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緣之心

三年前,我不顧爸媽的強烈反對,頂著壓力和劉斯安結了婚。


劉斯安記恨我爸媽,婚後幾乎不與我爸媽往來。


我爸突發重病住院,劉斯安探視過兩回,再也不見人影。


三個月後,我爸去世了。


葬禮上,劉斯安依然沒有露面。


我在親友們的竊竊私語中抬頭盯著我爸的遺像。


他看著我笑,仿佛在說:「鄭晨欣,你真行。我活著讓人笑話,死後還是笑柄。」


我在心底默念,「爸,你放心,我會做個了斷。」


劉斯安,會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1


辦完葬禮,我和媽媽沉默地坐在屋子裡。


家裡缺了個人,顯得格外空落。


媽媽不停地翻看手機裡的照片。


「媽,我打算和劉斯安離婚。」


她沒有抬頭,手指停在爸爸的大頭照上。


「你爸不在了,別折騰了。你回去吧,好好過日子,不用過來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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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抹了把眼淚,「當初結婚你們不同意,現在離婚你又這樣。到底要我怎麼做,你們才滿意?」


我媽猛然抬頭,紅紅的眼睛瞪著我,笑得瘆人。


「鄭晨欣,這麼多年了,你真是一點兒沒變。刀子隻會往我和你爸身上扎。」


「滾出去,」她指著門聲嘶力竭地吼:「馬上滾。」


我剛出來,身後「啪」地發出巨響,我媽狠狠甩上了大門。


靠著門坐了會兒,聽見我媽在裡面嚎啕大哭。


葬禮上來來去去的人,看見隻有我們母女倆,總要四處張望,找找劉斯安。


又不好明著問,隻得私下打聽,「哎,老鄭家的女婿呢,咋沒來?」


「沒聽說他閨女離婚哪?」


即使身處葬禮,也抵不過人們對八卦的熱情。


我和我媽杵在那兒,悲傷而憋屈。


她剛沒了丈夫,我剛沒了父親。


最脆弱的時候卻不得不支稜出假面,硬撐著不肯讓人看更多的笑話。


過了許久,天色漸暗,門內的哭聲停了。


我爬起來往外走。


走過了好幾個街口才想起,車子停在我媽樓下,忘了開回去。


我茫然地看著街道,有東西湿湿地從頭發上淋下來。


雨,下得那麼大嗎?


我摸摸臉,甩甩頭。


不明白剛才還擠滿了車輛和行人的街道為何變得空無一人?


身上什麼也沒有,包和手機都落在我媽那裡。


我努力分辨方向,跌跌撞撞往前走。


腳下不知絆了什麼東西,我結結實實摔了一跤。


麻木之後痛得鑽心。


人是懵的,隻知道痛,不知道哪兒痛。


緩了會兒,我撐著地,慢慢挪動起身。


扭開大門那一刻我松了口氣。


幸好是指紋鎖,不然連門都進不去。


屋子裡居然亮著燈。


劉斯安坐在沙發裡。


我越過他往臥室裡走。


他皺了皺眉,「鄭晨欣,你知道現在幾點了?三更半夜地你上哪兒去了,現在才回來。」


我回頭定定地看著他不說話。


他被我瞪得不太自在,語氣緩和下來。


「你爸的葬禮不是早就結束了嗎,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他又解釋,「我真不是故意不參加葬禮,在外面出差趕不回來。事情辦完了,我就馬上買機票回來了。臨時買票,一點折扣都沒有。」


我轉身往屋子裡走。


他大驚小怪地叫:「老婆,你到底幹啥去了?怎麼這麼多血?」


血?


我站在衛生間淋浴,愣愣地盯著脫下來的那條褲子,盯得太久,眼睛酸澀刺痛,逼得我閉上了眼睛。


劉斯安在外面咣咣敲門。


「鄭晨欣,你在幹什麼?這都洗多久了?」


我拉開門,團了團手中的沾滿血的褲子,丟進洗衣籃裡。


劉斯安遞給我一杯熱水,「喝吧,剛給你熬的,紅糖姜湯。你是不是來例假了?」


我心不在焉地捧著杯子,「是啊,摔了一跤,沒啥大事。」


2


躺在床上,痛極累極卻難以入眠。


閉上眼就能看到我爸盯著我的眼睛,聽到我媽對我的怒吼。


天色發白時,迷迷登登睡了一會兒。


醒來時,聽到客廳裡有人在講話,聲音尖利。


「她來例假還去葬禮了?」那是婆婆的聲音。


她平時對人講話細聲細氣的,說到我,聲音馬上變得尖利刻薄。


此時尤其刺耳,「兒子,你聽我說,自古都有講,女人來月事是不能進葬禮的,他們家要倒大霉的。」


「你也小心一點,離她遠一點。」她開心得快要拍巴掌了。


我打開門。


劉斯安坐在沙發裡刷手機,有一搭無一搭地答應著他媽。


婆婆脫了拖鞋,兩腿縮在沙發上,半邊身子靠在劉斯安身上,兩隻手不時拉拉他的胳膊,引起他的注意。


他們母子這種做派我看了幾年,最初是惡心,現在是麻木。


我徑直去了衛生間。


那條沾滿血的褲子皺巴巴地扔在地上。


洗衣機在轉動。


這是劉斯安他媽的常規操作。


婚後第三天,她早上過來扒拉髒衣籃。


劉斯安的衣服挑出來洗掉,我的衣服扔在地上。


我很驚訝。


「幾件衣服,你要麼一起洗,要麼放著我們自己來。挑挑揀揀的幹啥?」


她很委屈。


「小鄭,這些年我照顧兒子習慣了,不是故意不洗你的。」


「男人的衣服哪能和女人的混著洗,那是要倒霉的。」


我覺得不可理喻。


「你也是個女人,你兒子從你胯下鑽出來的,那不是天生就倒霉透頂?」


她哭起來,「你怎麼能這麼說。我是他媽媽,和別的女人能一樣?」


劉斯安一副無奈的模樣。


「欣欣,我媽習慣了,隨她去吧。不然她老這麼哭也不是事兒。」


「再說了,她多做點,你不就能少做點兒嗎?」


我轉過彎來,「你的意思是,這事兒都是我和你媽的,不關你的事兒?」


他還沒張嘴,他媽激動了。


「我兒子怎麼能做這些事情?」


我和劉斯安從大學起開始戀愛,差不多五年時間。


他不但會做這些事情,而且做得很不錯。


我笑嘻嘻地對婆婆說:「媽,你不了解斯安,他可勤快了。我例假來了,內褲上沾了血,他手搓的,搓得可幹淨了。」


婆婆哭得稀裡哗啦,劉斯安臉黑了。


「鄭晨欣,你這張嘴就來的毛病能不能改改?嘴上沒個把門兒的,啥話都往外說。」


我本來不太服氣。


他又說:「你在你爸媽面前亂說話,虧還沒吃夠嗎?」


一句話讓我閉上了嘴。


退讓一次,就有二次,慢慢就成了習慣。


我刷著牙,看著鏡子裡的那張臉,很陌生。


面色青白,白色的牙膏沫襯得唇色發烏,眼框下面是青的。


我怎麼成了這副鬼樣子?


心底騰起無名火。


抬頭看看昨晚掛在架子上的浴巾又被扯了下來。


這也是劉斯安他媽的傑作。


她非常介意我和劉斯安的浴巾掛到一排。


每次都要把我用的那塊扯下來,亂七八糟地塞到下面那根杆子上。


以前我懶得和她計較,今天這檻過不去了。


我一把扯下浴巾,撿起地上的褲子,衝到客廳質問:「剛才你說誰要倒大霉?」


3


婆婆瑟縮地躲到劉斯安身後。


「你兇啥,這是古話,又不是我亂說的。」?


劉斯安護著他媽,「老婆,你別激動,我媽也是為了我們好。她說話直,沒有惡意的。」?


我冷笑,「古話?古話講兒大避母,看看你倆這摟摟抱抱的樣子,別說古人,再過 500 年的人看了也臉紅。」


「鄭晨欣——」


劉斯安大吼一聲,「這麼下流齷齪的話也講得出口?」


婆婆特別配合,一把淚一把鼻涕地開始嚎。


「兒子是我生的,他爸去得早,我一個人一把屎一把尿把他養大。我從小抱著長大的,現在被你這麼潑髒水,還怎麼見人?」


「呸——」


我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惡心人的下流玩意兒,越是下流越不自知。怎麼見人?就你們母子幹的事兒也配叫人?」


「你敢不敢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她摸了摸臉,滿臉唾沫星子。


「你,兒子——」她哭得越發大聲,「你也不管管,她這麼欺負我啊啊啊……」


劉斯安不耐煩地吼:「媽,別鬧了。」


「鄭晨欣,你也別得理不饒人。我昨天都解釋過了,真是工作走不開。」


「是嗎?」我盯著他,「呆會兒我打電話到你單位問問,到底是哪個領導這麼沒有人味兒?」


「還是說,你們單位開發了我不知道的保密項目,離了你幾天這項目就得黃了,連參加個葬禮都抽不開身?」


「劉斯安,不是我瞧不起你,你有那麼重要嗎?」


他氣得滿臉通紅,「你——」


婆婆見不得兒子吃癟,叫起來,「你憑什麼看不上我兒子?我就說了,你這個女人誰攤上都倒霉。你們家就是會倒大霉。」


她話沒說完,我拽著她腦袋,把那團血褲子塞進她嘴裡。


「倒霉是吧?」我順手抓起浴巾扔到劉斯安頭上。


「你看不得你兒子挨著我的浴巾?我告訴你,我天天晚上騎他身上。」


「你問問他,他求著舔了我多少回?一天不讓舔他都得瘋。」


婆婆手忙腳亂地扯出褲子,不停地幹嘔,鼻涕眼淚糊的滿臉。


劉斯安抓下浴巾丟在沙發上,轉頭扇了我一巴掌。


「啪。」


我眼冒金星,腦子嗡嗡作響。


空氣靜止了幾秒。


劉斯安看看自己的手,「老,老婆,我就是想讓你冷靜冷靜。」


我騰地站起來,衝向廚房抄起菜刀奔出去。


跟他們母子拼了!


我腦子裡沒有別的念頭,熊熊怒火燒得沒了理智。


婆婆撲上來抱住我,「兒子,快跑,她瘋了。」


我用力甩開她,緊緊拽著刀子向劉斯安亂揮亂砍。


婆婆爬起來對我又抓又咬,我感覺不到痛,隻想讓劉斯安血濺當場。


可惜力氣不夠。


劉斯安制住我的雙手,奪下了刀。


我手腳不停撲騰,連踹帶抓。


指甲翻了起來,他的臉上手上掛上血痕。


婆婆心疼極了,「你這個潑婦,把我兒子打成這樣。」


我本來已經渾身無力,聽到這話又燃起了鬥志,就近抄起保溫杯扔過去。


她躲閃,杯子砸在腿上,連湯帶水滾了滿身。


劉斯安對他媽下了逐客令。


「媽,你回去吧。她現在情緒不穩定,你就別在這添亂了。」


4


婆婆哭哭啼啼地走了。


我癱在沙發上,眼神空洞地瞪著天花板。


劉斯安倒在旁邊沙發上,「鄭晨欣,不是我說你,你這毛病能不能改改?」?


「兩口子那點兒事兒你也往外說,我要不制住你,還不知道你怎麼胡說八道呢?」?


我翻個白眼。


「改你媽我改。咋滴,夫妻那點事兒能傷了你媽的幼小心靈?」


「那你是從哪兒鑽出來的?」


「你?」他吸了口氣,「你別仗著你爸去世了發瘋。除了我沒人讓著你。」


讓著我?


「別給自個兒臉上貼金了。」我不屑地說:「今天你敢和我動手,不就是因為我爸不在了,沒人找你拼命了嗎?」


他怔了怔,「我根本沒那麼想過。你那麼對我媽,我是被惹急了,下意識揮了揮手。」


我嗤笑,「敢做不敢當的孬種。」


他要發作,我接著說:「鬧成這樣了,沒啥好說的了,離婚吧。」


劉斯安很驚訝,「這麼點事離什麼婚?鄭晨欣,這麼多年我動過你一指頭沒有?今兒我不是氣急了嗎?」


他又想了想,「我媽她那話是有點過頭,可是她就那樣,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這麼大年紀了也沒法改,你聽聽就算了,別往心裡去,跟她計較什麼?」


話裡話外都是道理,隻差沒把「不懂事」這幾個字刻我臉上了。


劉斯安話說完,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幾年都過了,有啥過不去的?


可是,現在不同了。


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劉斯安,我爸死了。」


他愣了下,煩躁地喊:「這麼點事兒用得著翻來覆去地說嗎?人死不能復生,你能不能正常點?」


「以前我忍你,是想向我爸媽證明我的眼光沒有錯,我想讓他們以為我過得好。」


「隻要我過得好,」我深吸一口氣,依然仍不住哽咽,「哪怕我們結婚時他們受了委屈,我爸媽還是會開心的。」


「可惜啊,劉斯安,你是個不折不扣的畜生。」


「現在我爸不在了,你們母子還指望我忍?你們天天這麼惡心我,我不把屎尿糊進你們嘴裡就算是最大的忍讓了。」


他暴跳如雷。


「鄭晨欣,你不要太過分。你自個兒口無遮攔戳了你爸媽的肺管子,和我沒關系。」


我看他脖子上的青筋畢現,忽然笑起來。


「行,咱倆就這麼耗著吧。你媽那句話你可得記住了,誰攤上我這樣的女人都得倒霉。」


「我爸媽攤上我這樣的女兒算是倒了霉,你倆可得小心,搞不好哪天走路上被雷劈了。」


劉斯安蹦跶得更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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