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

結婚六年,我把自己變成了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好妻子,好媽媽,是豪門太太裡的標杆典範。


可在常元錦和女兒眼裡,我依舊是沒家教,情緒不穩定,上不得臺面的存在。


那天,本不愛甜食的他遞給我一杯奶茶,眉頭露出不解的神情:


「這麼甜膩的味道,你們女人怎麼都喜歡?」


我就知道這段婚姻,已經走到了盡頭。


三心二意的丈夫,狼心狗肺的女兒,不要也罷。


1


「徐冉,注意你的形象。」


「你這個樣子,若是讓別人看見,他們會認為我常元錦的妻子很沒有家教。」


常元錦緊蹙的眉頭松開,冷靜自若地抬眸掀我一眼,又淡淡地收回了視線。


大理石桌,白瓷地板,狼藉一片。


女兒也環顧四周,開口說:


「媽媽,你這樣做很沒有風度哦。」


我閉口不言。


良久,常元錦率先站起身子,他嘆口氣:


「算了,我去書房,你把客廳收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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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不鹹不淡的語氣,又是一副指揮命令的模樣。


真的是讓人發瘋。


第一次,我開口抗拒:


「家裡沒有保姆嗎?為什麼又是我?」


「很晚了,家裡的阿姨生了病請假,明天才能來。」


原來你也知道現在很晚了。


原來你也注意到阿姨生病了。


可為什麼,偏偏對身為妻子的我,漠不關心,冷眼相對?


好累……


想逃離這個地方。


我閉閉眼,睜開:


「那就明天收拾,我今晚出去住。」


我離開,沒有收拾任何東西,一個人,走出了家門。


身後,女兒小聲地嘟囔:


「媽媽情緒怎麼這麼不穩定?」


而常元錦,淡淡回復:


「可能是激素變化,想耍脾氣。」


這麼多年,父女兩個人習慣了我的順服。


所以在他們心裡。


我不會,也不可以,有任何屬於自己的態度。


2


我住在了城郊的一家小民宿。


深思熟慮,最終選擇了起草離婚協議書。


委託律師,發給常元錦。


兩個小時後,他帶著女兒出現在了我的房前。


對於他的突然到訪,我並不感到奇怪。


在南城,他是有手眼通天的本領。


沙發上,常元錦西裝革履,雙手交叉放在腹部,抬眼:


「徐冉,和我離婚是不明智的選擇,是愚蠢的決定,其中利弊,你不知道?」


他不緩不慢,條理清晰,字字句句毫無起伏。


就像對待商場上,公開談判的甲乙雙方。


而不是,同床共枕多年的夫妻。


我出聲打斷他的話,心情異常平靜:


「離婚後,我淨身出戶,房子,車,股份,甚至是孩子。」


我瞟了一眼,公主裙,水晶鞋的女兒。


「我都不要,撫養費我也不會出。」


女兒皺了皺眉。


「我不會再和你們有任何聯系,而你們,也不要來打攪我今後的生活。」


常元錦的臉上,有了震動。


「是因為前天晚上的事情?」


他站起身,攔住我。


女兒也跟著趕緊站起來。


「那天我喝醉了,如果你覺得有必要,我可以向你道歉。」


他試圖解釋。


「可我已經覺得沒必要了。」


我後退一步,和他保持距離:


「常總,你不應該這麼拖拖拉拉的,這很不像你的做事風格。」


常總。


這個稱呼,徹底劃分了我們之間的界限。


也讓他知道,我此刻想要離婚的決心。


常元錦愣神片刻。


接著不發一言,很幹淨利落地籤好了離婚協議書。


他交到我手裡,「以後遇見什麼難處,可以告訴我。」


離開你們之後,我的人生皆是坦途。


怎麼會有難處呢?


我暗自想,抬手請走了常元錦。


「家裡的東西,就麻煩常總幫我全部扔掉。」


我扭身走去臥室。


女兒眨了眨眼,抬頭詢問:


「爸爸,媽媽真的會離開嗎?」


「不會的,她就是想發發脾氣,過幾天氣消了就回來了。」


女兒嘟了嘟嘴,長籲一口氣,小聲嘟囔:


「那她真的好不懂事,耍脾氣也不分場合,過幾天,學校還有一個家長會。」


我聽著,沉默著。


以後,他們再怎麼嫌棄我,都已經不重要了。


關門時,我又盯著常元錦的臉,掙扎半分,還是不忍,交代說:


「常初念還小,如果你想給她找後媽,我勸你最好徵求她的意見,省得以後家宅不寧,父女生嫌。」


我沒有再多看他一眼,所以沒發現。


一貫雲淡風輕,冷漠自持的常元錦。


罕見地,臉色驟變。


3


當晚,我買了離開南城的火車票。


跨越緯度,從地圖的這一端,前往另一端。


從父母離世後,我視常元錦為自己唯一的牽掛。


就像圍著太陽轉的行星。


在偌大的世界裡,常元錦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放棄學業,失去事業,如木偶戲裡的牽線傀儡,任常元錦拿捏。


為了能夠擔任起常夫人的角色。


我就像貼上了假面,舉止言談,禮儀品行,全都做到最好。


展現得無懈可擊,完美無缺。


可……失去了靈魂。


我是豪門太太裡的標杆典範,是貴家男人裡的飯後闲談。


我不止一次聽到過,他們聚在一起喝酒議論:


「常總,家裡的那位,就是擺設,是讓別人看的,外面的,才是滋味,是讓自己玩的。」


「常夫人這麼無趣,常總還能堅守崗位,那真是我們的榜樣啊……哈哈哈」


「不過,外面的還是女學生好,嘖嘖嘖,單純,幹淨,好打發。」


「常總,要不我給你介紹一個?我妹她有個室友,樣貌身材都是個頂個的好,關鍵是,年輕,有活力,比你家裡那位紙畫人,真實有趣多了。」


在一群男人的嬉笑聲中,常元錦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身,依舊面淡無色:


「女大學生,我不感興趣。」


潔身自好?


不是的。


事實是因為他早就對另一個女孩有了心思。


南城地產招標局局長的獨女千金。


名字叫林鹿。


一個和我大相徑庭的女孩。


一個如玫瑰般的女孩。


那晚,常元錦醉酒回來,亦是為了她。


4、


是什麼時候,我發覺常元錦不對勁的?


大概,是他突然喜歡吃甜食的時候。


他是個極其自律的人,每天的飲食,運動量,都是嚴格按照專家制定的。


我喜歡吃奶油,巧克力,喝奶茶……


他不喜歡。


長久如此,我也不再吃。


偶爾饞嘴,也是趁他不在家,偷偷買來。


可突然有一天,常元錦下班回來,出奇地給我和常初念買了杯奶茶。


他遞給我,眉頭露出不解的神情:


「這麼甜膩的味道,你們女人怎麼都喜歡?」


再後來,他回家漸晚。


身上有時會縈繞著,一股淡淡的,沁人心脾的香氣。


他開始吃我做的玫瑰餅,水果奶油蛋糕,特調的珍珠奶。


甚至,連他總是嗤之以鼻的情人節,他都買了禮物,一條名為藍色天使眼淚的珠寶項鏈。


但,我沒收到。


女人的第六感總是出奇的準。


我隱約知道,他可能有了外人。


直到不久前常氏集團的典禮宴會。


常元錦如往常帶我出席。


我穿著高定禮服,手挽他的小臂,在燈光閃爍,眾目睽睽之下,走出旋轉樓梯。


人群裡,我一眼就看見了一個女生。


她小巧精致的臉上,帶著生氣,傷心,不甘。


她白潔光滑的脖頸上,戴著常元錦定制的珠寶。


她轉身離席。


我清楚地瞧見,常元錦萬年不變的表情,呈現出了波瀾。


心石落地。


那刻,我沒有驚濤駭浪的憤懑,有的,隻是風平浪靜。


我一言不發,沒有戳破。


陪他在人前,演完了這場夫妻情深,攜手與共的戲碼。


當天晚上,我就收到了匿名來信—


「你想知道常元錦有多在乎我?那三天之後,南城大學門口見。」


5


好奇心驅使。


我去了。


但不是去捉奸。


我就是想看看,冷漠,無情,自持,沉靜的常元錦,是不是隻對我,無所謂。


一女兩男,典型的電影情節。


三人糾纏不清,最終,女孩跟著他人離開,徒留常元錦站在原地。


一向注重名聲,面子的人,異常地在來往眾人,竊竊私語,目光心灼灼中,久久不願離開。


結婚這麼多年,見慣了常元錦淡然的模樣,這還是第一次,見他失態。


他幾乎是跌跌撞撞地去開車,腳下懸浮,眼神飄忽。


我又收到了那個匿名人的信息:


「看吧,我隻是找人裝作我的男朋友,他就這麼無措。」


是啊。


能讓上位者低頭,的確是她的本事。


那天,晚風吹蕩,雷聲轟鳴如野獸嘶吼,閃電撕破黑暗陰沉的天空。


不久,瓢潑大雨傾盆而出。


我淋著冷雨,跟去酒吧內看著常元錦買醉。


整整三個小時,他一杯接一杯,一瓶接一瓶。


真的,有這麼傷心嗎?


真的,這麼在乎她嗎?


常元錦,青梅竹馬,夫妻多年,我在你心裡,又佔了多少分量呢?


是不是根本不值一提?


我失魂落魄地回了家,沒一會兒便發了高燒。


喝了藥,腦袋昏昏沉沉,幾乎摔倒。


這時,女兒出現在二樓拐角,睡眼惺忪地揉眼。


「媽媽,你回家這麼晚,是很不好的習慣。」


「我想吃蛋挞了,你去給我做吧。」


沒有絲毫關心,隻有理所當然地吩咐。


我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去廚房。


常元錦恰巧也回來了。


他滿身酒氣,醉醺醺的,一進門便看見燈亮。


「這麼晚了,怎麼不睡?」


「女兒想吃蛋挞。」


「那正好。」


他脫了外套,走向客廳的餐桌,語氣淡淡:


「應酬喝點酒,你也給我做一碗醒酒湯。」


看。


這就是常元錦和常初念。


這就是我陪伴了多年的丈夫,和九死一生生下的女兒。


也是這一刻,讓我下定決心逃離。


6


綠皮火車,緩慢向前行駛。


途經了潮水翻湧的大海,走過了廣袤無垠的麥田,穿過了一望無際的草原,藍天白雲,青草蕩蕩。


最終,停在了一山連綿一山的貴雲。


我落腳在貴雲裡的一個小村莊。


選擇成為一名支教老師。


曾經,我也是南城有名的骨幹教師。


一次體育場塌方,我用身體護住自己的學生。


救援隊搜尋了整整兩天兩夜,才將幸存者救了出去。


重見光明,我被擔架抬走,身體多處骨折,腦顱出血,醫生多次下了病危通知書。


昏迷中,我隱約聽見耳邊的哭聲。


常元錦徹夜不眠地守護在我身旁:


「徐冉,你一定要醒過來。」


「父母離開,我身邊隻有你了。」


之後,我如願醒來。


常元錦卻死活不讓我再當老師,他勸我辭去工作。


並向我求婚:


「徐冉,我們是彼此間唯一的親人,結婚後,男主外,女主內,你我相敬如賓,共度此生。」


那時,我沉浸在迷人眼的愛情裡,接受了那枚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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