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寒煙

隻見那婆子冷著臉:「大少奶奶,夫人讓你立刻去嘉和堂。全家都在那等著你呢。」


嘉和堂是楚亭父母的住處。


明月下意識揪著我的袖子:「小姐,我怕。」


我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別擔心。


「好。正好我也有事要和大家說。」


我原本以為,三堂會審請家法,是要審問我這個私自外出的兒媳。


可當我走進嘉和堂,我發現情況不對。


婆婆坐在正中,臉露煞氣。


楚亭板板正正跪在母親面前,態度倔強。


柳江月跪在楚亭身後,以帕掩面正嚶嚶哭泣。


見我進來,婆婆立刻換上慈愛笑臉,招呼我去她身邊。


我恭順走過去。


婆婆拉著我的手,連連嘆氣:「唉,家門不幸。剛剛亭兒拉著柳姑娘來我這,鬧著要娶柳姑娘為平妻。你和亭兒剛剛新婚一月,現在娶平妻,我怕你心裡頭不高興。如今,這件事聽你的,你說她柳江月是平妻,我就按平妻之禮為亭兒求娶她進門。你若不願意,那她最多就是個妾室。亭兒媳婦,你怎麼看?」


我不動聲色抽回手:「楚亭想要怎樣,我都沒有意見。」


婆婆一臉震驚看著我:「寒煙,從前你和亭兒相處,他多看旁的姑娘一眼,你都要吃醋。怎麼事到臨頭,你反而沒了意見?」


楚亭和柳江月看著我的眼神裡同樣是滿滿的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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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後退幾步:「楚亭與柳姑娘之間的事,乃是楚家的家務事。我一個外人,哪裡輪得到我說話?」


楚亭眼神泛冷沉聲道:「你是我妻子,怎麼會是外人?」


我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卷絲帛,抖開展示給所有人看:「此乃聖上御筆,恩準我與楚亭和離。從此我同你一別兩寬,再無幹系。」


?


06


楚亭起身搶過絲帛,眼中怒火熊熊燃燒。


「寒煙,你怎麼可能有聖上御筆?你敢假傳聖旨?」


我冷笑,指著絲帛一角的紅泥印章:「那是聖上的私印,你不認識,可以讓令尊鑑定。我隻是想與你和離,犯不上做假傳聖旨這種禍及九族的大罪。」


堂上,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收回絲帛,轉身吩咐明月:「明月,你去收拾行李,收拾完我們立刻離開。」


「是。」


明月走後,我向楚家眾人簡單解釋了,我得到聖上御筆的經過:「今天我外出時,偶然救了微服出遊的皇帝陛下,他答應幫我完成一個心願,我選擇與楚亭和離。」


上輩子,皇上微服出宮,甩開侍衛去京郊跑馬,結果意外被毒蛇咬傷,結果因為拖延治療時間,雖然保住性命,但左腳落下殘疾。


今天,我特意駕馬車出城,就是為了「偶遇」中毒的皇帝,從他那裡得到和離聖旨。


萬幸,一切進行地出乎意料的順利。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有了聖旨,即使是我父母也無法在逼迫我與楚亭在一起。


「我與你一同長大,我怎不知,你居然還會醫術?」楚亭問道。


「即便一同長大,你還不是懷疑我為了嫁你不擇手段?可見,人與人之間,大多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回懟他。


聖旨護身,楚家沒人敢攔著我。


我和明月每人背著一隻小包袱,離開楚家。


踏出楚家大門的那一刻,像是千斤重擔從我身上落下,整個人說不出來的輕松。


忽然,陰影處有嗤笑:「寒煙,離開我,你就這麼高興?」


我回過頭去,隻見是楚亭。


楚亭說:「當年你圍著我轉,一腔痴情都是裝的嗎?」


我心中一痛,前世我對楚亭一腔痴情,自是真心。可再濃的情,也經不住七年冰冷婚姻,更何況我們的孩子,也在那段婚姻中夭亡。


我的真心痴情,已經在上輩子被他消磨光了。


「楚亭,今日你我緣盡於此。我隻有一句話,前世今生,我從不虧欠你,也不虧欠柳江月。至於她父親清廉與否,你可自查。」


說完,我拉著明月離開。


「寒煙,你若後悔,便來找我。」


我沒有回頭在看他一眼。


我不知,楚亭為何出現在門口等著我,還跟我說那番話。可我不會回頭,更不會後悔。


?


07


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


屋外春雨初歇,我坐在茅草屋中,臨窗讀詩。覺得此句分外應景。


自從我與楚亭和離後,父母責罵我不孝,帶壞家族聲名,不準我進門,我便搬到山中小院與明月獨居。


轉眼半月已過,我的小日子過得還算逍遙。


每隔五日,我會去附近村子裡贈醫施藥,仗著上輩子秦明楠教我的醫術,我在附近極受敬重。


今日,忙裡偷闲,我翻出了一冊詩詞,假裝慢慢品咂。


表面雲淡風輕,實際上,我內心已經急得不行。


前世,秦明楠說他就是在近期來到京城,還來這村子住了幾天。我堅持要住在這裡,就是想第一時間見到秦明楠。


他是名遊醫,一手醫術出神入化,救人無數。淡泊名利,扶危濟困幾乎所有我能想象到的誇人的詞語,都可以套到他身上。


隻可惜,他居無定所,行蹤成謎。我隻好在這裡守株待兔。


上輩子,他對我有意,一心想將我從楚家那苦海中救出來。可我為了父母口中的「貞烈」二字,不願跟楚亭和離。陰差陽錯又懷了楚亭的孩子。我和他便隻能發乎情止乎禮。


最後他說會護我一世,未免旁人闲話,還讓我稱他為兄長。


直到我在即將臨盆時,被柳江月推倒,導致受驚難產。秦明楠不顧一切衝進楚府,救了我和兒子兩條命。


柳江月趁機汙蔑我與秦明楠不清不楚。


楚亭暴怒之下,打斷了秦明楠一條胳膊,將他丟出楚府去。


從此,我被禁足不能外出。便再沒聽過他的消息。


然後就在這事三年後,我的兒子溺水而亡。我用一壺毒酒與罪魁禍首柳江月同歸於盡。


重來一世,我想與他重續前緣。


上輩子的我太無用,掙不開牢籠枷鎖。


這輩子,我要勇敢追愛。


我心如小鹿亂撞,等著秦明楠到來。


突然,屋外傳來嘈雜人聲:「不好了,女醫姑娘,你家丫鬟在山上遇到歹人被砍傷了,你快去救人啊!」


明月受傷了!


剛剛雨歇後,明月說雨後山上葉菜鮮嫩,要去採一些給我做菜餅吃。


誰能想到,山裡居然有歹人傷人。


我立刻背起醫藥箱,往報信人所指的地方趕去。報信人害怕歹人,不肯與我同去。


我隻好去廚房取一把菜刀握在手裡,做防身之用。


等我舉著菜刀趕到,眼前一幕讓我瞪大眼睛,驚呆了。


隻見楚亭渾身是血,昏迷著坐在樹下。旁邊明月一邊哭一邊給他上藥裹紗布。


而給楚亭施針止血的人,居然是秦明楠!


一時間,我竟不知該做出什麼反應,隻是傻愣愣舉著菜刀。


我想,當時我的樣子一定傻透了。


因為秦明楠轉頭看我時,眼睛瞪得像銅鈴,嘴巴張大到完全可以塞一個鴨蛋進去。


要命!這輩子第一次見面,我居然是舉菜刀的蠢樣子!簡直了!


我看著秦明楠合上嘴巴,然後猛咽口水,戰戰兢兢對我說:「姑娘。有話好好說,把刀放下,行不行?」


?


08


秦明楠將楚亭扛下山。


明月隻是受了一點擦傷,並無大礙。


我們將楚亭安置在小院的廂房裡。趁著秦明楠在給他診治,我問明月:「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明月拍拍胸脯,一副後怕的樣子:「嚇死我了。剛剛我進山裡採野菜。結果聽見刀劍聲,我循聲跟去,結果看到姑爺,不,是楚亭少爺正被兩個黑衣蒙面人追殺。我當時嚇得不敢動,可有個黑衣人發現我了,還衝我砍過來。我趕快跑,殺手趕緊追。就在我險些被砍的時候,楚亭少爺救了我。然後屋裡那個大夫就來了,他衝著殺手扔了一包藥粉,殺手們立刻都吐血死了。」


「殺手都死了?確定?」


明月猛點頭:「死得透透的。為了毀屍滅跡,楚亭少爺還把他們屍體全部扔進了旁邊山崖下面去了。就算不毒死,摔也摔死了。


「然後呢?」」


「然後楚亭少爺就暈倒了。後面的事情小姐你就都知道了。」


我不禁納悶,楚亭怎麼會被人追殺?上輩子沒有這回事啊。


殺手究竟是誰派來的?


待我熬完藥走進廂房,此時楚亭已經醒了。


看到是我,楚亭身體微微一僵:「寒煙,你怎麼會在這裡?」


「與你和離後,我一直住在這裡。」


我將藥端到他面前,他苦笑著晃晃自己的手臂,示意我他兩隻手都受了傷,沒辦法自己端著藥喝。


我轉頭看秦明楠,秦明楠連連擺手:「我是個大夫。隻會開藥,不會喂藥。」


明月躍躍欲試:「讓我來吧。」


我看著明月胳膊上剛剛包扎好的傷口,認命:「算了,還是我來吧。」


我示意明月領秦明楠出去。


我一邊喂藥,一邊試探問楚亭:「想殺你的究竟是誰?能跟我說嗎?」


我想弄清追殺楚亭的人是誰,我收留楚亭,會不會給自己惹上什麼麻煩。


楚亭喝藥的動作一頓:「追殺我的是平王手下死士。」


「你做了什麼惹到平王?」


憑著上一世的記憶,我知道平王是當今皇帝的同胞弟弟,是個花心風流的家伙。仗著皇上的寵愛,在京城頗有些無法無天。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流連酒色花叢的紈绔王爺,誰能想到他會在當今皇帝駕崩後,借口主少國疑,堅決反對當時年僅七歲的太子登基。為爭皇位還發動了兵變,可惜草包終究是草包,整個兵變持續不足兩個時辰,就被御林軍鎮壓。最終平王被下旨賜死。


我很好奇,現在楚亭是怎麼惹上平王的。


楚亭定定看著我:「因為你。」


「我?」


「你離開楚家那天,跟我說讓我自己去查柳伯父是否真的清廉,我去查了。結果在柳家故宅發現了一處暗格,裡面有一些和官員往來的信件。信件是密語寫成的,我破譯不了。隻能根據收信人寄信人姓名,一一去查。結果查來查去發現這些人或多或少與平王有所關聯。今日我本想去平王常去的青樓打聽情況,結果……」


說到這,楚亭突然停住。


「結果怎樣?你快說啊。」


「我發現,平王私做龍袍,意圖謀反。」楚亭壓低聲音說道。


我不禁對楚亭刮目相看,他隻用了半個月時間,居然查到了平王謀反實證。


這一方面說明楚亭運氣好,另一方面也側面說明,平王是個廢物點心。


或許是我反應太平淡,楚亭疑惑:「你怎麼一點都不驚訝。」


我隻好哄他:「我是因為太驚訝了,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殺手已經被毀屍滅跡,以平王的腦子,估計找不到這裡來。


我稍稍放下心,一口氣將剩下的藥汁喂進楚亭嘴裡:「你在這安心修養。你這傷,再過十日,估計就能走路了。」


說完,我走出廂房。


溫柔又貼心的秦明楠哥哥還在等著我去撩,沒時間跟楚亭浪費時間。


?


09


這段日子,我努力去撩秦明楠。


可是,不管我怎麼努力,他就像一塊鋼鐵,根本撩不動。


我一邊往灶中添柴,一邊給自己打氣。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這點小困難算什麼,寒煙,相信你自己。你行的!」


籠屜上蒸的白糖糕熟了。我端著一碟白糖糕,走進廂房。


「明楠,我做了你最喜歡吃的白糖糕,快趁熱吃,嘗嘗我的手藝。」秦明楠最喜歡吃白糖糕,上輩子被禁足在楚家的時候,我曾苦練過這道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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