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龍族前夫反目成仇十年後

和龍族前夫反目成仇十年後,我抱著病重的女兒迫不得已再次回到了那座冰冷陰暗的宮殿。


我跪在高不見頂的臺階之下,王座上的人隻是一個面目模糊而遙遠的金色身影:


「你說這是我的女兒?」


前夫神色冰涼。


「你們人類現在糊弄人的手段,可真高級啊。」


1


我的前夫不是人類。


我出生在一個人類與各種精怪共存的世界。


在這裡,人類被公認為最狡猾惡毒的種族。


人類身體最為脆弱,且沒有任何特異的才能,壽命又短如蜉蝣。


但是人族有著其他種族都極度匱乏的東西:


腦子。


人類沒有龍族強悍的武力,沒有精靈與萬物溝通的異能,更沒有地精發達的開礦鍛造之技。


但是人類僅僅靠著縱橫捭闔、挑撥離間等為其他各族所不齒的腌臜手段,在這個世界大肆攻城略地,四處煽風點火,愣是在這片土地上劈出了一條血路。


從被所有種族不屑、按在地上凌辱,到崛起為這個大陸國力第二的強悍國度,人類隻用了不到一百年。


在我出嫁那年,人國的實力僅居於龍族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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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縱使人類靠著智慧用科技和商業挺直了腰板,但其他族群內心死活不願意承認從前被他們踩在腳下、最卑劣的人族也有崛起的一天。


所以他們堅決拒絕與人類通婚通商,繼續瘋狂散播著人族的醜聞和謠言,互相抱團站隊,紛紛以孤立人國為榮。


在這種劍拔弩張的背景下,我作為人國公主,卻被我父王一紙婚書,嫁入了龍族的國都亞爾蘭。


在並不盛大、冷清肅穆的婚禮上,我第一次見到了龍族的首領羅克維。


2


龍族自此淪為其他眼高於頂的種族的笑柄。


這裡連剛會說話的小孩都知道的俗語是:


「人類齷齪骯髒,最擅長背叛和謊言。」


不與人類通婚是他們根深蒂固的共識。


亞爾蘭連最窮的老光棍都不屑對人類多看一眼,而他們的國王卻娶了一位人族王後。


這是個天大的笑話。


「怎麼辦,你現在變成他們眼裡最窩囊的國王了。」


我看到這消息的時候,正懶洋洋地躺在羅克維的膝上翻著晨報。


他很不習慣,但是並沒有推開我。


隻是在沙發上的坐姿有些僵硬。


正如我所言,雖然那些自詡高貴的族群自以為對人類了如指掌,但是他們從未真正接觸過人類。


他們堅守舊貴族的嚴苛禮節,畢生舉止得體光明磊落,以時刻保持著那些繁文缛節為榮。


他們不能展露任何失禮的情感和私欲,更不能談論那些有辱斯文的貪念和私心。


雖然這聽起來冠冕堂皇,但是在我眼裡,他們臉上就寫著倆大字:


好騙。


新婚之夜,羅克維告訴我,他們這裡的夫妻隻不過是為了繁育後代、交換利益等目的而締結契約的終身同事。


說這話時,他正被我逼到了牆角,分外緊張地看著我伸手勾起他的下巴。


他哪見過這陣勢。


畢竟他這輩子就沒見過誰敢如此僭越。


我敢如此放肆的主要原因,是我知道他們引以為豪的迂腐教育不允許他們對妻子無禮。


我險些笑出聲——他們這些破規矩也太好用了。


「可是我一個人遠嫁至此,無親無故的,你應該多體諒我一點才是。」


我聲音楚楚可憐,湊近了他緊繃著的冷臉,


「我在這守你們這的規矩可辛苦了,你是不是也得試著學學我們人類的規矩呢?」


正如我料想的,雖然他完全有權拒絕我,但是他骨子裡聖母式的修養阻止了他。


他沉吟半晌,嘆了口氣:


「我盡量試試。」


3


騙純情天真高嶺之花國王玩兒的日子真的很快樂。


無論是多過分無理的要求,隻要我故作委屈地癟著嘴嘟囔一句:


「可是我家鄉那邊的夫妻都是這樣的……」


我就能撐著腦袋欣賞他臉上復雜而掙扎的神色,最後看著他滿臉無奈地硬著頭皮妥協。


宮人們一開始還會滿臉震驚地看著他們矜貴的陛下每夜在床邊給我讀睡前故事,到了後來,就算是我把他那頭一絲不苟的金色長發編成麻花辮玩他們也習以為常無動於衷。


「你們那裡真的有這種規矩?」


在我厚臉皮地攬著他的脖子要早安吻的時候,他終於按捺不住,紅著臉試圖質疑我。


「可不是嗎!」


我眉頭一蹙,眨巴著眼睛張口就開始編:


「父皇有一天早上出門前忘了這事,我母後氣得三個月沒搭理他呢!」


他喉結一動,咽了口唾沫:


「可是這是很失禮的……」


「這裡又沒有別人。」


我的臉湊得更近了,勾人的語氣已經接近哄小孩:


「你親我一下,我保證不告訴別人。」


那天,候在臥室外的宮人們頭一次見到他們那位向來處變不驚的陛下紅著耳朵匆匆推門而出,像是落荒而逃。


國王最信任的近侍米達爾提醒他唇上好像蹭了點胭脂的時候,還被他狠狠瞪了一眼。


4


我無法無天的行為終於被捅到了議政廳長老會那裡。


幸好,我自小對這種沒事找事的詰問已經無比熟悉,不就是編點場面話嗎!


我準備了一萬字旁徵博引的發言稿,天花亂墜地闡釋了尊重異族習俗的重要意義和各美其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的恢宏格局。


那群老學究哪見過那麼理直氣壯巧舌如簧的詭辯,那麼深刻高遠、把道德制高點全部站了個遍的立意。


他們不僅沒討伐我,甚至還低著頭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格局太小了。


在人類錯綜復雜的宮廷鬥爭中如履薄冰地長大的我,頭一次感受到了為所欲為的感覺。


虧我未出嫁前還因為聽聞龍族是最為尊貴傲慢的種族,所以分外緊張自卑,怕自己進了宮處處受人針對。


但實際相處下來……不過如此嘛。


說起來人類似乎總愛把那些連一面都沒見過的種族捧得極高,也不知道是骨子裡的諂媚還是自卑。


反正羅克維真的是我見過最單純聽話又純情好騙的上位者了。


我們結婚一周年那天,在我锲而不舍軟硬兼施的哄騙中,他終於和我圓了房。


這實在是非常重大的突破性進展,畢竟一開始他連我坐得離他近點都渾身不自在。


黑暗溫暖的夜裡,我的手指輕輕掠過他背部起伏流暢的肌肉線條時,我都止不住自己上揚的嘴角。


真有出息啊,簡。


我在心裡默默表揚自己。


我大概是這個世界有史以來第一個馴服一條龍的人類。


他無可奈何地按住了我不太老實的手。似乎因為身上的駭人體溫,他的脖頸上隱隱顯露出了模糊的淡金色鱗片紋路。


「這龍鱗倒是真好看。」


我忍不住揶揄他: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隻有我能看。」


雖然光線晦暗,但我還是能感受到他臉上的不知所措。


「這……這本來就隻有……隻有妻子能見到。」


他的聲音又低又啞,像是不想承認自己會說出這種失儀的話。


我還想調侃他點什麼,他卻伸手止住了我:


「簡。」


我有點愣神。這還是他第一次沒在我的名字前後加上那些生疏的前綴和敬稱。


他的聲音有些喑啞,語氣似是懇求,又似是委屈;


「你以後,能不能不要離開我?」


5


我第二天醒來時的第一反應是:


哎呀,好像玩脫了。


我從來沒思考過我是不是真的對羅克維動過心。


我也許隻是喜歡欣賞這位一輩子從容矜貴、高高在上的國王面對我的冒犯和勾引時害羞無措的臉。


在遇到我之前,他沒見過親情,也不理解愛情。


畢竟也沒人會在他通宵批閱公文的深夜給他披上薄毯,沒人會笑嘻嘻地在他盛大的生辰慶典上給他送一雙織得很醜的小熊襪子,也沒有人會在他親自掛帥出徵凱旋後問他身上的傷疼不疼。


雖然這些對我而言隻是舉手之勞,但是他好像當真了。


他每天出門前試探著問能不能抱抱我的時候,眼裡的溫柔不像演的。


是的,這頭呆龍,就算是成婚那麼久還死死堅持著那套紳士禮節,就算是牽個手都雷打不動地要提前問問我的意見。


我嘆了口氣,算了,畢竟愛上我也是人之常情。哦,是龍之常情。


幸好我感情充沛、演技一流,就算是不太走心,也可以把他哄得神魂顛倒。


正如他們所言,人類擅長謊言。


海誓山盟的情話我能脫口而出,三分的愛意我能演出十分。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總愛不安地輕聲問我,人類是不是都是朝三暮四喜新厭舊的動物。


我每次都反應極快地吻上他的臉哄他:


怎麼會呢,我可是個專一深情的大好人,這輩子就相中你一個。


後來他還是不放心,聽我編完情話後還要用他那雙暗金色的眸子直勾勾盯著我,讓我發誓好幾遍我沒騙他,這才能勉強安分下來。


「陛下,我看上去那麼像負心女嗎?」


「你不是教我,知人知面不知心嗎?」


他倒是挺會舉一反三。


我馬上又開始輕車熟路地詐唬他:


「那是別人,我對你的心可是日月可鑑啊!」


我本來覺得這日子這麼過下去,這出恩愛夫妻的戲碼不出意外的話也能安然演到大團圓的結局。


但是事實證明,龍族的預感往往是非常精準的。


6


我發現我懷孕那天,正是冬天裡少見的陽光很好的一天。


我走在去往議政廳的路上時還在漫無邊際地思考,人類和龍族生出來的孩子是怎麼樣的呢?


是人身龍尾呢,還是龍身人腳呢?


可是龍身人腳的話也太嚇人了吧!


在我思考到這孩子是卵生還是胎生的問題時,我路過了長老會虛掩著的大門。


不得不說這裡的民風實在是太正派了,鑑於這裡高得嚇人的人均道德水平,就算是議政廳這種機密之地宮裡都沒怎麼設置守衛,主打一個信任。


但是他們忘了這宮裡還有我這麼一個離經叛道的道德窪地。


我隱約聽見裡頭似乎正因為什麼事吵得頗為激烈,按捺不住好奇躡手躡腳地湊了過去。


為首的白胡子老頭正在敲著桌子:


「陛下!現在全國上下的商會已經叫苦不迭,您還要執意繼續和人王的契約嗎?」


「所以你們這是要我毀約?」


我聽見了他的聲音。


不同於在我面前的柔和,他的聲線冰冷而威嚴:


「人王願意以公主為質,換取和亞爾蘭通商的利好,可見他們之誠心。」


「可是他們肆意壓低商品價格,現在本國商人的生意可謂一塌糊塗!


「老臣懇請陛下立刻中止通商契約!」


我有些震驚,屏住了呼吸。


以公主為質?什麼意思?


這時我聽到另一個尖銳的女聲:


「陛下沉默不語,總不會是舍不得那人族女子吧?」


「放肆。」


老頭愕然喝住了她:


「他們那種卑劣的種族,陛下隻不過是捏著鼻子逢場作戲罷了!」


語畢,他又有一絲不確定地看向高臺王座上的男子:


「是吧,陛下?」


「那是自然。」


國王並沒有遲疑,聲音冷淡:


「我們之前已經討論過這個問題了,你們也認可這是最好的辦法。


「隻有讓她耽於情愛的錯覺,才能讓她對我們的惡意降到最低。


「畢竟,我們永遠無法揣測人性之惡。」


7


我父皇教過我,人性還有個弱點,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我居然真的以為龍族宮裡就是一水兒的清純白蓮花,如今想來就是被糖衣炮彈衝昏了頭腦,著實荒謬可笑。


國力經久不衰數百年的種族,怎麼可能是什麼善茬。


當天夜裡我出了宮,倒在城裡最奢靡的酒館裡買醉,徹夜未回。


第二日睜開眼的時候,我已經躺在了亞爾蘭寢宮裡寬敞的床上。


羅克維面色鐵青地叉著手坐在床前,目光暗沉地盯著我。


「你昨晚去了哪裡?」


他開口。


這語氣,倒是和那天在長老會門口聽到的別無二致,低沉又冰冷。


這也許才是真實的他。


「不是你叫人把我找回來的?還明知故問什麼。」


我伸了個懶腰,笑得很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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