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尼姑庵撿了個男人

我在尼姑庵外撿了個奄奄一息的男人


「小尼姑,救救我,我為你修一座金佛像。」


他低垂著眼,


比我見過的所有神佛都要好看


我點了點頭:


「好,你要說話算話。」


1


五年後,國公親自上門來接霍頌時,


他正在屋內抱著孩子呢喃兒歌。


國公大驚:「頌兒,這是——」


我才知道我救了霍國公的公子,還白嫖了他一個兒子。


霍頌褪下了灰撲撲的僧袍,換上繡著金線的錦衣,佩環叮當作響。


他要回去了。


走之前他握著我的手:


「曇明,我想娶你為妻,祺哥兒會是國公府唯一的繼承人。」


身後響起一片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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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輕捻著佛珠,沒有看他一眼。


婉拒道:


「施主要記得貧尼的金佛像。」


2


曇空說我真是瘋了。


「那可是國公府少夫人,多少人求破頭都求不來的姻緣!」


曇空比我早入庵七年,是我師姐,也是師太最得意的弟子。


五年前她也曾這麼說,當我執意要將霍頌留下的時候。


「你瘋了,尼姑庵裡的姑子也能肖想男人!」


她停了我屋中的炭火,斷了米糧,逼我將來歷不明的男人丟走。


卻又在我高燒昏厥,一頭冷汗時,罵著煎了藥來。


「真是活該欠你的!」


在尼姑庵裡藏一個男人五年,沒有曇空我做不到。


她冷眼看著霍頌留在我身邊,看著祺哥兒一點點長大,終究是軟了心腸。


去歲除夕的夜裡,曇空勸我:


「你便偷偷還俗了去,我且當你死了。」


庵裡的姑子一一在冊,我的名字印在度牒上,是宮裡放出的罪奴,不能輕易還俗。


我若是逃了,一輩子都要東躲西藏,還要牽累放我走的曇空。


我不肯。


因而國公老爺尋來時,曇空比我還歡喜。


「國公大人定有辦法讓你還俗,去做個少夫人。」


沒曾想,如此機遇,竟被我拒絕了。


曇空氣得閉著眼念清心咒。


我笑著用她之前的話回:


「尼姑庵裡的姑子怎麼能做國公府少夫人。」


曇空睜開眼,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看我:


「那如何能一樣!當初怎知那破落戶是國公府少爺,更何況——」


「更何況你們還有了一個孩子!」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床側的小小襁褓裡已經空了。


國公府的嫡孫,沒有留在尼姑庵裡的道理。


人人皆稱我好狠的心。


四歲稚童要與母親生離。


他們不知道,


若我跟著霍頌回去,我們之間,才是真的死別。


……


我有一本生死簿。


上面寫著一統江山的國主。


國主霍祺,生於尼姑庵,四歲歸於霍國公府。


五歲亡母,六歲亡父。


九歲被異女子收養,十七歲臨朝稱帝,十九歲一統江山。


這位異女子,


是這個世界的女主。


3


我重生了。


斷了腿,掏了心肝。


在陰曹地府飄蕩地時候,血脈感應,我看到了兒子霍祺的生死簿。


才知道我和霍頌短暫的一生,不過是一代天驕人生的寥寥幾筆。


這裡的一代天驕不是我的兒子霍祺。


是執行攻略任務的女主。


她收養了父母雙亡的霍祺,上演一出小媽文學,靠著霍祺的身世做文章,活成了大女主太後。


自幼喪母的霍祺因她一雙肖似我的眼睛,對她九死不悔。


甚至上演了一出強制愛。


雖然如此,我仍感念她給予我那可憐的兒子溫暖。


直到生死簿後一頁,我看到了女主的命書。


異世而來,


任務一,戕害霍祺親生父母,達成男主父母雙亡開篇。


任務二,收養霍祺釋放善意,達成男主禁忌之戀中篇。


任務三,鎖愛霍祺垂簾聽政,達成男主心尖寵之終篇。


原來這場救贖,是一出大戲。


從我在風雪中撿回霍頌開啟,到女主萬人之上為終。


附加在我們一家三口身上的苦難,都是大女主文的磨刀石。


倘若男主出生在一個溫馨美滿,充滿愛意的家中,又何須女主從天而降去救贖呢?


所以我們必須死。


不僅要死,還要死得悲壯,死的慘烈,死得夠早,留下等待女主撫平的瘡口。


憑什麼,憑什麼?


我憤然大喝,推倒了火燭,生死簿驀然起火,騰起的火星迅速燒過紙面——


「住手——」


閻王渾厚的聲音鋪天蓋地地鎮壓過來,他大手一揮,火勢瞬間湮滅。


生死簿那頁被燒了一半。


隻剩下:


國主霍祺,生於尼姑庵,兩歲歸於霍國公府。


一瞬間天旋地轉,


我被送回了霍老爺子來尼姑庵的那一天。


4


我是曇明,一個尼姑。


放棄了國公府的錦衣玉食,留下來繼續做我的尼姑。


「真不懂你,將這麼大的造化推了出去!」


我抄寫經書的手沒有停,他們不知道,留下來,我才能遇到真正的大造化!


陽春三月,皇家眾人前往萬華佛堂禮佛,眾僧人尼姑皆前往誦經祈福。


上輩子誦經結束後,原女主在聖上小憩的禪房裡送茶,被聖上收作養女,從一個剛剛穿越來的尼姑,搖身一變成了公主。


萬花佛堂裡,我原本跪坐在一群姑子的最後,垂著眸子念經。


大師的聲音停了,今日祈福已畢。


聖上即將起駕前往禪房。


這是我的機會。


我不諳世事地抬眼一望——


蟒袍的一角從我眼前掠過,又停下,我盯著面前的靴子,倉皇地跪拜——


「聖上……」


威嚴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抬起頭來。」


我微微抬頭,眸子仍垂著,卻見聖人陡然俯下身子,明黃的衣擺晃人,他直直地望進了我的眼睛——


那是一雙年過半百,精神矍鑠的鷹眼,此刻卻短暫地愣了神。


「雪櫻?」他呢喃著。


我佯裝不知所措地攥緊了衣袍。


「聖上……認得貧尼母親?」


萬華佛堂,聖上當眾失態,追問一個小尼姑的身世。


我嗫嚅著說,自己的生母是宮中的罪奴,被罰至尼姑庵修行,後來生了我。


聖上身後的妃嫔紛紛變了臉色。


二十三年前,宮中有一樁舊事,當今聖上最寵愛的貴妃娘娘因此失寵,獲罪落獄,後被貶出宮修行。


那位娘娘出宮沒過半年就病逝了,無人知曉,她出宮時已經有了身孕。


貴妃名諱,陳雪櫻。


上輩子我是個微末姑子,後來被接回國公府,沒過多久好日子就暴斃,根本不知道這樁舊事。


隻聽說聖上在萬華佛堂禮佛時,認了一個流落在外的公主,很是寵愛。


這位公主,就是後來攪動風雲的女主,趙夕月。


她動用權勢,間接導致了前世的我死亡。


可直到我命喪黃泉,才在生死薄上窺見——


流落在外的公主,根本不是趙夕月!


她憑借的,是一雙肖似聖上舊愛的眼睛,陳貴妃的眼睛。


生死薄書頁翻動獵獵作響。


我終於知曉了生母真正的身份。


——她就是那位獲罪離宮的貴妃。


5


聖上盯著我的眼睛看了很久,沒有再追問當年的事。


他當眾宣稱我是他流落在外的女兒,要帶回宮中撫養,封號嘉柔。


那是趙夕月上輩子的封號。


但我謝恩,卻不肯起身。


這不夠。


——聖上愧對陳貴妃,不敢再提舊人,隻尋著一雙肖似的眼睛想要補償,這才在上輩子給了趙夕月渾水摸魚,頂替我身份的機會。


可我不能含糊過去。


「娘親埋在山後的海棠樹下,貧尼……我,能帶她回宮嗎?」


這是上輩子趙夕月不知曉的事情。


我如期看到聖上高大的身子猛然一震,他轉眼看我,神色復雜:


「你娘,埋在海棠樹下?」


我頷首。


聖上與陳貴妃當年定情於海棠林,此事鮮有人知,我也是重生後反復琢磨生母留下的遺物,才揣摩出一二。


「你叫什麼?」聖上問我。


「貧尼曇明。」


「朕問你俗家名字,你娘……可有給你取名?」


我的母親生下我沒多久就撒手人寰了,根本沒給我取名,曇明二字,是老師太送我的。


但面對聖上,我輕聲道:


「不悔,貧尼的俗名喚作不悔,是娘親所取。」


「不悔,不悔……」聖上喃喃道,眼眶竟紅了。


待到衛兵真的從海棠樹下挖出一個罐子,聖上雙手顫抖,竟無法拿穩。


他終於潸然淚下,望向我的眼神裡,除了對往事的追憶,多了幾分慈愛和痛楚。


不悔,不悔,我不僅是肖似舊愛的女子,更是逝去的貴妃,在闊別二十多年後,留給聖上的情書。


「嘉柔這二字不好,太過小女兒,公主封號,定為……承安,賜公主府,封齊地!」


此言一出,聖上身後的皇後妃嫔們皆大駭。


無他。


嘉字為公主輩,承字為皇子輩。


給一位公主承字輩的封號,又分封了富饒的齊地,聖上對我的看中與疼愛由此可見。


這輩子,我不僅要拿回自己的公主身份,還要做一位有實權的公主!


6


我陪著聖上,此刻已成了我的父皇,一同前往禪房休息。


手心無意識地沁出了汗。


上輩子趙夕月是憑空出現的,我在尼姑庵裡呆了這麼多年,從不知曉有這麼一位姑子,偏偏在聖上前來禮佛的時候出現。


從生死薄上的話說,這叫「穿越」。


我即將第一次見她,害我家破人亡的兇手。


禪房門打開,一位妙齡女子端著茶走進來,她言笑晏晏,直視聖上很是大方,像是絲毫不懼龍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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