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我爸就出事了。
他整日忙著交際,喝大酒,睡眠不足,某天在村裡暈倒了。
躺在地上抽搐著,翻著白眼,口吐白沫。
村民都是沒上過學的,知道這是羊痫風,沒人敢去靠近,我媽急得不行,給我打電話。
「天天,你爸暈倒了還抽了,我該怎麼辦啊!」
「打 120 啊,不然能怎麼辦。」
後來,120 到了,兩個穿著綠衣服的急救員將我爸搬上車。
結果從他褲腿裡爬出來一個東西。
白色的,一指寬,約有 1 米長,在地上蠕動著。
親戚們尖叫著,躲開。
「那是啥。」
急救員看了眼地上,淡定說道:「那是寄生蟲。」「寄生蟲?」親戚嘟囔著。
「可我怎麼看怎麼像是魚腸子呢。」
一個親戚點破後,其餘親戚也紛紛點頭:「是啊,是啊,老李賣的魚腸子就長這樣。」
急救員一臉不可置信:「哪有什麼魚腸子,那都是魚體內的寄生蟲,吃了會要命的!」
剛才還熱鬧的親戚突然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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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詭異極了。
然而這死一樣的沉寂沒有堅持太久。
一個親戚突然蹲在一旁開始劇烈地嘔吐。
緊接著另一個親戚也開始嘔吐。
人傳人。
整個屋子裡的人都開始嘔吐。
嘔吐聲絡繹不絕,聽得人直泛酸水。
這些都是後來聽一個深受其害的親戚說的。
我爸去了醫院。
這次去的是江城最大的三甲醫院。
做了完善的檢查,最終診斷為寄生蟲病。
已經是中晚期了。
他皮膚下面長出了許多密密麻麻的小結節,那些都是寄生蟲產的卵。
他這次抽搐是因為寄生蟲順著腦脊液遊進了腦子,導致大腦皮層異常放電引起的癲痫發作。
需要手術把他從頭到腳的寄生蟲都取出來才行。
我媽一聽崩潰大哭。
她就是老嬌妻一個,我爸還在昏迷,她不敢自己拿決定。
於是她想讓我拿主意。
「天天啊,你給媽拿個主意這個手術到底能不能做啊,醫生說這是開顱手術,風險很大了,很有可能你爸下不來手術臺,但是不做手術的話,你爸也會因顱高壓猝死。
「你說這個手術咱是做還是不做啊。」
她把這個燙手山芋拋給了我。
要是我主張手術,我爸手術不成功或者是術後並發症多,她都會怪罪我,是我將我爸害成這樣,要是我建議她放棄手術,保守治療,最後病情延誤也是會怪在我的身上。
總之,我就是裡外不是人。
「媽,我又不是學醫的什麼都不懂啊,這個你得問學醫的,我記得我表弟不是醫生嗎,你可以問問啊。」
我那個表弟是個獸醫,沒讀過正經大學,但是我媽依然很是相信她,在她眼裡我這個表弟就是神醫,任何不舒服都會去請教我這個表弟。
這次倒不如就讓我表弟看看我爸這個寄生蟲病該治療。
我媽道:「哎呀,你表弟可忙了呢,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空理我,人家可是救死扶傷的好醫生。」
我冷笑,救死扶傷的好醫生。
我怎麼記得去年他給人家狗看病結果把狗治死了,還賠了兩萬塊錢。
9
再次聽見我爸的消息是三天後,我媽發朋友圈說感謝老天爺,我爸終於醒了。
沒有手術,她接受了我表弟的建議。
給我爸吃了大量的動物打蟲藥。
我默默地查了下說明書,這個用量給 10 頭牛用都不為過。
這人要是吃了,副作用會很大的。
果不其然,沒多久,我爸就周身黃染,尿量減少。
我媽再次在深夜給我打來電話:「天天啊,你爸突然黃疸了,一天一點尿都沒有啊,這可怎麼辦才好!
「你爸死了我也不活了。」
我媽的呼喊聲徹底將我的困意消散。
當初寧願相信獸醫說的話也不相信正經大夫的建議,結果現在髒器都損害了。
「媽,你先別著急,有些藥啊它發揮作用前都會有點副作用的,表弟是大學生,你怎麼能質疑他呢。」
我媽:「我當然沒有質疑你表弟,你表弟從小就比你聽話懂事!
「你爸醫藥費不夠了,你給我轉點錢吧,不然醫院不給用藥了。」
「媽,我這月還沒發工資呢,你先等等吧,我手裡的錢都在股票和基金裡,目前根本取不出來,現在自己吃飯都是問題呢,我還想你接濟我一點呢。」
我媽一聽我想要錢,立刻語氣變了:「什麼,我養你這麼多年,你還管我要錢,你有沒有搞錯啊,你表弟現在一個月能往家裡打一兩萬呢,你再看看你,真是個廢物。
「你趕緊把股票和基金裡的錢都拿出來,等你弟弟出生你趕緊給他包個大紅包!」
我敷衍幾句掛了電話,還弟弟呢,都不知道懷的是什麼東西,還想讓我準備紅包,真是可笑。
10
沒過幾天,我爸出院了。
不是因為病治好了。
而是他老家的那些親戚恍然大悟自己是被人耍了。
那些被騙的一大幫親戚坐了一宿綠皮火車去醫院找我爸我媽要錢。
我媽她聽見風聲,立刻帶我爸跑路了。
等親戚們到醫院時,我爸已經出院了。
親戚們找不到人給我打電話。
可我也不知道我爸媽的去向。
我爸他新買的大平層也人去樓空,親戚們直接把門鎖撬開,在裡面打地鋪住上了。
就這麼過了大半個月,我爸媽一直沒有露面。
那些喝了魚腸酒的其中也有女性。
有個大姨已經臨盆,馬上就要生產了。
預產期那天,她的肚子劇痛,不像是正常的宮縮痛,她肚皮下面鼓起一個又一個大包,像是有東西要掙脫束縛而出來。
她老公急得團團轉,還沒等 120 來,他老婆已經昏迷了。
等到了醫院,醫生做了檢查發現,這根本不是懷孕,她的肚子裡面全部都是寄生蟲。
這件事,把那些喝了魚腸子酒懷孕的人嚇了一跳。
她們這才知道自己懷的可能並不是孩子。
偏遠山區現在也不重視產檢,月經沒來就是懷孕了,懷孕之後該幹嘛幹嘛,根本不知道哪幾個月該去醫院體檢。
那些期待全部落空,並且還被自己的親戚當成傻子一樣欺騙,親戚們的怒氣值已經達到了高峰。
而此時我已經知道了,我爸媽他們人在哪裡。
11
我買了兩個果籃出門。
直接打車去了表弟的小破獸醫店。
不出我所料,我媽和我爸確實在表弟開的獸醫店。
我剛一進門,無數隻狗趴在籠子裡衝我狂吠不止,空氣中還帶著一股難聞的氣味。
表弟鄭耀祖正在打王者榮耀。
他不耐煩地抬起頭,一雙三角眼上下打量著我:「呦,這不是我那不孝順的表姐嗎。
「大姨和姨夫在我這住了小半個月了,你才來,來了也好,我們把這些天的賬好好算算吧。
「吃的用的我就不和你細算了,這住院費醫藥費你得給我。」
說罷他拿出個計算器,按得啪啪響。
按了半天,豪爽地衝我比了一個數字。
「三萬二,給你抹個零,給我三萬就行。」
三萬?我差點笑出聲嗎,在正經三甲醫院住院半個月都不用三萬吧,就在這獸醫店能花三萬,這真是敢想啊。
「支付寶還是微信啊。」他把付款碼遞到我面前。
我沒有動作,他眨眨老鼠眼看著我。
「你不會是不想給吧!」
我道:「能開發票嗎,我回去找人報銷。」
鄭耀祖一頓:「發票?你以為你上飯店吃飯呢,還要發票。」
「沒有發票,那你的流水單總是有吧,親兄弟還要明算賬呢,我得看看流水單。」
鄭耀祖更心虛了:「我這小店哪有什麼流水單!
「本想照顧你讓你少給點,如今你卻倒打一耙說我多給你算錢,那我也沒法給你抹零了,你交三萬二吧。」
這時,我媽從裡面的屋子出來了。
「耀祖啊,這是怎麼了。」
鄭耀祖惡人先告狀:「小姨,表姐她不肯給你和姨父交住院費!」
「天天,耀祖照顧我們這麼久,你交錢是應該的,你快交錢。」
我媽還真是胳膊肘從來沒在裡面過。
「媽,我不是不給錢,我隻想看看這些天都用什麼藥了,關心你和我爸而已,可是表弟連流水單都不給我看,不知道是不是心裡有鬼呢。」
「表姐,你又是不是學醫的,你看不懂的,這種事情還是交給我們這種專業的人來解決吧。」
我媽幫腔:「是啊是啊,天天你就聽你表弟的吧。」
「我倒是不知道獸醫店還能給人治病,怕是衛生廳也沒聽說過吧,要我不給衛生廳打個電話問問?」
鄭耀祖一聽,立刻害怕了:「你就是想賴賬!還找這麼多理由!」
「是啊,那咋了。」
就在這時,獸醫店的門被推開了。
小小的屋子頓時擠進來一群人。
為首的人大喊一聲:「他們在這!」
12
他們正是被我爸魚腸子酒哄騙的愚蠢親戚們。
此時他們看見我媽在這裡,頓時眼冒怒火,上前把我媽抓了過去。
「李建國呢!」
我媽膽子小,縮著脖子:「老李不在這,我也不知道他去哪裡了。」
他們很顯然不信,懶得和我媽廢話,直接衝進屋裡去找。
帶頭的男人推開門走了兩步,緊接著發出一聲驚呼。
然後竟然蹲在旁邊吐了。
後面好奇的人跟進去看。
每一個進去的人都尖叫一聲,蹲在旁邊開始嘔吐。
其中有個被我爸騙得最慘的人,他直接上前把我爸從床上拽了起來。
被子從他身上掉落。
露出身上的皮膚。
然而他的身上已經沒有什麼好的皮膚了。
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膿包。
膿包很鼓,皮膚的張力極高。
動作有些大,那些膿包有的破了個口子。
在那個口子下面探出了一個白色的頭。
那個頭越來越大,似乎內有玄機。
大家都被這一幕驚嚇到了。
停下手上的動作盯著。
那個白色的頭像是有生命一般往外蠕動。
有些眼熟。
站得離得近的人突然看清楚了。
這不正是魚腸子。
鄭耀祖也看見了,叫道:
「這他媽是啥。」
「寄生蟲啊,傳染的。」
我淡淡答道。
我爸似乎是受了驚嚇,又開始止不住地抽搐,口吐白沫。
親戚們現在隻想拿回自己的錢,不管我爸死活,抓著他:「把錢還給我們!!」
我媽不忍心了。
「你沒看他現在病了嘛,你有沒有同情心啊!」
我媽挺著肚子,擋在我爸身前。
「你要錢,你找天天要吧,子承父債天經地義。」
那群人看向我,覺得好像確實是這麼回事。
「天天,我和你爸爸養你這麼多年,你是時候回報我們了,你拿個本子把他們花的錢記錄一下吧,然後等掙了錢還給人家吧。」我媽說得理直氣壯,天經地義。
鄭耀祖插嘴:「是啊,先把三萬塊住院費結了。」
「還錢當然可以。」我淡定說道。
我媽松了口氣, 那些親戚互相看了看, 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隻不過, 我這個人最愛較真,我爸當初售賣加了寄生蟲的藥酒這是違法的嗎,我這個人就愛大義滅親, 所以我來之前就報警了,警察叔叔一定會還給你們一個公道的。」
我媽一聽報警了, 表情立刻就變了。
她尖叫著:「誰讓你報警的!你爸爸以後怎麼辦。」
鄭耀祖也愣了, 他這小店連個經營許可證都沒有, 警察一來,他可就危險了。
「李天天,錢我不要了, 你們這群人趕緊去,算是我白做好事了!」
突然, 門開了。
兩個穿著警察制服的人從外面走進來。
鄭耀祖想跑路,我手疾眼快攔住他。
「我舉報我爸私自售賣帶寄生蟲的藥酒,並且聲稱那藥酒能生兒子。
「這些都是證人。」
13
親戚們都跟著警察叔叔去派出所做了筆錄,他們看見我爸這個罪魁禍首竟然是如此慘狀, 隻能先把他送去定點醫院治療。
鄭耀祖一直想跑路, 可我不能如他所願。
「警察叔叔, 這個人涉嫌偽造證件, 非法行醫,麻煩你們好好查查他。」
我媽正在做筆錄時, 突然腹痛難忍,哗啦一聲, 羊水似乎是破了。
她捂著肚子,尖叫著。
臉因疼痛而扭曲著。
警察把她送去了醫院。
醫生檢查後告訴我, 宮口開了, 應該是早產了。
但是胎兒很大, 順產應該是不行了。
我在剖產同意書上籤字。
半小時後, 醫生面色蒼白地拿著一個盤子出來了。
「滋陰補腎!這吃了不得再給我們老趙家生幾個兒子!」
「這幾」我媽這輩子也沒能成功生下兒子。
「我的孩子呢, 天天,我的孩子呢。」
我媽醒了後, 一直在找孩子。
她心心念念的孩子可能已經被當成醫療垃圾銷毀了。
「媽, 他在你肚子裡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是被魚腸子活活勒死的。」
我媽接受不了這個消息,號啕大哭,使勁扯著自己的頭發, 近乎瘋癲。
「你把孩子還給我,還給我!」她扯住我的領子用力搖晃著。
她接受不了冒著風險懷上的孩子竟然是個死胎。
我喊來醫生給她打了鎮靜劑。
我爸賣假酒,導致數人器官衰竭,被判處 15 年有期徒刑。
可沒等到進監獄服刑他就因多髒器衰竭去世了。
我爸死了後, 我媽精神失常進了監獄。
我家的老房子被法院抵押拍賣, 拍賣的錢拿去賠償那些親戚。
很多親戚都感染了寄生蟲,有的病情嚴重到影響了生育,以後都沒辦法再生孩子了。
14
幾個月後我因工作調動離開了江城, 精神病院給我打電話說,我媽昨晚用褲腰帶上吊自殺了。
這輩子我終於擺脫了吸血鬼家人,過上了自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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