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白眼狼表妹

三姨一家重男輕女對表妹不好。


於是我家送了自己的舊衣服鞋子給她,選的都是質量不錯的,還把要臨近中考的她接來家裡照顧。


可半年不到,她卻對我家破口大罵:「都是因為你家送我衣服,我爸媽才不給我買新的!要不是你家說要讓我暫住,我爸媽也不會把我送去你們家寄人籬下!」


「要不是你們,我爸媽會鬧著離婚嗎?會現在天天吵架嗎?」


後來我家再也沒管過她。


她穿校服穿到高中畢業,粉色羽絨服都洗成白的了,內衣海綿胸墊都洗碎了,冬天還穿著帆布鞋。


她以為她的委屈是我家給的,實際上她的委屈全都來自於她父母。


1


表妹突然要搬來我家住。


晚上吃飯,我媽告訴我這個消息時,我有點不開心。


並不是我討厭表妹,而是討厭她爸媽。


她爸媽,我是喊三姨和三姨夫的。


表妹比我小四歲,今年上初三。


三姨和三姨夫重男輕女,平時對表妹沒少苛待。


吃飯上畢竟一家三口都吃一樣的,並不會太過分。


於是他們就竭盡全力在表妹的穿衣打扮上做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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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青春期的身體開始抽條發芽,表妹穿著的還是上小學的舊衣服。


夏天的半袖洗得發白,腋下爛著窟窿。


牛仔褲穿了又穿,屁股的位置磨得锃光瓦亮好像皮褲。


小女孩都愛美,半袖夾著胳膊穿別人也看不見,衣服蓋著屁股周圍人也難發覺。


隻是到了冬天,那件皺皺巴巴的棉袄,袖子死死箍在小臂,怎麼拽都拽不到手腕,凍得那圈胳膊通紅沒知覺。


今年過年,初三回姥姥家。


我媽看著她畏畏縮縮坐在沙發上一聲不吭的摸樣,又看著她身上不合身的衣服和開了膠的帆布鞋,著實心疼。


北方的冬天冷,今年的冬天更甚。


臘月裡零下二十度的天氣,北方吹在臉上好像刀割。


表妹卻穿著一雙開了膠的破帆布鞋。


表妹見我媽在看她,笨拙的想把腳上的鞋藏一藏。


可左腳擋右腳,右腳擋左腳,怎麼藏都藏不住。


這些年我媽明裡暗裡的勸過三姨,說小孩子青春期開始發育了,比不得從前買件大號的衣服鞋子就能穿三年,更何況過年誰家不都是給小孩添新衣服。


三姨一聽我媽又開始勸,暗暗翻了個白眼,嘴上卻是苦笑著為難。


「我家的條件不好,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她爸多少年都沒買過衣服穿了?平時省吃儉用,錢都用在嘴上了,哪有多的錢在穿衣打扮上?」


三姨睨了一眼表妹,突然嬉笑起來:「何況穿什麼不是穿?有件衣服擋著不至於在大道上裸奔不就行了。」


正在擀餃子皮的我媽有些生氣,抓著擀面杖的手一頓,皺著眉毛責備道:「怎麼能這樣說!胡說!」


「那是你生的孩子,你不該知冷知熱些嗎?冷暖是一回事,你讓學校裡其他的同學怎麼瞧她?」


表妹在一旁局促的坐著,聽到我媽的話不知道在想什麼,把頭垂得更低,快要埋進胸脯裡去。


這是逢年過節我媽和三姨的老節目了。


我媽的話隻是開了個頭,三姨就有千百種說辭來對付我媽。


三姨平時在人前油腔滑調、尖酸刻薄。


對自己的女兒是沒了油腔滑調,但尖酸刻薄更甚。


大年初三吃過飯,我爸媽帶著我回家。


我媽心軟,在車上就開始掉眼淚,說自己那外甥女可憐,連自己親爸媽都不聞不問。


我爸唉聲嘆氣,安慰我媽:「可憐有什麼辦法?那是別人家的家事,你這個做二姨的再想管,能管到哪裡去?」


「她家不就一直想生個小子,給你媽生個大外孫,好把村裡的房子過到她家名下。」


村裡的人都重男輕女,隻不過有的人是明著,有的人是暗著。


姥姥一共生了三個女兒。


大姨遠嫁去了新疆,我媽掛念姥姥姥爺留在了本地,三姨也嫁在了附近。


大姨、我媽和三姨都隻生了一個女兒。


算來算去,幾十年過去姥姥家姓劉的男人依舊一個沒有。


那村裡的祖宅要留給誰?幾畝地要留給誰?


回家之後,我媽就張羅著翻出我的舊衣服鞋子送給表妹。


那些我愛穿的、太舊的是不會給的,隻挑些我沒穿過幾次,質量好的。


我媽怕我吃心,邊疊衣服邊安慰我,「開春了媽再給你買新的,你的這些就先給你表妹拿去。」


「你馬上就要上大學,學生時穿的衣服也就不穿了。」


這是做好事,我也覺得表妹可憐。


我沒覺得不滿,自告奮勇把那幾件我愛穿的也貢獻了出來。


我爸媽開車把舊衣服拉去三姨家的時候,表妹縮在門後看,看著大包小包的衣服,抿著嘴笑。


2


我家的條件其實也沒有多好。


我爸是廠裡的職工,算個領班的小領導。


我媽在銀行上班。


我家平時也稱得上是省吃儉用,他們攢夠了我上大學的錢,又要攢錢給我買房買車做嫁妝。


但我爸媽一向不會苛待自己,也不會苛待我。


衣服鞋子不會挑太貴的,隻看看有沒有打折特價的,要是趕上劃算的時候,才多買幾件。


我媽送衣服這一送就送了半年。


冬天送棉袄羽絨服厚衛衣,夏天送半袖裙子牛仔褲。


有時候也會給表妹買新的。


可我爸說不要明著給,隻讓我媽摻在舊衣服裡一起送過去。


三姨他們問起,我媽也隻說:「買下了李婉瀅不喜歡,吊牌還沒摘,打折的東西不給退,扔了可惜。」


聽到這話,三姨撇撇嘴,轉著眼珠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半年我也從高中畢業,考上了大學。


我念的大學離家很近,出了小區過個馬路就是學校東門,於是三天兩頭就往家跑。


誰知道這周末照舊回家躺屍,卻得知了三姨懷孕的消息。


晚飯時,我媽說:「你三姨懷孕了,你妹妹也念初三了,照顧不來,就說讓你妹妹搬來咱家住。」


「正好你也上大學了,沒事還能幫忙輔導你妹妹功課。」


我媽心疼表妹,這下三姨懷孕以後表妹在家裡處境必不會好受。


高中有寄宿制,表妹搬來我家,滿打滿算也不過一年而已。


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下來。


表妹搬來那天,我爸媽開車去接她。


她的東西不多,除了課本,就是些之前給她的我的舊衣服鞋子。


再見到她,和半年前比算得上煥然一新了。


白球鞋、牛仔褲,套著一個帶帽的開衫。


依舊是瘦瘦小小的模樣,但瞧著人精神了許多。


她不說,沒人知道她穿的是我的舊衣服。


雖說是舊衣服,但總比從前穿得破爛不堪,把不體面擺在明面上要好許多。


起碼冷熱交替,也有選擇,不至於像過年時胳膊凍得通紅。


我媽收拾出來一個小房間給她。


桌椅衣櫃床,樣樣俱全。


家裡多了一個人,不是像三姨說的多了一張嘴那樣簡單。


水電費伙食費各種開銷,更別提我媽還要等表妹下了晚自習再單獨給她開火熱飯。


一開始,三姨還會和我媽客套客套,發來幾百塊錢當補貼我家的家用。


可轉眼兩個月過去,除了開始的幾百塊錢之後就一毛錢也沒再給過。


但我媽是真心想幫表妹,不願意在這些上計較。


表妹一開始唯唯諾諾、膽小怕生不愛說話,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就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對勁了。


話還是和從前一樣少,但是她看我們一家的眼神明顯多了一股不知從何而起的怨憤。


那天我在家,我們一家子已經吃過晚飯。


八點多,我媽估摸著表妹快下晚自習,又開始熱飯把菜回鍋。


表妹回來已經是晚上九點半,我爸上班早,人已經躺下睡了。


她一進門,看見我在也沒叫我,徑直走到餐桌,一屁股拉開椅子就坐了下去。


她不說話,不去洗手也不去廚房端飯,隻等著我媽忙來忙去給她端菜盛飯。


我媽給她擺好了飯,連筷子都塞到她手裡,然後我清楚的聽到她小聲嘀咕了一句,「怎麼又是稀飯饅頭…」


我家晚飯一向吃的清淡,炒一兩個菜,就著饅頭鹹菜喝米湯稀飯。


我們吃的東西和她吃的是一樣的。


我沒吭聲。


我媽解了圍裙,對著正挑挑揀揀吃飯的表妹說:「露露,你吃完一會把碗洗了,別在池子裡泡著了,我和你二姨夫都要早起上班沒時間洗的。」


還沒等我媽說完,樊露露的臉就徹底拉了下來。


我媽自顧自的和她說話,她從頭到尾都一聲不吭。


我媽總結她這種脾氣為沉默寡言、安靜內斂的小孩。


直到我媽突然想到什麼,又衝她說:「露露…你,你上完廁所記得衝,不要老是不衝,別人沒法上的。」


我媽話音剛落,樊露露握著筷子的手一頓,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


當著我的面,她突然別過臉就衝著我媽尖叫起來:「我根本就沒有不衝廁所!你不想讓我在你家待,那就讓我回我家去!不要老是汙蔑我冤枉我!」


「怎麼就我有這麼多的毛病,你看不順眼就讓我媽來把我接走啊!」


4


樊露露言之鑿鑿的模樣讓我著實我大吃一驚,又大為震撼。


一個屋子裡就住著四個人。


我也不是天天都在,滿打滿算三個人,是誰上完廁所不衝還不清楚嗎?


樊露露這毛病也不知道是打哪來的。


有時候我上廁所,一掀開馬桶蓋,直衝腦門的一股惡臭就撲面而來。


都不用瞪大眼睛瞧,裡面明晃晃就泡著一坨難以言喻的東西。


她上完廁所,倒霉的總是下一個人,要別人來給她衝廁所。


我和我媽說過很多次,我媽也很頭疼。


我媽不知道該怎麼和她開口,怕傷了她的面子,傷了她的自尊。


我媽說,她現在不管怎麼說都是寄人籬下,這種日子不好受,會讓人更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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