我的魔族身份虎視眈眈。
這一世,我要讓這些正道君子看見,魔族也可以行俠仗義也可以救蒼生百姓於水火。
幾年間,我遊歷世間各處。
拔除了許多奪人性命的秘境,殺了許多為禍人間的妖邪。
人間對魔修的敵意已經削減了許多。
沒有修為的普通人不再認定魔修就是禍害。
而其他魔族也早已受夠了汙蔑,明明隻是修煉方式和正道不同罷了。
卻背了這口黑鍋上百年。
如今我以魔族身份進了慶雲宗正是個契機,是魔修們能光明正大出現在旁人面前的契機。
除了這些眼高於頂的修士,他們不肯了解尋常普通人的想法。
依然高傲地覺得他們修習的正道會凌駕在所有人之上。
慶雲宗的弟子們甚至嫌少下山歷練。
弟子們隻沉浸在蒼雲山上祥和、沒有生存之憂的清闲日子裡。
覺得自己認真修煉了功法,總有一日會成為名揚四海的大成者。
但從不肯了解山下的世間,已經逐漸變了天。
9
前世我最忌諱師弟師妹們不肯腳踏實地地歷練。
我Ṱů₁曾多次規勸他們,身為修士的責任就是為蒼生百姓守護一片安寧。
而不是享受著百姓的敬佩、承載著他們希望的同時,躲在慶雲宗享清闲。
但我嚴謹的態度卻惹得他們不滿,被我分派任務需要下山的時候,也總是怨聲載道。
每到這時,柳煙兒就會出來安撫他們的心情。
比起我這個古板的大師姐,幾乎所有弟子更親近活潑體貼的小師姐。
我卻傻傻的不在意,以為柳煙兒能和師弟們打成一片是好事。
直到有一次我按照宗門規定,懲戒了犯錯的柳煙兒。
明明是為了柳煙兒著想,不想讓她在日後因為陋習丟了性命。
卻被烏泱泱一群弟子堵在殿門前。
他們口中說著是為柳煙兒求情,實際上一個個臉上寫滿了怨懟。
投注在我身上的目光惡狠狠的,仿佛我是十惡不赦的罪人。
從那之後,我便寒了心,不再費心管束他們。
各人有各命,偷懶耍滑、沒有真本事的路是他們自己選擇的。
但我不會白白受氣,於是我罰了每個站在殿門前的弟子。
既然他們以為人多勢眾,那我就讓他們知道,犯了錯是不會因為人多就有道理的。
柳煙兒一臉愧疚地請求代所有人受罰。
她眼裡充盈著閃爍的淚花,自責地說:「師姐要罰就罰我一個人好了!師弟們是為了我才忤逆師姐的……我不能這麼自私眼睜睜看著大家受罰。」
一旁的弟子們眼神從不可置信的憤怒,變成了心疼。
他們七嘴八舌地指責我:「你不過是仗著大師姐的身份罷了。」
「你為什麼從來不懲罰自己,而是要拿小師姐撒氣!」
「隻有小師姐才討人喜歡,像你這樣脾氣古怪的怪物,憑什麼管我們?」
我冷笑一聲:
「我從未觸犯門規,為何要受罰?
「柳煙兒自己犯錯理應受罰,你們人多勢眾不服管教也該罰。
「若是柳煙兒替你們這群莽夫受罰,怕是皮開肉綻也沒辦法抵消。」
「你!」一個弟子竟然對著我拔出了佩劍。
直直地向我衝過來:「今日我就要替同門報仇!」
我隻輕輕一撥,甚至佩劍還穩穩地躺在劍鞘中,那朝著我刺過來的劍就被我打飛到一旁。
我沒有錯過柳煙兒眼裡的幸災樂禍。
但我已經不想和這群人多費口舌,爭個是非對錯。
於是走向人群。
一眾弟子看我走過來,紛紛害怕地向兩側躲避。
須臾間便從水泄不通的殿門給我分出一條獨行路。
離開人群,一道不忿的聲音傳來:「真是個冷血的怪物。」
後來,我確實成了他們口中「冷血的怪物」。
所以,在魔族身份被公之於眾之時,沒有一個人肯為我站出來。
而是紛紛幸災樂禍地聲討:
「你看……她真的是怪物,怪不得這麼冷血沒有人情味,原來是作惡多端的魔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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