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外出帶了個姑娘回來

我驚詫地看著他,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扶著我躺下後也跟著躺在我旁邊,一手摟著我頭埋在我脖頸處止住我想要挪開的動作。


「阿窈,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親近的人了。」


「那秦姑娘呢?承安,你為什麼要那樣對她,你毀了一個姑娘的清白,隻為了折辱她。她做錯了什麼?我又做錯了什麼?」


他沒有回答我的話,呼吸綿長,像是睡著了。但我知道他沒有睡著,他抱著我的手臂還微微僵著。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醒來時承安已經沒在身旁了。


「銀蘭。」


她聽見我的聲音進來。


「小姐你醒了,可是有哪裡不適?」


我搖頭:「侯爺呢?」


銀蘭的神色瞬間變得不太自然。


「侯爺在何處?芳華院?」


銀蘭低著頭沒說話,我卻已然明白,自顧自地起身穿衣出門。


她趕緊攔我:「小姐,你身子還沒好,何必管這麼多。」


我不顧銀蘭的勸阻,急匆匆地往芳華院去。


門口的守衛不敢攔我,我進到院裡一眼就看見了守在秦舒桐屋門口的杜山。

Advertisement


他看見我嚇了一跳,趕緊過來攔我。


「夫人,侯爺有事,您不要進去。」


我看著杜山,屋裡清晰地傳來一聲悶響,像是人摔在地上的聲音。


「穆承安,你何不殺了我!」這是秦舒桐的聲音。


「殺你?你背叛我,害我。現在還害得阿窈憂思成疾,殺你太便宜你了,你這樣的毒婦就該好好活著受盡折磨。」


「我害你?是,當初因為立場不同我父親是害過你們,可權勢爭鬥本就是成王敗寇,你能說你們就幹幹淨淨嗎?最後你們贏了,我父親也下場悽涼,不說兩清,至少也不該由你這樣折辱於我。」


「你還想和我兩清,你也配?秦舒桐,我要你永遠活在痛苦之中,求死不能。」


隨後就是一陣裂帛聲,我的心在這秋日的寒夜裡一點點變涼。


「承安。」因為病著,我的聲音還有些沙啞。


「穆承安,你出來!」


屋裡突然安靜下來,門被打開。穆承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臉上帶著明顯的焦急和懊惱。


「阿窈,你怎麼來了?」


他幾步走到我面前,解下披風給我披上,一邊罵跟著的銀蘭。


「你是死的嗎?夫人穿得這麼少你看不見。還引著夫ťũ̂₃人往這邊來,你是有幾條命,活得不耐煩了嗎?」


我安靜地站著任他給我把披風披上,系好帶子。然後上前兩步抽出杜山的劍拿在手裡一步一步往屋裡走去。


秦舒桐還坐在地上,衣衫凌亂得不成樣子,一動不動地看著我提著劍走到她面前提劍朝她刺下去。


劍自然沒有刺中,被穆承安截住了。


「阿窈,你這是做什麼?」


「殺她呀,承安。你不是恨她厭她嗎?我幫你殺了她!你下不了手我幫你。這樣你就解脫了,她也解脫了。」


穆承安看著我,嘴角動了幾下,好一會兒才說出一句。


「阿窈,你累了,夜裡天寒,回去睡吧。」


我看看秦舒桐,再看看他,覺得是挺累的。


「就這樣吧,承安,殺不了就放了她吧。何必呢?折磨她,也折磨你自己呢。」


07


那晚之後穆承安好幾天沒有回欣昌院,我找了個機會把杜山找了過來,問起穆承安和秦舒桐的過往。威寧侯府經過一次巨變,侯府的老人所剩無幾,我能問的也隻剩杜山了。


杜山對我還算尊敬,自是和盤託出。


我才知道,那時一個威寧侯世子,一個太師嫡女原來曾經是兩心相許的。


「那時候安王和寧王爭得正兇,咱們老侯爺支持的是現在的皇上那時的安王,但秦太師支持的是寧王。咱們兩家立場不同,世子隱晦地和老侯爺提過,話還沒說完呢就被老侯爺罰了。侯爺和秦、秦姑娘的事就被瞞了下來,他們私下裡來往,家裡長輩都不知道。後來的事,您就知道了。」


後來的事我確實知道一些,那時寧王使了手段誣陷安王,罪名羅列了一大堆。先皇那時已經病得有些厲害了,念著父子親情對安王隻是褫奪封號閉府禁足。


但是安王一脈的朝臣下場就悽慘了,首當其衝的就是威寧侯,還在早朝上就被緝拿下獄了,威寧侯府上上下下除了穆承安逃出被通緝,其他人死的死下獄的下獄,就連下獄的那些後來也被問斬了。


我父親那時雖然是支持安王的,但是他一直在外任職,調回京城也不過一年,外人並不知曉,逃過了一劫。


之後他又念叨著威寧侯府的世子穆承安,想要幫一把。所以叫我這個幾乎算是在尼姑庵中長大,習得一身武藝,卻又十分低調的姑娘去幫他。


我運氣不錯,沒幾天就找到了東躲西藏狼狽不堪的穆承安把他帶到了城西一座我之前送給銀蘭的宅子裡。


那時他雖然狼狽,但還有幾分傲氣,端著侯府世子的架子一會兒嫌棄院子小了,不夠整潔。一會兒又嫌棄我做的飯菜難吃比不上知味樓的色香味俱全,連我找來的衣服也被他嫌棄不夠好看,甚至粗糙。


但是他嘴上嫌棄,倒也把飯吃得幹幹淨淨,老老實實地脫下錦衣華服換上粗布素衣,整天安安靜靜地待在小院裡練劍,不出去惹事拖後腿。


後來他說等安王平反了,他回了侯府要送我一個大大的宅院和數不盡的錦衣,還說要把知味樓包下來讓我吃膩了為止。


我撇著嘴蹲在一邊說他俗,我一個從小在庵裡長大佛經不知抄了多少的人才不在意這些。


他跟我犟說他就要送,到時候就看我這個庵裡長大的姑娘能不能真的兩眼空空不為所動。


三個月後傳來了他父親叔叔和弟弟們被斬首的消息,他被我死死地抱著腰無法脫身出門,咬牙哭得像個十歲的孩子。然後他把自己關在屋裡三天不吃不喝,我怕他餓死,踹門進去按著他硬給他灌了一碗粥,後來他總說他的命是我救的。


「所以呢?朝堂爭鬥,政見不合。他若恨,直接在秦太師帶著家人回去的時候殺了他們,還算是他有血性,過了這麼多年,他折磨一個與此無關的姑娘做什麼呢?」


「不是的夫人,秦姑娘和這件事有關的。你還記得那時我們好好地躲了快半年,主子卻突然跑出去的事嗎?」


我點頭,我自然記得。那時外面對穆承安的搜查已經不嚴了,他的情緒也已經很穩定了,我一個剛及笄的大姑娘不好長時間和他們幾個男子住在一起,就回了辛家,隔幾天過去看一下。


卻突然接到杜山讓小乞丐給我帶來的消息說穆承安和杜海不見了,等我在城外找到他們時杜海已經死了,他正被人圍攻,已經帶了傷。我趕緊上去幫他,但是那些人太過狠辣,非要取他性命,緊急關頭我以身為他擋了一劍。


就是那一劍,我被傷了心脈,九死一生活下來,此後身體就一直柔弱不堪。以前能打死一頭老虎的我現在殺雞估計都費勁。


「他那時跑出去是因為秦姑娘?」


杜山小心地看了我一眼才點頭。


「後來聽主子說是他耐不住派杜海悄悄給秦姑娘送了信報平安,秦姑娘擔心主子,約他在城外莊子相見,主子才跑出去的。後來安王平反登基,寧王潛逃謀逆,主子被派到了徽州鎮壓寧王,等他回來秦姑娘一家已經回豫章城了。」


聽他說完我心裡亂得很,揮手讓他出去了。


難怪穆承安那麼奇怪,如今有多恨曾經就有喜歡吧,這樣ṱų₎的愛恨交織讓他心態都有些不正常了。


08


從杜山那裡知道了那些事,我心緒難寧,索性直接去芳華院找秦舒桐。


門口的守衛不敢攔我,但應該是穆承安交代了什麼,他們一直跟在我身後三步遠的位置看著我。


我自嘲地笑了一下,進了屋子幹脆連門也不關。


秦舒桐正拿著一塊小石子在地上畫著什麼,我走近了才看見她是在算日子。


「時間過得挺快的,你在這個院子住了一個半月了。」


她抬頭看了我一眼:「快嗎?我倒覺得很慢很慢?像是有好幾年那麼久了。」


不同的人不一樣的感受吧。


我拖了把椅子坐著細細地看她,她還是那麼好看。從前她是高貴端莊的,自信且優雅從容;如今經過歲月的沉澱和生活的打磨,她沉靜如水,卻又帶著點稜角,隻可惜因為穆承安她眼底帶了恨,但美人嘛,不管怎樣,始終還是美的。


我把杜山跟我說的那些跟她說了,她怔怔地看了我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隻是那笑比哭還難看。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她又哭又笑地喃喃自語了一陣,哭得累了也拖了把椅子挨著我坐著。


「如果我說那事不是我做的你信嗎?」


我點頭:「信的!」


她幽幽地看了我一會兒說:「那時到處都是通緝他的人,我跟父親求了很久,求他放過他。我父親被我氣得狠了,罰我禁足,我在院裡被一關就是近一年,日日為他提心吊膽,害怕他被抓住。從始至終我沒收到他隻言片語,我擔心到後來的結果就是安王平反,秦家倒臺,我連想見他一面的機會都沒有。」


我心裡一陣唏噓,真相竟是如此。


「這話你再對他說一遍吧。」


「說了有用嗎?他不信我,以前不信,現在更不會信。就算信了又如何,發生過的事情改變不了。」


她伸手輕輕摸著膝蓋,「我這條腿現在還沒好,他打過我五次巴掌,害我撞傷了一次手臂,還……


「辛窈,有些事,不是解釋清楚了就能當作沒有發生的。」


罷了,他們的事我摻和什麼呢,我自己的事還沒想明白呢。


我起身出門,秦舒桐在後面問我。


「辛窈,你真的信我嗎?」


「信!」


前太師府邸的人至少兩百吧,穆承安怎麼就堅信他一個落魄成那樣的侯府世子能把信送進那身在秦家內院的秦家大姑娘手上呢。


而且,其實除了銀蘭,沒人知道我認識秦舒桐是在很早很早之前。


那時我所在的慈寧庵下有一座收容所,我好幾次看見她來上香時偷偷讓人把米糧布料等送到那家收容所去,明明是做好事卻跟做賊似的怕人看見。


那時她多大,好像十一二歲吧,那時我就知道她看起來高貴得不染塵埃,卻有一顆良善悲憫的心。


我知道,這樣的姑娘是做不出來那樣故意騙人捅刀子的事情的。


09


我和秦舒桐說話並未避人,那一番話很快就傳到了穆承安的耳朵裡。


夜裡銀蘭小聲在我耳邊道:「小姐,侯爺在芳華院外站了很久了。」


我出了院門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看著他,芳華院門口掛著的燈籠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顯得很是孤寂。


我不知道他心裡的彎彎繞繞,第五天他回了欣昌院,他眼底隱隱有著青黑色。


「阿窈,我……我想娶舒桐做平妻。」


我靜靜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才聲音沙啞道:「娶她做平妻,那我呢?穆承安,你將我置於何地。」


「阿窈,我虧欠舒桐太多了。你放心,以後你依然是侯府尊貴的侯夫人,沒人能越過你去。」


呵呵,虧欠舒桐太多所以就要委屈我去補償,我讀了這些年的書竟也不懂他究竟是如何能有這樣的想法。


「那她呢?你有這想法可問過她了?她可願意嫁你?」


穆承安的臉色有些不自然,嗫嚅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對我說:「阿窈,舒桐她一時有些想茬了,我看你和她還算投契,你去幫我勸勸她吧。」


聽他說完我竟然突然平靜了下來,看著他覺得多說一個字都多餘。


「滾!」


「阿窈你說什麼?」


「穆承安,我說讓你滾!」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好一會兒才揮了揮衣袖出了門。


臨走前留下一句:「阿窈,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就去芳華院勸勸舒桐。」


我被他氣得一時有些頭疼,扶著額一句話也不想說。


越想越氣,心緒難寧,索性帶著銀蘭出了侯府到外面散心。


到知味樓要了二樓的一間包廂,喝著茶等著上菜的工夫有人推門進來了。


來人一身藍色衣服,像是江湖人的裝扮,簡潔幹練。不過一瞬的時間就把泛著寒芒的劍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威寧侯夫人,穆辛氏?」


我仔細打量著他,輕聲嗯了一下,心裡思忖著他的意圖。


「威寧侯兩個月前帶了個女子進府不知夫人可否知道?」


我松了口氣,原來是來救秦舒桐的,抬手把他的劍從我脖子上推開,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


「我知道,侯爺這幾天正一門心思想要娶她做平妻呢。」


那人聞言虎目一瞪:「不可能,舒桐不可能嫁給別人。」


「有什麼不可能的,他們已經有了夫妻之實。年紀輕輕的正二品軍侯的平妻,這滿京城多少女子擠破頭也想做。」


「那是她們,舒桐絕對不會答應的。是不是穆承安強迫她的,我去殺了那畜生。」


我看著他,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好。


「她已經被穆承安給——」我看他神色不對趕緊改口,「就算這樣你依然要娶她嗎?」


他愣了一下:「為何不娶,錯的是穆承安又不是她,她受了那麼多苦,我心疼~」


他眉目俊朗,微紅著眼眶看著我,我在心裡嘆了口氣。


秦舒桐還是有幾分幸運的,至少她經歷了那麼多還有個人不離不棄。


10


我以上香為由帶著說通了穆承安帶著秦舒桐去了靜居寺,拜過菩薩之後帶著秦舒桐去了後山。


穆承安看我不願意他跟著,無奈之下點了十個侍衛跟著我們。


靜居寺的風景很不錯,但是這會兒我們誰也沒有心思欣賞。

字體

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