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

我望著陌生的父親想說些什麼，卻被身後的嫡母狠狠拽住。

「珠珠，明哲保身！」

那日過後，嫡母就將自己關入了佛堂，而嫡姐也變的有些瘋癲了起來。

因為父親的關系，嫡兄並未受到太多的影響。

我想去求他，可他卻怎麼都不願見我。

得到消息的阿娘不顧被父親發現的可能匆忙從北地趕了回來。

她死死拽著我的手，目光裡滿是懇求。

「珠珠，幫幫她，幫幫她們好嗎？」

我知道，她害怕，她害怕嫡母成為第二個自己。

這一刻，我似乎真的看到了嫡母口中的那個阿娘。

我立刻派人將阿娘送了回去，心中也有了決定。

新帝登基，政權不穩，第一道聖旨便是封曾經的榮平王世子蕭玉為攝政王。

如今的大業雖是袁氏掌天下，可建立初期，卻是蕭家與袁家共同謀之。

後來蕭家主動稱臣，奉袁家為主，退居西南掌五十萬兵馬。

那時，袁氏開國皇帝便下旨，袁氏後代，無論是誰登上皇位，都需封蕭家每任家主為攝政王，共享天下。

可一山始終不容二虎，蕭家，逐漸成為了皇家的一個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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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任攝政王蕭玉，字庭之，生的一副比女子還美的容貌，卻性格頑劣，浪蕩不羈，時長出入風月場所，更讓人咋舌的是他竟然將看上的風月女子都納入了府中。

曾經風光不可一世的蕭家，竟出了一個行為如此不堪的繼承人，這也讓皇家安心了不少。

而後在三皇子的刻意交好下，蕭玉舉蕭家之力將他送上皇位，新帝登基的第一件事便立即封了他為攝政王。

世人皆知，玩世不恭的攝政王蕭玉不如他的祖父英勇、用兵如神，也不如他的父親溫文爾雅、博學多才，是個不折不扣的紈绔。

可我卻知，這一切都是蕭玉的刻意為之，他騙了所有人！

如今的大業皇室，聖上年紀越大，身體越來越差，疑心病也越來越重。

太子懦弱不堪，三皇子剛愎自用，其他的皇子不是早夭就是年紀尚小。

他們對蕭家，依賴中帶著畏懼，害怕中又帶著一絲怨恨。

而我認識蕭玉卻是個意外，那時我偷偷去西南做生意，意外在城外撿到了身受重傷的蕭玉，一開始我並不知曉他是那個頑劣不堪的榮平王世子。

直到他傷好之後出門。

與傳聞不同，這裡的百姓似乎都認識他也很喜歡他，每次他出現在大街上總會有人主動與他打招呼。

他會幫助年邁的老人種地，也會親自給路邊的小乞兒買包子，更會給那些不願留在青樓的女子一條生路。

完全不似傳聞裡那般好色多情，好賭紈绔。

他時常來我的酒樓用膳、約人議事，似乎毫不在意會將身份暴露在我的面前。

想起回京前他說的話，當晚，我毫不猶豫的提筆寫了封信送到了攝政王府。

9

翌日，玉春樓的二樓包廂內，我坐在桌旁品著茶。

突然，門外傳來聲響，我抬頭看向來人，扯了扯嘴角立即起身行禮。

「傅二姑娘這是考慮好了？」

身穿一身紅衣的蕭玉搖著折扇走到我面前，嬉皮笑臉的衝我眨了眨眼睛。

這騷孔雀！

我在內心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卻還是認真詢問道。

「王爺可曾仔細看完我的信？」

蕭玉從懷中抽出那封信，又掏出火信子，慢條斯理地將信紙點燃。

信紙很快被燒盡，化為灰燼落在了地上。

隨後男人朝我挑了挑眉，好看的桃花眼裡罕見的染上了絲認真。

「姑娘所求，庭之必將傾盡全力！」

我將早已準備好的玉牌遞給他。

「憑此玉牌，可在我傅氏名下所有錢莊調動銀兩，不限數額！」

「另外，北地殘留的八萬姜家軍，供君差遣！」

蕭玉有些意外。

「姜家軍？」

我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坦誠道。

「姜家往事，王爺一定早已調查清楚，這是我傅世知的誠意，也是我作為姜家後人的誠意！」

聞言蕭玉臉色未變，隻是晃了晃手裡的玉牌，臉上又掛上了吊兒郎當的表情。

「還未過門，珠珠就如此信任我？」

乍然聽他喚我乳名，我的臉瞬間變得通紅，連忙將玉佩塞到他的手裡。

「還望王爺信守諾言！」

說罷，不再聽他任何話便要奪門而出。

聽著身後傳來男人陣陣爽朗的笑聲，我還是忍不住在心裡啐了一句。

母親說的對，男人果然很危險！

三日後，蕭玉帶著聘禮敲響了傅家大門。

那日，他與父親在書房相談了許久，父親的臉色也從初時的難看轉而變為喜不自禁。

結束後他很爽快的答應了蕭玉的求親，甚至沒有問過我一句可願意！

臨走前，蕭玉給了我一個安心的眼神。

翌日，攝政王求娶傅國公嫡次女的消息瞬間傳遍了整個京城。

嫡母也被父親放了出來，讓她幫我置辦嫁妝。

嫡母出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嫡姐的院子，三日後，瘋癲多日的嫡姐逐漸恢復了清明，並且主動找到父親認了錯。

看著自己培養多年的嫡長女能夠自己想明白，父親很欣慰，或許是為了補償，他開始親自為嫡姐在京中挑選新的夫婿。

而嫡母卻再也沒有去見過父親，隻是不斷地與我確認。

「珠珠，這門婚事你可是自願的？」

我堅定的點點頭。

「母親，你曾經與我說過，不可將自己的一生都系於男子的寵愛，如今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也很清楚攝政王想要什麼，或許，這是我最好的一條路了！」

嫡母嘆了口氣，再未多言，往後的日子裡隻是默默為我準備嫁妝。

兩個月後，我與蕭玉成了婚。

而本該滿門抄斬的安遠侯府眾人，男丁被改判為流放西南，女眷削藉為平民，江家家產全部充公。

江家流放西南的那日，我陪著嫡母早早候在了城郊的路上。

面對受過折磨後更加孱弱的安遠侯，嫡母還是忍不住哭出了聲。

年邁的安遠侯不復以往的強勢高大，他佝偻著身子拍了拍嫡母的肩膀。

「阿姝，父親有個不情之請，如果可以，還是希望你能照拂一下她們！」

嫡母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隻是悄悄地將早已準備好的護膝塞到了他的手中。

「父親，我想和離！」

「這一次，我想自己選！」

安遠侯怔了半晌，隨後擺擺手。

「罷了，照顧好自己！」

那日，我陪著嫡母站到了天黑，直到流放的隊伍再也看不見。

「母親，您考慮好了？」

嫡母笑了笑。

「珠珠，從你父親領你進門的那日，我就打定主意絕對不能讓你重蹈你阿娘的覆轍，所以早早的讓你看清了許多東西，不要做那為了男人輕易將自己的心交出去的女娘，本隻盼著你這輩子能平安喜樂，誰知你竟做的比我想象中要好上許多！」

「你阿姐是我親女，我從小就教她知書達理、頭腦清醒，她的姻緣從一開始就注定好了，我也沒有操心的餘地，安王雖說性格軟弱，卻是個善良溫柔的孩子，從小就對你阿姐掏心掏肺，可你阿姐一直都不冷不熱的，我本以為這樁姻緣是強迫了她，誰知......」

「珠珠，你們都喚我一聲母親，那麼當母親的當然不能讓自己的女兒失望，母親知曉，你嫁給攝政王是為了我們和江家，他們如今能保住性命已然很好了，而我更需要振作起來，早日帶他們回家！」

「珠珠，是你讓母親看到了另一種可能！」

我心中一暖，主動靠在了嫡母的肩膀上

「娘親，您放心，日後有珠珠護著您！」

回府後，嫡母帶著她珍藏已久的紅纓槍闖入了父親的書房，提出和離，父親驚怒萬分。

他不敢相信，自己以往溫柔大度的夫人竟會幹出如此驚世駭俗的事情。

「江姝，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

嫡母臉色不變，將早已準備好的和離書放在了桌上。

「寫吧！」

父親被氣笑了，他指著嫡母不停的點頭。

「好好好，江家已經沒了，我倒要看看，離了傅府，以後看你怎麼活下去！」

「不過要和離書沒有，休書倒是可以！」

我帶著蕭玉從門外走了進去，站在嫡母身側，維護之意溢於言表，父親的臉色瞬間一黑，頓了半晌後提筆在和離書上寫下了名字。

拿了和離書，嫡母毫不猶豫地帶著自己的嫁妝離開了傅家。

那日，許久不見的嫡姐也踏出了院子，與我一起隨著嫡母去了新宅。

江府的女眷都在這裡，見我們進來，誰也沒有說話，隻是沉默著幫嫡母收拾東西。

嫡姐看著這一切，轉頭神色復雜的看著我。

「謝謝！」

我默默走至嫡姐的身側，朝她笑了笑。

「阿姐，我希望你能明白，這世上有許多事情是比自己的情愛更重要的，安王如今一切安好，但若你一直繼續沉淪下去，終將還是會一無所有！」

說罷，我轉身與嫡母打了聲招呼就與蕭玉離開了江宅。

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10

或許是知曉自己的皇位來路不正，新帝在朝臣面前給足了蕭玉面子，事事都以蕭玉的意見為先。

而蕭玉也不再偽裝自己，得了我的銀錢支持，還有姜家殘留的姜家軍，他的西南五十萬兵馬也不再受朝廷桎梏，他像是變了個人一般毫不遮掩的將自己的野心暴露在人前。

他大力鏟除異己，換上自己的人，時常在朝中反駁新帝的話。

許是袁家骨子裡遺傳的軟弱，新帝敢怒不敢言，讓大半政權都落於蕭玉之手。

這也讓他清晰的意識到，選擇蕭玉合謀，不亞於與虎謀皮。

彼時的蕭玉正坐在我的房中吃著糕點，嬉皮笑臉的朝我邀功。

「珠珠，為夫表現如何？」

我神色復雜的看著他。

「庭之，這不是你原本的計劃吧？」

蕭玉拿著糕點的手一頓，他收斂起笑容，認真的看向我。

「珠珠，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好，所以你不想太多，袁家的過錯越多，對我就越有利！」

「我不是我的祖父與父親，他們一輩子重情重義、遵守承諾，換來的是什麼呢？換來的是無端的猜測，換來的是我西南子民多年受盡苦楚，我給過他們機會，可你知道嗎，如今的大業岌岌可危，可他們依舊隻在乎身下的那張龍椅，何其可笑？」

「珠珠，我蕭玉，本就是毫無底線之人，那些忠君愛國之言在我眼裡就是笑話，如今的聖上可是我親手選出來的，我就是要不惜一切代價攪亂整個局面，我要他親眼看著，袁氏江山是如何一步一步葬送在他們自己手中的！「

說到這裡，蕭玉抬手撫上我的眉眼。

「珠珠，你可是後悔了？」

我笑了笑，繼續撥弄著手中的算盤。

「蕭庭之，你毫無底線, 而我卻是睚眦必報，若有人負我，天涯海角, 我都會將他找出來並且碎屍萬段！」

「所以, 若有一天, 你敢違背自己的諾言，我一定會殺了你的！」

面前的男人哈哈大笑了起來, 隨後猛然將我摟緊懷中。

「珠珠, 我們還真是天生一對！」

三年後, 蕭玉逐漸掌握了整個大業的政權, 聖上袁培徹底變成了一個傀儡。

與此同時，二十年前的威遠將軍案被翻了出來, 二十年前殘留的證據被呈上了朝堂。

威遠將軍通敵，本就是先帝自導自演的一場鬧劇, 而看似與姜家最為親近的老傅國公卻是幫兇, 是他親手將那封通敵信件放入了威遠將軍的書房之中。

帝王無端的懷疑葬送了威遠將軍府上百條性命，在蕭玉的逼迫下，聖上下了罪己詔, 為姜家平了冤。

同時下旨貶斥了傅家, 奪了父親的爵位貶為庶民，家產全部充公。

這大概是我那自負了一輩子的父親，最好的結局了吧。

她淨完臉後，總會一邊對著鏡子描眉一邊不經意從鏡子裡打量著我。

「「身」那個讓嫡姐鼓起勇氣第一次做了抗爭的男子, 終是沒有辜負年少時的情意。

而後，聖上主動退位, 傳位於攝政王蕭玉。

新帝登基後不久, 邊地傳來戰報，大金入侵。

因為袁家的不斷作死下, 朝中早已沒有多少能用的武將了。

思索再三，蕭玉預備御駕親徵, 卻被我與朝臣阻止。

尾聲

兩月後, 邊境傳來消息。

大業大獲全勝！

整個大業百姓都不住的感嘆，此次打了勝仗的竟是一位手持紅纓槍的女將軍！

我看著手中的捷報，淚水忍不住流了下來。

多年前那個喜愛舞刀弄槍的女嬌娥終是鼓起勇氣找到了自己最初的目標！

阿娘雖出身武將世家的姜家, 可她卻從小體質就不好，不善舞刀弄槍、行軍打仗之事, 而嫡母卻是相反！

對啊，為何女子不能上那戰場，保家衛國掙取功名呢？

於是，在徵得阿娘的同意後，我將重新組建起來的姜家軍交到了嫡母的手中，並將西南的生意交給了阿娘。

戰爭結束後，蕭玉下旨封嫡母為紅纓將軍, 駐守邊關。

嫡母親自去了西南將家人全部接了回來。

蕭玉本想恢復安遠侯的爵位, 卻被那個年邁卻精神越來好的老人拒絕了。

而後，江家全家搬遷去了江南！

我穿著鳳袍站在城樓上，看著嫡母騎在馬上遠去的背影忍不住說道。

「其實，沒有我, 你也可以的吧！」

身後的人將大氅披在了我身上，依舊如初見那般笑言道。

「珠珠，不是你引我心甘情願入局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