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劍

「我知道,前世是你殺了他。可是紀無欽,我和紀綏深之間的仇恨,該由我自己來解決。」


紀無欽拉下自己的面罩,露出一張急躁憂心的面孔。


他指著我身上還未愈合的傷口道:「你傷成這樣,怎麼解決?」


「你為什麼就是不肯相信我呢?」


我偏過頭去,冷漠地道:「不關你的事。」


紀無欽突然抓住我的手,「娘子,為什麼你重生以後,對我如此冷漠無情?難道我們夫妻一場的感情,你全然忘記了?」


我面無表情地將自己的手抽出。


「別這麼叫我。紀無欽你還不明白嗎,前世我嫁給你是逼不得已。我是因為喜歡紀綏深才願意給你解毒的。今生我連他都不放在眼裡了,又怎麼會在意你的看法?」


「上天既然給了我重來一次的機會,那麼這次,我不再是誰的娘子,也不是任何人的附庸,我要憑我自己的本領打敗紀綏深,堂堂正正地繼承雀山派。」


想起前世熱毒攻身的痛苦,我咬著牙紅著眼說:「武功盡失,再也拿不起劍的滋味,我不要再嘗第二遍了!」


我生來是要做劍客的,不是要嫁人的。


紀無欽終於看清我的決心。


他重新戴上面罩,變成沉默無言的影衛。


在離開前,他丟下了一個包裹給我。


「夫妻一場,最後的贈禮。」


說完,他閃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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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開包裹,裡面是一把劍和一包藥。


9


比武大會那天,我一個人一把劍來到了驚霄山莊。


山莊中人聲鼎沸,眾人圍著少莊主紀綏深,還未開始比武,就已經開始慶賀他即將拔得頭籌。


他本就極有天賦,師從雀山劍聖,既有當世名劍傍身,還有懂醫的未婚妻用藥調養身體。


怎麼看都是必贏的局面。


我交了報名牌子,被領到雀山派的位置。


雀山派本就沒什麼人,就擺了三張凳子。


要不是因為紀綏深是雀山派弟子,隻怕連這幾張凳子都不會擺。


葉媛兒坐在中間,用一種淡漠的眼神看著我。


我驚訝道:「師妹,你也來參加比武大會?」


葉媛兒看我的眼神像是淬了毒,「秋葉,少在這裡說風涼話!」


我這才注意到,她發白的唇色和冒汗的額頭。


她甚至沒有帶劍,顯然不是來參加比武大會的。


葉媛兒看到我身上的報名木牌,譏笑道:「秋葉,你還是這麼不怕死啊,聽說你想殺紀師兄,結果反中了洛伊雪的毒。紀綏深正愁抓不到你呢,你自己趕來這比武大會送死是吧。」


我抬頭四望,無數道打量的眼神聚在我身上。


我當然知道我上了醫王谷和驚霄山莊的雙重通緝令。


可武林大會的規矩:比武結束前,所有恩仇都得先放下。


今日,我隻有贏得頭名這條路可走。


我贏了,既能名正言順繼承雀山派,還可以用武林頭名的獎勵,讓醫王谷和驚霄山莊撤下對我的江湖通緝。


而我要是輸了,估計得把命留在此處。


「小師妹,你放心吧,我一時半會兒不會死的。」


我掏出自己的劍仔細擦了擦。


紀無欽雖然留了把好劍給我,但是殺人放血,還是自己的劍更順手。


我微笑著看向葉媛兒,「我還要留著命,殺今生的你報前世的仇呢。」


葉媛兒臉色一變,指甲幾乎快嵌進木椅把手中。


她咬牙切齒道:「你果然也重生了!」


我揚唇一笑:「是啊,怎麼,你要殺我嗎?可你現在還是那個拿不起劍的廢物啊。」


10


和紀綏深的對決是在黃昏時刻。


我一身的血,有別人的,也有自己的。


其他人都被我殺退了,眼下,隻剩一個紀綏深。


他作為少莊主,得了個最後出場的機會。


而我經歷了車輪戰,現在已經體力不支。


我的劍撐在地上,呼吸沉重而急促。


紀綏深輕松飛身上臺,順手剜了個漂亮的劍花,和我的狼狽相比,他幹淨清爽得如同天邊明月。


真可惡啊。


我恨恨地咬緊了牙關。


臺下,洛伊雪正饒有興趣地看著我,她對身旁的侍女耳語了幾句,侍女立刻抱來一窩的毒蛇。


她對著我微笑,指了指那窩毒蛇。


隻要我沒贏,下了這比武大會的場子,她的毒蛇就會撲咬在我身上。


一陣強風刮到我臉上,是紀綏深的劍氣。


我連忙提劍抵擋,鏘的一聲,兩劍相撞,震得我虎口發麻。


紀綏深的劍離我喉管不過幾寸距離,他掀唇一笑。


「師妹,你輸定了,也死定了。」


我提著最後一口氣,與他過了幾十招。


隨著最後一道劍光在我面前閃過,我被紀綏深擊倒在地,臉頰上一道傷口流血不止。


紀綏深輕笑道:「師妹,你可知,剛剛我甚至沒動用真氣。」


臺下,已有無數人開始為紀綏深歡呼。


他們呼喊著他的名字,稱他是新一任的武林盟主,驚霄山莊當之無愧的少莊主。


我不甘心,不甘心就這麼輸了。


在無數嘈雜的聲音當中,我忽然聽到了一道異常耳熟的嗓音。


不遠處,葉媛兒扒著比武臺對我大喊:「秋葉,你可真是個廢物,紀師兄無需調動真氣就能贏你,我要是你,早就一頭撞死在這了!」


她一如既往地說著羞辱我嘲諷我的話,可是眉眼之間,卻布滿焦慮和憂心。


我忽然想起,小時候,葉媛兒剛被師父帶到雀山派,見我練劍不要命,脫力倒在地上的時候,也是這副表情。


當時的她很緊張地問我:「三師姐,你沒事吧?練劍是為了保護別人,但你也別傷到自己啊。」


我也曾把她當作妹妹般疼愛。


她也曾真心實意地關懷過我。


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一切都變了呢?


剎那間,我忽然明白了什麼。


踉跄著從地上爬了起來。


紀綏深挑起眉尾,「怎麼,你就這麼想死在我劍下?這麼多年師門情誼,我挺想饒你一命的。」


「秋葉,放棄吧,現在認輸還能撿條命。雀山派那麼多年,你從未贏過我,你今天又怎麼贏呢?」


他說的句句是實話,可我不想聽。


我隨手扯下衣角的布條,勒緊腹部流血的傷口。


雙腿微扎馬步,手指從劍身掠過。


雀山劍,第一式。


紀綏深笑了,「這麼基礎的招式,怎麼可能贏我?」


我不再說話,抬劍刺去。


紀綏深說得對,基礎的劍法根本不可能贏他。


可我要的不是贏,而是逼他動用真氣來與我對戰。


紀綏深從小是天才,而我是那個練劍最久的苦才。


雀山劍法的第一式雖然簡單,但普天之下沒有人比我練過更多次,也沒人比我更知道它的威力。


隻聽一聲金屬相碰之聲,紀綏深被我擊中胸口,後退了幾步。


他惱了,調動起渾身真氣,「秋葉,這是你逼我的!」


11


紀綏深變得更強了,十招之內我被他打得節節後退。


隨著他最後帶著真氣的奮力一擊,我整個人被打飛出去,差點掉下比武臺。


「噗!」


我大口大口地吐著鮮血。


紀綏深發了狠,拎起劍朝我快步走來。


我亦抓起身旁的劍,從胳膊到劍都抖如篩子。


我們同時出劍,他朝下刺,我朝上刺。


所有人都以為我必死無疑,傷重成這樣,怎麼可能擋得住他的致命一擊。


劍刃刺進皮肉的聲音微弱而真實。


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人,卻是紀綏深。


他低頭看向自己胸口插著的劍, 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我這一劍,又狠又準, 他的心髒, 應該已經被我扎破了。


「不, 不可能……」


紀綏深話沒說完, 嘴裡的鮮血溢出來。


他蜷縮著倒在地上, 至死都沒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


「紀郎!」


洛伊雪不管不顧地衝上比武臺,她才搭了紀綏深的脈, 就激動地大喊。


「秋葉,你對紀郎下毒!」


此言一出, 全場哗然。


「同門內鬥, 竟還下毒!」


「一看就是劍術比不過師兄, 搞些下三濫的手段!」


「這種人怎麼能拿比武大會頭名?該取消她的資格。」


……


紀綏深已經沒氣了,洛伊雪雙目通紅, 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 「我要替紀郎報仇,殺了你這個賤人!」


來參加比武大會, 本就要籤生死狀。


洛伊雪此舉, 出格了。


大會盟主出手攔住了她, 「秋葉在臺上的一舉一動我都看得分明, 她沒有出手下毒。此事, 還需要查清楚,你現在不能動手。」


洛伊雪根本不聽,「不是她還能是誰?!她自己很清楚, 若是不能贏了紀郎,下臺她必死無疑!所以才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害人!」


她的話很有道理, 臺下不少人附和。


「殘害同門,比武下毒, 該殺!」


「沒錯, 就算是劍聖的徒弟,也該殺了以儆效尤!」


群情激憤,就算是盟主也有點無法應對。


就在臺下眾人快要衝上臺,將我生吞活剝的時候。


有一人先跳上了臺。


她一腳踩在了紀綏深的屍體上,對著眾人宣布道:「不關秋葉的事, 他身上的毒, 是我下的。」


即使早有心理準備, 但是當我真的看到葉媛兒站在那的時候, 身體還是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葉媛兒看著我,拿出了藏在衣服下的佩劍。


她笑著把劍遞給我。


「秋葉師姐,以後就拜託你收好我的劍了。」


12


一場比武大會, 雀山派四個弟子死了兩個。


紀綏深死了, 死於葉媛兒的毒和我的劍。


師兄這渾身的寶貝,師妹竟然不想要嗎?


「(小」我這才有機會, 一劍刺穿他的心。


葉媛兒同樣也死了, 死在了洛伊雪手裡。


洛伊雪當眾殺人,也被盟主帶人綁了下去。


滿是血的比武臺上,我撿起葉媛兒的佩劍,一步一步朝著雀山派走去。


前世, 她害我一命。


今生,她還我一命。


小師妹,我們兩清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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