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腳下當即燃起了熊熊大火。
就在我試圖突破防御救人之時,薛頌拉住了我。
他看我的眼神帶著一絲難過。
我還未來得及細想,一滴水落在了我的臉上。
「這雨水……怎麼帶著一股藥味兒?」
話音未落,大雨傾盆而下。
澆滅了公主腳下的烈火。
也澆醒了麻木的百姓。
到處都是驚呼:
「我的孩子醒了!」
「天啊!高熱褪去了!」
「感謝神女!」
我陡然向上看去。
不知何時,公主身上繩索盡除。
她不施粉黛,卻宛若真正的神女。
下一刻,欽天監帶頭指認公主那位大人大聲疾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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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錯將神女當妖邪,萬死不足惜!」
說罷,當即拔劍自刎。
屍身落地那一刻。
公主仰天而立,聲音衝破雲霄:
「天道不公!
「宣之於口!」
話音未落,所有人開始齊聲高呼。
就在四下震耳欲聾之時,我仿佛聽到有人在喊我。
我擦去臉上的雨水,試圖尋找聲音的來源。
卻看見慕荷拼命扒開人群朝我跑來。
她臉上滿是汙泥,被眼淚衝開一條一條的溝壑。
嘴裡一開一合說著什麼,卻聽不清一個字。
我躍上屋頂,落在她身前。
一把接住踉踉跄跄的慕荷,大聲問:
「你說什麼?!」
慕荷聲音太小了,根本喊不過激動的百姓。
於是她隻好掏出一個瓷罐塞給我。
瓷罐打開那一刻,我瞳孔一縮。
是骨灰。
慕荷手臂上纏著白紗,身後少了一個兇兇的老頭兒。
盧神醫,咱們不是說好了嗎?
月餘定歸。
英魂歸來,可不算踐諾啊。
32
瘟疫仿佛一場夢,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盧神醫的靈堂前,薛頌前來吊唁。
他上過香後,似乎想安慰我幾句,卻被我後退躲開。
我指了指鼻子:
「夫子,你身上的燻香……和公主用的一模一樣。」
薛頌手指微縮,幾次張口想說什麼,最後隻無力地垂下手臂。
「你早知道,對不對?」
「對。」
「一切都是你策劃的,對不對?」
「半對。」
他說瘟疫是彘王一手炮制,他隻不過借力打力。
欽天監自刎的官員,從一開始就是公主的人。
他假意投靠太子,偷來瘟疫藥方,又親口指認公主是妖邪。
最後在關鍵時刻以命扭轉局面。
如今上京之內,朝堂之上,公主最得人心。
不知何時,公主走到了薛頌身後,親昵地拉住他:
「夫子,你的愛徒仿佛不喜歡你了呢。
「但本宮可稀罕你得緊呢。
「不如……你給我當驸馬,可好?」
薛頌不說話,隻不著痕跡地抽出自己的手臂。
公主轉向我:
「不知葉將軍可願加入本宮的陣營?」
我冷笑回絕:
「不必了。
「你有這個狠勁兒,做什麼都會成功的。
「有沒有我都一樣。」
公主也不在意,轉身離開:
「夫子,我在馬車裡等你。」
薛頌聲音嘶啞:
「荔枝,對不起。」
我給盧神醫燒了一刀紙,滿眼都是失望:
「拉太子下馬,就這麼重要嗎?」
薛頌一字一頓:
「若我此生隻能做成一件事,那一定是讓太子永無翻身之日。」
火光蠶食著粗糙的冥紙。
我抬眸望向薛頌的背影。
他和公主似乎很般配。
一樣的謀略無雙。
一樣的……不計代價。
33
我和薛頌陷入了冷戰。
但情勢容不得我多想。
犬戎借口大昭悔婚,起兵叩邊。
邊境守將原本是燕王的人,由於燕王倒臺,早已無心戀戰。
邊境線一擊即潰。
關鍵時刻,竟然是被流放的燕王頂住了。
他流放半途聽聞消息,當即轉道。
沿途收編了殘兵敗將,硬是以一比五的兵力,將犬戎主力部隊攔在了天穹關外。
等外公和舅舅帶人去支援時,燕王已經失去了一條腿。
奄奄一息的燕王被送回上京。
彘王卻橫加阻攔,不許開城門:
「誰知道這是不是亂臣賊子的詭計呢?!」
葉明珠跪在城門處給守城士兵磕頭:
「求求你們放他進來!
「你們看不見嗎?他隻剩一條腿了!
「他再也不會謀反了!」
最後還是皇上下旨,大開城門,迎燕王入京。
我神情復雜地看著父王。
他很狼狽,左腿齊根斬斷,一隻耳朵不見了。
葉明珠也不嫌棄,用盡全力扶著他。
見我看他,父王挑挑眉梢:
「看什麼?
「我是亂臣賊子,不是孬種。」
皇上將他迎進皇宮,親手斟酒:
「皇弟……你受苦了。」
滿身疲憊的父王,此時也沒有了爭權奪利的心。
難得對皇上笑笑:
「我自食惡果罷了。
「皇兄,邊境形勢不容樂觀,我建議……」
話音未落,他突然頓住了,手中的酒杯「啪」的一聲滾落。
葉明珠不明所以地抬頭:
「父王?」
誰知下一刻,卻被父王吐出的鮮血澆了滿頭滿臉。
燕王手指抽搐指向皇上:
「你……」
皇上伸手抱住了他:
「皇弟,你這一仗打得太漂亮了。
「都說君心難測,其實民心更難測……」
臨死那一刻,父王笑了。
他費力地湊到皇上耳邊,低聲說了一句什麼。
隨即倒地而亡。
皇上愣怔垂頭半晌,猛地噴出了一口鮮血。
34
太醫說皇上是心病。
流水的湯藥送進寢殿,終於將皇上救活了。
誰知沒過三天,皇上突然中毒了。
整個皇宮被封鎖起來。
宮人們被控制拷打。
但無人能說出是誰下毒謀害皇上。
直到小振子站出來,說他知道下毒之人是誰。
小振子抬眸望向我:
「是葉將軍下毒,我親眼所見。」
我!擦!嘞!
兄弟我以為你是自己人來的!
外公和舅舅不在,無人替我說話。
彘王跳得最歡:
「拿下!」
薛頌剛要說什麼。
卻聽見皇上氣若遊絲:
「不是她。」
彘王不甘心,跪在皇上床邊:
「父皇,那是誰下毒?
「我定為您報仇雪恨。」
皇上輕笑出聲:
「朕都要死了,哪兒還管得了那麼多?
「行了,都出去吧。
「朕想和荔枝說幾句話。」
眾人退去後,皇上抬手將我喚到身邊。
他枯瘦的手指,撫上我腰際半截的玉佩:
「這玉佩……是朕送平霜的。
「朕和她一人一半。」
我斂目不語,卻在心裡求神拜佛。
感謝天,感謝地。
感謝我娘沒把這玩意兒扔了。
感謝玉佩大神救我小命。
皇上嗤笑出聲:
「行了,別裝安靜了。
「你倒是說說,你到底是燕王的女兒呢?還是朕的女兒呢?」
皇上說燕王臨死之際告訴他,沈平霜並未失貞。
在燕王下藥前,她還是完璧。
燕王惡意的聲音猶在耳際:
「皇兄,你當時不幫她……真的不是因為嫌她惡心嗎?」
皇上神智開始恍惚,喃喃自語:
「朕以為她打仗時便破身了。
「若是早知……哪怕燕王汙過她,朕也不會嫌棄……
「她來哀求那晚,朕還欺辱了她……」
他當時怎麼羞辱沈平霜來的?
哦對了。
他在她耳邊問:
「我是第幾個?」
35
帝王的死,在當下已經不算什麼大事了。
甚至連斂屍都滯後了。
戰報接二連三送進上京。
依蘭、犬戎、羅剎仿佛商量好了一般,紛紛起兵,劍指大昭。
黃河以北,兩大世家自立為皇。
南疆部族宣布脫離大昭,不再朝貢納稅。
一時間,大昭四分五裂。
不大的土地上,足足有四五個皇上。
皇宮被改成了臨時帥帳。
還能堅守陣地的人,不分長幼尊卑、黨系派別,紛紛聚在一起看地圖。
我皺眉指向北面:
「上京和外公的聯系完全被切斷了。
「犬戎在天穹關制造了一個無人區,消息全被攔截。」
公主的長發胡亂挽起,嘴上起了燎泡:
「東海的駐軍動了,或許我們可以堅持到他們支援。」
我苦笑:
「最好不要把賭注全壓在東海駐軍身上。
「誰也不知道他們是來擒王的,還是來分肉的。」
薛頌沉默半晌,突然開口:
「若是收縮防御,死守上京,能不能撐到鎮國公回來?」
我想了想:
「理論上可以。
「但問題是,羅剎主力扼住了我們的補給線。
「糧草運不進來。
「若是拖延太久,於我們不利。」
就在大家疲於應對之時,彘王突然冷笑出聲:
「到了此時,諸位還不朝拜新皇嗎?
「實話告訴你們,羅剎和犬戎早已臣服於我。
「如今,他們便是來拜見新皇的。」
我悚然一驚。
難怪敵軍如入無人之境。
原來彘王早與外敵勾結。
就在此時,公主轉身一巴掌扇在彘王臉上:
「你腦袋上頂的是夜壺嗎?!
「死到臨頭還在做春秋大夢!
「滾!別礙手礙腳的,不然老娘宰了你!」
我愕然看向公主。
她察覺到我的目光,眼神一瞟:
「幹什麼!」
我嘴角微微勾了勾:
「沒什麼,開始有點喜歡你了。」
薛頌在一旁幽幽:
「咳!」
36
沒有新皇繼位,但大家默契地各司其職,準備應對即將到來的惡戰。
就在我準備帶人去加固城牆時,薛頌拉住了我的手。
我沒有掙脫開。
薛頌看著我的眼睛,又一次認真道:
「對不起。」
我微微揚起頭:
「我懂。」
這裡是皇城。
不是雁門關,也不是國子監。
很多事,或許就是要付出代價。
薛頌終究是人不是神。
他再算無遺策,也不能將所有人計算在內。
就在此時,小振子突然走到我面前。
「你不問我麼?」
「問什麼?問你為什麼誣陷我?那你可能有你的道理吧。」
小振子抬眸看我:
「你還記得布嬤嬤嗎?」
我腳步一頓。
回到上京後,我派人查找了很久,終究沒能發現她的蹤跡。
這個人似乎憑空消失了。
那就隻有一種可能了……
小振子情緒很激動:
「嬤嬤死了!
「被活生生燒死了!」
我心頭微微一沉,果然……
小振子說,布嬤嬤心知那場大火過後,屋內若無屍骨,白錦一定會派人追殺我。
於是情急之下,她便毫不猶豫走進了熊熊烈火之中。
我說不出話,良久嗫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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