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酥

甚至還有我的學校、成長軌跡，和父母家庭的概況——

林家。

北城商界叫得出名字的幾大家族之一。

靳杭當然知道。

隻不過因為父親和林家掌權的那位早先糾紛，幾十年不相往來。

以至於他雖然知道這個家族裡面有個獨生女。

卻根本連名字是什麼都沒在意過。

原來。

是叫……

林酥啊。

他的。

酥酥。

17

直到江祁又叫了一聲。

靳杭似乎才終於聽清了似的。

他慢慢轉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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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向江祁，輕輕點了點頭。

然後目光向旁邊微微一掃——

我們兩個的視線就這麼撞上了。

猝不及防地。

沒有任何準備地。

再次相遇。

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沉默。

還是江祁先打破了這之間的僵局。

他伸出胳膊，攬住我的肩膀，把我輕輕向他的懷裡一帶。

笑道。

「你剛剛是在看畫者簡介嗎？靳總。

「就是這位……

「也是林家的獨女，林酥。

「你應該是不認識的吧？

「你們兩家關系向來不好，老一輩的恩怨也沒必要牽扯到下一代……何不趁著這個機會，重新交好？」

那一刻。

我突然對江祁感到抱歉。

因為不知道他和靳杭認識。

所以從沒想過和他說起這之前的事情。

我低下頭。

腦子像個糨糊一般，思緒萬千。

亂七八糟地想著，下一次該怎樣找個機會，讓他把以前的事情了解清楚——

卻沒注意到。

靳杭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

他眉頭緊緊鎖住，看向江祁落在我肩膀上的手指。

最終輕笑了一聲。

「江祁。

「這就是你說的那個——

「喜歡的女孩？

「怎麼，追到了？」

18

我下意識地看向江祁。

他目光坦坦蕩蕩，毫不遮掩。

聲音也平緩清亮。

「是。

「我喜歡她。」

他也看向我，伸手與我相握。

「我們正在交往。

「說起來，還得多謝謝你。

「若不是靳總當初把這個畫展場地讓出來，我和酥酥恐怕也沒有這麼多時間在一起，布置場地、研究策展……」

他甚至拍了拍靳杭的胳膊。

「做兄弟方面，你真是沒的說。

「以後看好那款跑車名表，記得和我說一聲，我欠你一份大禮。」

江祁說這話的時候，是真心實意的。

他打心底裡面感謝靳杭的幫助。

可靳杭的反應卻出乎他的意料。

他什麼都沒說。

舌尖輕輕頂著自己的腮幫。

良久。

哼笑了一聲。

「那些我不缺。

「但是江總手裡別的……

「肯給嗎？」

他語氣太過奇怪。

表情明明是笑的，可感覺卻很冷很冷。

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氣場。

江祁皺了皺眉。

「別的，您指什麼？」

靳杭語速很緩。

「比如，女朋友。」

19

「什麼？」

江祁幾乎怒了。

他是溫柔和煦的那種性格。

但這一次，我懷疑要不是我在他身邊，他能一把拽住對面人的領子。

「這種玩笑話，可一點兒也不有趣。」

靳杭扯了扯嘴角。

向後退了一步，微微偏過頭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不愉快的插曲。

他沒有在這裡逗留多久。

不過幾十分鍾。

他一幅幅看完了這裡所有的畫。

沒有和到場的任何一個富商名流應酬。

最後一個人掉頭離開。

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幾個月後，我和江祁的婚事訂了下來。

江家和一家國際著名的珠寶供應商有合作關系，因此在戒指項鏈的選擇上。

我們自然而然會優先考慮這一家。

下午從公司出來後，我直接開車去了首飾行。

看一看訂婚宴要用的戒指。

服務員幫我拿出了許多款。

我隨意掃了一眼。

突然注意到在櫃臺裡面。

一顆粉紅之星的粉鑽戒指。

少女時期我曾特別迷戀過這種款式。

習慣使然，不經意間。

我又趴在臺子上，盯了有一會兒。

給我拿戒指的小姑娘估計也看出了我的意思。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抱歉啊林小姐。

「這戒指是別人已經預訂好了的。

「隻是他還沒來取，所以先寄存在我們這裡。」

我哦了一聲。

「沒事沒事，我就……」

可我話還沒說完。

女孩突然指了指後面。

「诶，那不就是買戒指的先生嗎？

「要不您問問他，可不可以借著試戴一下？」

20

多尷尬啊。

其實真不用。

我想說，我其實現在已經不喜歡這種了。

不過出於禮節。

我還是回過頭去。

試著露出得體的微笑。

然後——

就看到了靳杭。

……場面一時更尷尬了。

他這次沒穿西裝。

隻是簡單的一件白襯衫，可能是偶然經過。

那股冷厲的氣質倒被削去了不少。

服務員小姑娘朝他打招呼。

「靳總！

「這位小姐也對這個戒指有興趣……」

「不不不。」

我連忙打斷女孩的話。

「我就是隨便看看。」

我撓了撓鼻子，換了一個話題。

隨口問道。

「這是女士戒指。

「你也，要結婚了？」

21

靳杭隻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卻並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

姑娘估計看我們認識，倒了兩杯咖啡端上來。

放在桌子前面。

自從酒吧包廂那次事件之後，我和靳杭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心平氣和地相處過了。

我突然想到以前的事情——

那時候年輕氣盛。

其實很多事情處理得並不好。

就好像和靳杭在一起的那幾年，如今可以置身事外。

回頭看。

我也並不是全然沒有一點錯處。

我握了握自己的雙手。

主動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語氣誠懇。

「靳先生。

「過去種種，我要道個歉。

「但不管你信不信，我從沒想過要故意瞞住我的身份……

「我那時和父母吵得厲害，離家出走的那天，我爸對我特別失望。

「我真的是以為我再也不會回去了。

「所以遇見你後，林酥是一個全新的身份……和林家沒有關系。」

我向後仰靠在沙發上。

長舒一口氣。

「可後面的事情，誰又想到呢？」

這些話說完後，我身上像是卸下了什麼一般。

頓時輕松了許多。

原來。

這不僅是向靳杭的一個交代。

也是對我過去的一個回應啊。

可是在我說完最後一句話後。

靳杭卻猛地抬起頭。

他並不如我那樣和過去徹底告別後的輕松釋然。

整個人仿佛一團即將熄滅的木柴。

卻找到了一簇微弱的火星。

他緊緊地看著我。

目光灼灼。

嘴唇顫抖，張開又閉合。

「林酥。

「你喜歡過我的，對嗎？」

22

他似乎怕我開口一般，慌不擇路地說話。

「我去學校找你那一天，就已經想要和你求婚了。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你是林家的女兒。

「粉鑽。

「粉鑽也是因為你喜歡。

「林酥，我身邊沒有別人。」

靳杭幾乎從沒這樣過。

他上位者身份習慣了。

此刻近乎哀求。

表情脆弱又隱忍, 像一個被主人丟棄，又極度渴望被重新撿回去的大狗。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握住我的手腕。

可下一瞬。

卻終究錯過了。

我把手收回, 去找放在沙發上的肩包。

拿出一張黑卡，放在桌子上。

往前推了推。

「這卡你收下吧。

「我算了算, 當初和你在一起……這個數額，應該夠還你了。」

「什麼？」

他看著放在桌子上的那張卡。

小心翼翼地捏起，不可置信地說。

「林酥，你是要和我兩清嗎？」

他扯起嘴角。

語氣苦澀又難過。

好久，眼中的那團光亮終於慢慢地, 一點點地。

黯淡了下去。

到這一刻。

靳杭似乎終於明白。

也許我確實喜歡過他——

但卻是過去的事情了。

在他用金絲雀把我和他之間關系定性的那一刻。

我們兩個, 就已經隻剩下金錢了。

如今隨著這張銀行卡。

恐怕連最後那點聯系也不剩了。

23

我和靳杭再沒什麼好說的了。

我把卡放下後，穿上大衣。

就準備離開。

戒指本來也不一定非得來這家。

既然沒有特別喜歡的，下次就換一個好了。

經過靳杭身邊。

他似乎很累很累。

肩膀微垂, 雙手遮住自己的臉頰。

一滴淚從指縫間滲出。

落了下來。

從珠寶店出來，差不多已經傍晚了。

我原本想要給江祁打個電話，問問他公司的事忙完了沒。

卻沒想到一抬頭。

正好看到他。

他從賓利上下來, 風塵僕僕的。

看起來還有些凌亂。

我問：「你不是說下午有董事會嗎？」

他搖了搖頭。

「聽人說靳杭在這個珠寶店訂了東西, 今天下午會過來。

「我突然就想起你來了。」

「怎麼？」我差點笑出聲, 「你對我不放心？」

江祁愣住了。

他舉起手, 露出委屈狗狗的表情。

「絕對沒有，我隻是怕他找你的麻煩。」

——上次畫展結束, 我告訴江祁我和靳杭過去的事情。

在驚訝過後, 他露出了一絲自責的情緒。

「你知道嗎, 林酥。

「我回國後，也和靳杭他們一起喝過酒。

「他們提起金絲雀這個詞的時候，也是高高在上, 用著貶低和蔑視的詞匯。

「可是感情，哪裡又一定能分個高低對錯呢？

「如果我可以回到過去, 一定會揪著他們每一個人……告訴他們。

「她不是攀附男人生存的籠中雀。

「是有理想的，想要高飛的鳥。」

想起這些。

我踮起腳尖，攬住江祁的脖子。

「不會有人再找我麻煩了。

「陪我去挑戒指吧。

「江先生。」

番外 靳杭

1

林酥江祁結婚的那一天, 酒吧給我打了一個電話。

說當初包廂外面置物的文件櫃裡, 突然找到了一個盒子。

「上面寫著您的名字。

「包裝很精美, 大概是禮物吧……不知道為什麼會落在這裡。」

我是那家酒吧的 VIP 客戶。

於是他們專門派了人, 給我送到了別墅。

是一個手表。

雖然是限量款，但牌子比較小眾。

所以也並不貴。

三萬塊錢左右的價位。

我慢慢拆了開。

從裡面掉出來一張明信片——

上面是我和林酥的合照。

那似乎是我和她剛認識的時候。

在大學裡面，她撞落了我的文件。

手忙腳亂地幫我撿地上的資料。

旁邊剛好有攝影社的活動。

有人順手便拍下了這一張。

拿給我們兩個看。

「真的好有氛圍感啊！

「你們介意嗎？我想把這張放到我們攝影社的公眾號上！」

我看著這張照片。

突然間覺得眼眶泛紅——

我其實從來沒告訴林酥。

我在見到她第一眼的時候，就喜歡上她了。

照片下面是一行鋼筆寫的小字。

「靳杭，今天是我們的戀愛紀念日，紀念日快樂！

「等我畢業後，你向我求婚好不好？

「我要嫁給你哈哈哈哈哈。」

2

那一天, 我喝了很多很多酒。

江林兩家的婚禮請了媒體。

可以現場直播。

我坐在空蕩蕩的別墅裡，看著江祁把戒指戴到林酥的手指上。

很簡約的款式。

不是我去的那家珠寶店。

也不是花花綠綠的彩鑽。

他問她：「你願意嫁給我嗎？」

她沒有猶豫。

全場都是掌聲和祝福。

隻有我一個人。

像一隻被丟棄的，沒有主人的流浪狗。

又灌下了一瓶啤酒。

我找出了我買的那個粉鑽。

它也和我一樣，沒有人要了。

1

「幾我」好像回到了在珠寶店的那一天。

這次。

她沒有拒絕我。

而是戴上我給她買的戒指, 笑著和我說話。

「好啊，靳杭。

「我原諒你啦。」

——這夢太美。

我閉上眼睛，流出淚來。

幾乎不想再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