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有事?」
內監笑答:
「如何當得起將軍一聲【大人】?
「眼下您可是陛下的心尖尖吶。」
我:「……」
這個尖尖要不給你當吧?
內監說著,又衝賬內投去不屑一顧的眼神:
「鎮國公老了,這邊關以後誰說了算,還不是聖上一句話的事兒?
「黎將軍,您懂的吧?」
懂倒是懂,就是讓我成為聖上手中的刀,來分鎮國公的軍權唄。
但有點不好辦,我怕我娘半夜捅咕我。
內監明示暗示了大半天,終於心滿意足離去。
一扭頭,鎮國公正站在帳外看我:
「進來。」
進了帳中,鎮國公示意我坐在他對面。
他拿起一顆棋子放在棋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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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老實實:
「我不會。」
鎮國公坦然:
「我也不會。」
我:「……」
那為啥帥帳內老是擺著棋盤和棋子?!
鎮國公繼續自顧自擺棋子。
三顆黑子,形成了三角之勢。
「黎枝,我一直很欣賞你。
「但我得承認,跟著我,前途有限。」
鎮國公說如今朝中分為兩派,聖上崇文,燕王尚武。
他們互相都想把對方拉下馬。
燕王手中不僅有先王的保命遺詔,更有朝中半數以上兵馬支持。
這也是聖上一直想拉攏鎮國公的原因。
但鎮國公從未回應。
所以如今,聖上轉而想培養自己的武將,從而抗衡燕王。
我,就是他看中的那個人。
也是他用來破局的籌碼。
鎮國公坦然看我:
「如今聖上下旨,讓我等進京論功行賞。
「聽聞慶功宴上,聖上會將公主下嫁,借此拉攏你。
「在邊關,大家都是手足同袍。
「進了京,卻難免你死我活。
「不論最後結果如何,切記勿傷百姓一人。」
我捻起一枚棋子:
「請教國公爺,我這枚籌碼,該落於何處?」
鎮國公閉目不語。
良久,棋子稀裡哗啦落地。
入局,不如破局。
14
入京不能帶太多人,不然像搞事的。
鎮國公挑挑揀揀,最後選了一百人隨行。
誰知路途還未過半,一個驚雷般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大昭:二皇子謀反了!
鎮國公當機立斷,他和沈追、盧神醫輕裝簡行,快馬直奔上京。
我則帶上副將王饅頭,繞至中路調動人馬。
等我們終於點齊五千精兵,沒日沒夜狂奔至上京城外與鎮國公匯合時,上京周圍已經遍地流民了。
本地刺史很焦慮,吾日三省吾身:
「我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
「真的要完辣!」
其實他不是真的不知怎麼辦,他隻是在權衡。
救駕這事。
皇上活著,他是功臣。
皇上死了,二皇子上位首當其衝收拾他。
最後鎮國公忍無可忍,把他趕去舍粥救濟流民。
隨後招呼我們去帥帳商討下一步行動。
沈追「唰啦」抖開一張地圖:
「整個上京被徹底封鎖,如同鐵桶一般,什麼消息都傳不出來。
「這是目前我們掌握的最新地圖,包括四門附近兵力部署。」
饒是情況緊急,我依然忍不住感慨:
「嚯!這地圖畫得漂亮。」
兵力部署和地形、村落分布皆一目了然。
鎮國公依然心存疑慮:
「畫圖那人靠譜嗎?不覺得他出現得太過巧合嗎?」
我這才知道,鎮國公和沈追路上撿了兩人。
一書生,一和尚。
書生叫「東溪」,和尚叫「不世」。
我:「……好名字。」
沈追也有他的道理。
若是真賢才,當然納於麾下。
若是有陰謀,置於眼前才放心。
不得不說,二皇子的謀反似乎策劃了很久。
幾乎可以說天衣無縫。
四門守衛森嚴,我們又不知被控制的皇上與朝臣位於何處。
倘若貿然進攻,二皇子會不會狗急跳牆殺死所有人?
正棘手間,有士兵來報:二皇子派人來和談了。
電光石火間,一個計劃在我腦海中形成:
「王饅頭,去查下河道有沒有封鎖。」
15
入夜時分,我和王饅頭帶著一隊人悄悄潛入河道。
人不多,隻有二十人,但足夠取勝。
王饅頭凍得瑟瑟發抖,但依然好奇:
「黎將軍,你怎麼知道這條河道直通下水渠?」
還能怎麼知道?
小時候在城裡鑽洞鑽出來的唄。
下水渠極其窄小,自然不可能容大隊士兵通過。
動靜太大,敵人很容易發現。
到時候一把火藥扔下去,大家就可以一起大聲合唱「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了。
下午沈追拉著和談使促膝長談,外加那個叫東溪的書生。
我雖沒去,但聽聞在倆人的聯手忽悠下,和談使差點兒跟他們當場拜把子。
自然也套出了不少情報。
比如皇上和文武百官困在朝陽殿。
再比如殿內存有火藥,這也是二皇子不敢貿然強攻的原因。
他雖想逼皇上禪位,但那必須是「心甘情願」的。
不然「弑君弑父」的罪名一旦成立,他這個新帝如何能服眾?
行動出乎意料的順利。
二十個高手悄無聲息潛入二皇子軍營,換上了敵軍衣服。
子夜更聲敲響那一刻,敵營儲備糧草的倉庫突然起火。
一時間,喊叫、鑼鼓,甚至鞭炮聲響作一片。
混亂之中,王饅頭躍上城牆,手裡提著一個面容不清的人頭:
「叛臣葉棣已伏誅!速速放下武器投降!」
就在叛軍一片大亂時,一個罵罵咧咧的人影從不起眼兒的營帳中鑽出:
「放屁!本王長命百歲……」
話還沒說完,我急速掠至他身後,一個手刀直接砍暈。
隨後用更大的聲音:
「你敢冒充二皇子?好大的膽子!」
其實完全沒有必要。
因為太吵了,根本沒人聽清二皇子小小的抗議。
我的衛隊長陸小九在混亂中振臂一呼:
「大家不要亂!
「聽說降者不殺!大家一起打開城門!迎鎮國公入城,戴罪立功!」
說著,他率先扔下手中的長矛,嗷嗷叫著狂奔向城門。
一群不知所措的人,如同找到主心骨一般,跟在他後面一通亂跑。
甚至還有人試圖超過他,做第一個戴罪立功的人。
偶爾有幾個想要挽回頹勢的將領,都被我敲暈了。
整個叛軍隊伍士氣已散。
我微微一笑。
打仗時隻要有一個人放下武器,那很快就會有人重復這個動作。
士氣既散,勝局已定。
16
鎮國公帶人收拾了殘局。
皇上的心腹——羽林衛統領也來了,他極其客氣地抱拳:
「鎮國公辛苦,聖上體恤,特派我來協助國公爺。」
眾人一一見過。
身後傳來沈追的招呼聲:
「不世高僧、東溪先生,這邊!」
我興致勃勃扭頭,想看一下誰家好人叫這名字組合。
誰知就在此時,一陣極其細微的風拂過我的鼻尖。
我腳步一頓。
不對勁。
一股微微的臭氣從旁邊的林子裡傳出來。
我警惕起來,就在下一刻,地面突然震動起來。
樹林裡「哗啦哗啦」樹葉作響,同時伴有沉重的腳步聲。
鎮國公高喊:
「警戒!」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我一邊朝鎮國公衝過去一邊喊:
「小心!跑!」
下一刻,兩頭身形極其高大的巨象從林中鑽出,直奔鎮國公而去。
鎮國公反應極快,催馬想要避開。
可惜馬兒天性畏強,早已被嚇得動彈不得。
沈追快瘋了:「爹!」
可他離得太遠,根本來不及趕過去。
轉瞬之間,鎮國公便落了單,被兩頭巨象圍住。
覆著鐵甲的長鼻高高舉起,衝鎮國公重重揮去。
危急關頭,我隨手拽過一支長槍,一躍而起,拼命拉住其中一頭巨象。
猛地借力翻上象背,用盡全力將長槍扎入巨象後腦。
巨象吃痛之下,狂野甩頭,直接將我甩飛,隨後踉跄倒地而亡。
我還沒來得及感慨一下自己真牛逼,一陣劇痛突然襲來。
另一隻巨象鋒利的長牙穿透了我的左胸,幾乎將我整個人高高舉起。
在我被甩至半空的一瞬間,沈追和鎮國公合力擊垮巨象。
隨後我撞入一個單薄卻溫暖的懷抱。
有人接住了我。
但我已經沒力氣回頭看是誰了。
隻氣若遊絲:
「謝謝啊。」
多有禮貌,自我感覺棒棒噠。
可那人卻兇得很:
「閉嘴!」
後面的事很混亂。
我被抱進營帳。
鎮國公、沈追還有盧神醫都擠進了本就不大的帳篷。
搞得我壓力很大。
沈追難得對我很友好,囑咐盧神醫:
「羽林衛統領先回宮復命了。
「他說若需要什麼珍貴藥材,說一聲,他讓人送來。」
說著,他伸手就要拉我衣服:
「趕緊脫衣服治傷!磨磨唧唧的!」
我大驚失色:
「英雄且慢!」
幾乎同一時間,從我身後伸出一隻握著折扇的手。
「啪」一聲敲在沈追腕骨上。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爪子松開!
「盧神醫,你那個女徒弟呢?」
17
此言一出,帳內一片安靜。
最後鎮國公大手一揮:
「叫她來,先止血。」
我心頭一松,眼前一黑便陷入了昏迷。
等我再次醒來時,傷口已經包扎好了。
一個面容清秀的小姑娘在一旁熬藥,見我醒來,驚喜道:
「呀!你醒啦?
「我去叫師父。」
我記得她叫慕荷,笑著向她道謝。
她走後,營帳外傳來一陣爭吵的聲音。
「臭書生!上京之困已解,該走了!」
「和尚你先走,我再等等。」
「等什麼?再等……」
話沒說完,便被打斷。
隨後帳簾動了動:
「小東西?能進來嗎?」
我心頭一跳,脫口而出:
「夫子!」
帳簾一掀,一個長身玉立的身影逆著陽光站在門口。
薛頌的樣貌幾乎沒什麼變化。
時過境遷,再逢故人,我激動得語無倫次:
「夫子你怎麼在這兒?」
「聽說你這些年離開了上京,你過得好嗎?」
「我去過很多地方了。
「賀蘭山外也闖過了,那裡真的跟你說的一模一樣……」
話音未落,我的目光落在他打著繃帶的手臂上:
「你受傷了……」
下一刻,我恍然大悟。
我被巨象甩飛那一瞬,是薛頌接住了我。
可他隻是一介脆皮書生,既不懂拳腳,也沒有天生神力。
所以接住我以後,他自己也摔倒了,還受了傷。
我有些內疚:
「夫子,對不起啊……都賴我。」
一個沒好氣的聲音打斷了我:
「知道就好!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江湖不見!
「告辭!」
說著,一個和尚便氣哼哼擠進了我和薛頌中間,不著痕跡地用屁股頂開薛頌。
我皺眉:
「是你?」
原來沈追半路撿的書生和和尚都是熟人。
書生是薛頌。
和尚是當年預言我短命的「高僧」。
我警惕地看著不世和尚。
顯然他也不喜歡我。
一個勁兒拉著薛頌要走。
我剛想細問問,鎮國公和沈追、盧神醫便進來了。
鎮國公眯眼盯著我:
「雖然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但我還是要問……
「你究竟是誰?為什麼女扮男裝混進玄機營?」
我還沒開口,不世和尚便陰陽怪氣:
「這不是你們沈家傳統嗎?
「一個個嫌命太長!
「都說了【郡主命線短,難長壽,庸碌保平安】。
「不聽唄!」
一言既出,四下無聲。
外公不敢置信地看著我,嘴唇微微顫抖,卻還是難掩懷疑。
他怕是敵人的詭計。
也怕是一場空歡喜。
良久,我衝外公揚起一個笑臉:
「阿娘走的那年,外公你回上京。
「父王不讓你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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