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有空,明日可回王府清點。」
22
第二天一早,我正要回燕王府取回嫁妝時,一個內監急匆匆跑來:
「郡主……啊不是,葉將軍!
「皇上宣您上朝呢。」
我愣住了,昨天也沒提這事啊!
我這算不算曠朝啊!
路上,這個叫小振子的小太監繪聲繪色給我講了當時的場景。
據說剛一上朝,皇上便抻著脖子四處看:
「葉荔枝呢?三品大將軍怎麼不上朝呢?」
眾人面面相覷,趕緊遣人傳召我。
等我急匆匆趕到,皇上大手一揮:
「行了散朝吧。」
我:「……」
懷疑你在玩我。
下一刻,皇上又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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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枝,你留下,陪朕逛逛御花園。」
我下意識朝外公看去。
可惜外公的天賦都點在了武力值上,智商上稍微矬了點。
比我還傻乎乎,張大嘴盯著皇上看。
甚至沒接收到我的眼神求救。
我忐忑不安地跟到了御花園。
皇上先是喂了錦鯉,又賞了花。
最後才假裝不在意地開口:
「這些年……你阿娘去夢裡見過你沒有?」
我老實點頭:
「經常來坐坐,給我掖掖被角什麼的。」
「那她提起過朕沒有?」
「從未。」
皇上輕笑出聲:
「你倒是老實,也不知哄哄朕。
「萬一朕龍顏大悅,賞你些好東西呢。」
說到這裡,他仿佛來了興致,讓我陪他去一個地方。
我們走了很久,天色幾乎擦黑時才到達。
「這是……」
「嗯,帝王陵寢,朕百年以後便葬在這裡。」
皇上帶我走進修建完成的陵寢。
「看,朕以後就躺在這裡,旁邊是你母妃的骨灰。
「我知她還在生朕的氣,沒關系,等朕下去會好好認錯哄她的。」
他的手指一一點過那些陪葬品。
隻有皇後才能戴的鳳冠、東海進貢的夜明珠、一人多高的珊瑚樹。
數不勝數的珠寶堆得滿地都是,仿佛是什麼不值錢的玩意兒。
還有……曾被葉明珠拿走的梨花槍。
皇上輕輕撫過槍尖:
「這些全是給她的……
「你說她會原諒朕的吧?」
我沒回答。
一方面有點惡心。
另一方面,我的目光落在皇上腰際的半枚玉佩上。
那玉佩的纓穗已經很舊了,成色也算不得上佳。
卻偏偏被隨身佩戴。
23
回府取嫁妝那天。
我安排王饅頭和陸小九核對清點。
倆人活了小二十年,也沒經歷過這麼大考驗。
雙雙如臨大敵。
「越窯青釉瓜稜壺一對。」
「有!這呢!」
「你丫傻吧!就算辨不清瓷器也分得清顏色吧!這特麼是粉色!」
「哦哦哦!等我找找……咔嚓!」
「臥槽!你把將軍的嫁妝踩碎了!」
「你完蛋了陸小九!以後將軍嫁人,你得當陪嫁!」
我聽著外面亂哄哄一片。
有王饅頭的咆哮、陸小九磕磕絆絆的道歉、葉明珠又哭又鬧不讓搬的喊聲……
我不禁搖了搖頭,繼續翻找。
沒過多久,突然傳來太子的聲音:
「荔枝妹妹在找什麼?」
我手下一頓,若無其事轉身:
「沒什麼,睹物思人,看看母妃的東西。」
太子似乎想安慰我幾句,卻被葉明珠打斷:
「太子哥哥!你來找我了?
「怎麼不去我院子裡……葉荔枝!又是你!」
我懶得摻和倆人的感情官司。
又見嫁妝清點得差不多了。
於是招呼人搬走,隨即一抱拳:
「對不住,聖上交代我訓練新軍。
「我得去兵營了。」
我本想快速脫身,誰知太子眼前一亮:
「孤也頗通騎射,可否一道參觀?」
葉明珠一如既往哪兒都有她,火速組隊表示也要參加。
路上葉明珠湊近我:
「太子妃之位,我志在必得。」
我簡直無語:
根本沒人要跟你搶屎吃好吧!
等到了兵營,太子撸起袖子想要展示一下才藝。
結果沒過一炷香,就戰術性咳嗽:
「其實孤也隻是略通騎射而已。」
我幽幽道:
「您真自信。」
滿地都是廢棄的羽箭。
被當成靶子的野兔還在悠闲啃草吃。
太子忙活半天,連根兒兔子毛都沒薅掉。
圍觀的士兵雖然嘴上不說,眼裡都寫滿了「好廢好廢好廢……」
最後太子臉漲得通紅,氣急敗壞直接助跑起跳上手抓。
卻被兔子一腿猛踹在臉上。
頓時兩滴鼻血掛在了太子的俊臉上。
我忍不住豎起大拇指:
「真是一場酣暢淋漓的交鋒。」
葉明珠則心疼極了,湊上去哄太子:
「兔兔壞,太子哥哥疼不疼,我給你吹吹好不好?」
我皺眉。
這樣的太子繼位以後……那畫面簡直不敢想。
薛頌不知何時走到我身後:
「沒關系,你大膽想。」
我嚇了一跳:
「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薛頌仰頭想了想:
「可能因為你是我愛徒?」
我正想揶揄他兩句,前面突然傳來太子暴怒的聲音:
「滾!」
我循聲望去,愣了。
居然是衝葉明珠吼的?
平心而論,在場眾人除了葉明珠,全都覺得他是廢物。
唯有葉明珠是真的愛慕於他……
葉明珠不敢置信地看他:
「我隻是想安慰你啊。」
原來,剛才葉明珠哄太子太像哄孩子。
導致有幾個新兵沒忍住笑出了聲。
太子覺得丟了面子,便遷怒於葉明珠,隨後揚長而去。
葉明珠也哭哭啼啼地跑了。
我忍不住嘆氣。
這都是什麼事啊。
薛頌卻說這事沒完,太子丟人現眼一遭,會急於重新樹立威信。
24
起初我覺得多大點事啊。
還能怎麼樣?
誰知太子回去以後,便以雷霆之勢開始徹查母妃舊案。
其實這案子並不難查,抓幾個人審一審、對一對口供而已。
很快便有人供出白側妃下毒謀害燕王妃一事。
太子將白錦抓進大牢。
隨後又邀功似的衝我道:
「荔枝妹妹,孤可都是為了你。
「你看看,孤熬了兩宿,黑眼圈都出來了。」
此時有人稟報太子,說葉明珠求見,想替她母妃求情。
太子不耐煩擺手:
「孤哪有空見她……等等。
「讓她去偏殿等候吧。」
我忍住吐槽的欲望,虛偽表示「您快去忙吧」。
所有人離去後,偌大的牢房裡,隻剩下我和白錦兩人。
這麼多年我一直在想,如果能給我母妃報仇雪恨,那該多好啊。
可眼下目的達成,我卻覺得有些恍惚。
皇上口口聲聲說愛母親,這麼多年也沒說給她報個仇啥的。
他當真不知是白錦下毒害她嗎?
未必吧,隻是沒有必要而已。
父王言之鑿鑿說白錦是真愛,到頭來卻毫不猶豫將她推出燕王府,任由官差鎖拿。
那父王到底愛誰呢?
眼前的白錦血絲糊拉的,掛在刑架上隻剩一口氣了。
饒是她一進大牢,便痛快認罪。
太子已然將七十二種刑罰,統統給她上了一遍。
也許這是太子無能的人生中,能徵服的最小單位了吧。
我湊近白錦,在她耳邊一字一句:
「我隻問你一個問題,你好好回答,我便給你一個痛快。
「多年以前,你跟我母妃說【你做的孽,當真以為無人知曉】。
「這話是什麼意思?」
白錦似乎沒想到我要問這個,費力地抬起頭:
「你都贏了,知道這個還重要嗎?」
「當然重要。」
白錦看看我,道出了一段往事。
她曾經是藥王谷谷主的小女兒。
不善毒、不善藥,純擺爛。
幸好她有兩個既有本事,又寵她的姐姐。
所以她過得很幸福。
直到有一年,母親率兵經過藥王谷。
藥王谷雖不參與戰爭,但還是給她和手下的士兵提供了食物和休憩之所。
剛好那晚鎮上有燈會,小白錦便偷跑出去看燈。
誰知歸來時,藥王谷慘遭滅門,一個活口都沒留。
她渾渾噩噩地逃啊逃。
在山腳下被燕王救了。
她將遭遇講給燕王聽。
燕王遮遮掩掩說不知誰做的。
可她偷偷聽到了。
燕王對手下人說:沈平霜能打仗,但性子也真狠,不過是人家不出手相助而已,何至於此?
從那時起,她此生便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殺掉沈平霜復仇。
她眼底都是瘋狂的笑意:
「原本想把你也送去陪她,卻被皇上橫插一腳。」
話音剛落,她的嘴裡突然湧出大量烏黑的血。
「你服毒了?」
白錦開始神志不清,口中無意識地喚道:
「夫君說……會追封我為皇後。
「我的女兒……會是新朝最尊貴的公主……」
從大牢出來,薛頌走到我身邊:
「聽到了嗎?」
我悶悶不樂:
「聽到了,她說我母親滅門了她家。」
薛頌忍不住像小時候那樣,點了點我的額頭:
「胡說八道。
「沈平霜打仗向來不傷百姓,你怎麼知道她不是讓人騙了呢?
「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我腳步一頓:是父王。
下一刻,一道閃電劃過腦海,我脫口而出:
「新朝……追封……公主!
「父王要謀朝篡位!」
25
當天夜裡,父王發動了政變。
可惜,他甚至還不如二皇子。
倒不是說他謀略、戰術不行。
他最大的失誤是:沒有看住他閨女葉明珠。
葉明珠在得知父王準備行動的第一時間,便偷走了親爹的保命遺詔,順便將他爹的計劃完完整整告訴了太子。
所以父王的政變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此時,葉明珠跪在大殿之上:
「太子哥哥,你答應過我的。
「讓我母親和父王遠走江南,再也不回京的。
「父王不是真的要謀反,隻是最近壓力太大、神志不清……」
父王氣得頭昏眼花,被三個羽林衛壓著,還是奮力踹了葉明珠一腳:
「逆女!男人的話你也信!」
皇上坐在龍椅上,仔細打量著那份遺詔:
「非謀反不得誅……先皇果真對你最好。
「太子,依你之見,燕王該如何治罪?」
太子毫不猶豫:
「凌遲處死!」
葉明珠愣了一瞬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太子哥哥?」
隨即她突然反應過來了,連滾帶爬撲到太子腳下:
「你別殺父王!你讓他跟母親走吧!
「我不做太子妃了,我跟他們一起走,再也不回來了好不好?」
太子厭惡地拽出衣角:
「罪臣之女也想當太子妃?
「實話告訴你,你母妃早死了!」
葉明珠跌坐在地上,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終於明白自己被太子騙了。
就在父王閉目等死時,皇上卻出乎意料放了他一馬:
「貶為庶人,流放東海,永不得歸。
「葉明珠……罷了,不牽連女眷,去罷。」
話音未落,皇上已起身離去,留下父王目瞪口呆。
誰也不知帝王心。
或許是動了惻隱之心。
或許是為了仁厚之名。
也許,隻是不忍殺掉最後一個兄弟。
父王流放那日,我去送他。
他痛快承認是自己騙了白錦。
其實藥王谷是他屠的。
「我給沈平霜下的【紅顏醉】,便是從藥王谷買的。
「其實原也不必滅門,但本王想來想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紅顏醉,不僅是催情藥。
更會讓人一點點失去武功……
我用盡全力打了他一個耳光:
「這一巴掌,替母親賞你的。」
父王舔舔嘴角的血,壓低聲音:
「你和鎮國公手中兵權不少,若再加上我的舊部……皇位唾手可得。
「荔枝,你值得更好的。」
話音未落,我往旁邊一閃。
隻聽「啪」的一聲,不知哪個激憤的百姓,將一坨新鮮出爐的粑粑扔向父王,正中面門。
我幽幽開口:
「而你,我的父王,值得這坨大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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