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女獵戶,花十兩銀子就娶到了蕭追。
這個被流放的大官家公子。
要說他有什麼優點,那就是長得美,非常美。
婚後我不讓他回娘家,還天天要跟他生孩子。
可後來他又變回了官家公子。
他問我:「阿秀,我們回京城好不好?」
我捧著肚子問他:「那孩子還跟我姓嗎?」
1
蕭追來村裡那天,十裡八鄉都震動了,隻因他長得太好。
我們村不是沒見識的,作為幾百年的流放村,隔幾年就會有一批所謂的世家公子小姐送過來。
他們剛來的時候路上雖然也累,到底還沒被經年累月地摧殘,很多樣貌都很好,但蕭追還是好得太過分了。
從那天起我就盯上了他,我跟村長說:「阿爺,要是蕭家要賣他,我願意出十兩銀子。」
朝廷仁義,三年前起,準流放的人跟良民通婚,但正經人家是不敢的,誰知道以後會不會被牽連。
隻有實在人有毛病,嫁娶不上的,才會出點彩禮錢,跟買斷差不多,尤其是男人,隻有入贅才有人買。
他們以後要日夜做苦役,把兒女賣出來得點銀錢對彼此都好,一開始或許覺得屈辱,賣著賣著也就習慣了。
村長吃驚地抬頭:「十兩這麼多?花完你還剩家底嗎?」
Advertisement
流放之地的村子,有點家財的都不待,平常一二兩銀子頂天了。
我回道:「他長得太好了,我怕有人跟我搶。」
老爹臨死前隻有一個願望,那就是我得娶個最好看的相公,他養我一場,全副身家都押上也得滿足他這個遺願,不然下一次碰見這麼好看的還不知道要幾年。
我以為剛來的落魄戶,總得吃點苦才能放下臉面,哪知第三天村長就來找我,他皺著眉道:「那家雖然沒說要賣他,但眼下有個契機,你現在過去或許能買到。」
我帶著銀子趕過去,才知道是什麼契機,他家的老太君病了,需要錢看大夫,大孫女孝順,自願賣給一個又醜又老的鳏夫。
可現在賣不成了,城裡的黃老爺看上了他家最小的孫女,才十二歲,這是那位黃老爺的癖好,家裡的妾就沒有活過十六歲的,遠近聞名。
黃家在這座小城有錢,窮鄉僻壤的地方,誰敢跟富戶作對,放出風聲不讓其他人家買蕭家的人,想逼蕭家隻能賣那個小姑娘。
村長是個心善的,所以他通知了我,我一個打獵為生的,以山為家,旁人還真捉不住我。
2
蕭家真是個大家族,男男女女的聚了好多人,一個瘦削的女人抱著一個小女孩,神情冷漠地說道:「大丫頭你們可以賣,但想要六丫頭,我就帶著她一起一頭撞死。」
旁邊一個稍胖的女人做戲一樣哭道:「大嫂,這不是大姐兒如今賣不出嗎?咱全家可都是被你家拖累的,娘病得就快死了,你再抓著小六不松手,是想不孝嗎?」
聽見這話,女人擔憂地往裡屋看了看,那裡應該是有病人,就是這麼一愣神的工夫,孩子被黃府的下人搶了過去,他扔過去一錠銀子道:「姑娘去府裡可是吃香喝辣的,夫人你就別擔心了,我們老爺可是很會疼人的。」
小姑娘伸出手去夠娘親,哭得撕心裂肺地喊:「娘,娘,我不去,你救救我!」
蕭追就是這時候舉著棍子衝進來的,他指著那個下人道:「你放開我小妹,不然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可惜他連拿棍子的手都在抖,說出來的話像搔痒,隻逗得對面的人嗤笑一聲。
眼看著他雙眼赤紅就要衝上去,我一抬腳踹在那人的膝蓋上,把孩子又搶了回來。
蕭家人這才發現了我,黃府的人惱怒道:「哪裡來的野丫頭,連黃府的闲事也敢管。」
我放下銀子道:「我是來買人的,誰要管你家的闲事。」
那個消瘦的女人打量著我問道:「你也要買小六?買來幹什麼?」
我把孩子還給她,一指蕭追:「我要買他,我缺個丈夫,我要娶他。」
哐當一聲,蕭追手裡的木棍落了地,整個人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那個胖女人又嚎了起來:「娶相公?那不就是入贅嗎?大嫂,追兒可是你兒子,蕭家的根,哪有賣兒子不賣閨女的,你趕緊撒手讓他們把小六帶走。」
蕭追的娘臉色終於痛苦起來,在他跟那個小女孩之間來回梭巡,似乎在下一個很難的決定,在她開口前,蕭追一把搶過桌上的銀子道:「我跟你走。」
「母親,反正我也是這個家裡最沒用的,大姐好歹能幫你洗衣做飯,別賣她,也別賣小妹。」
他的話說得很瀟灑,但整個人的抖動比剛才還大。
很漂亮,很廢物,我很滿意。
3
可他說了不算,蕭大夫人有雙狠辣的眼睛,她盯了我半天,隻對我說了一句話:「要買我兒子可以,把小六一起帶走我就賣。」
顯然她在擔心黃府的人再來。
雖然我們都習慣說買人,但流放的人是不能買賣的,隻有嫁人入贅、平反和大赦這三條路能出去。
她信我能做到。
我還真的能做到。
我家雖然隻剩我一個活人了,但墓地裡還有一個死人。
老爹一輩子沒娶上老婆,死了能有一個也不錯。
我問她:「就算是把她嫁給死人也願意嗎?」
蕭大夫人笑了:「死人有什麼不好,這境遇難道還有比嫁個死人更安全的嗎?」
是個聰明人,值得幫一幫。
於是我帶著兩個人走了。
村長的動作很快,當天他們就都入了我家的戶籍,臨走前,村長媳婦兒趙阿奶還塞給我一本小冊子,她說書本金貴,讓我看完給她還回去,他們家還得一代代用下去。
我翻了兩眼,不由笑出了聲,真是個好東西。
蕭追收拾的包袱很小,牽著他妹妹,小心地走在我後面,好像我是個會吃人的猛虎,但很快,他們就緊緊貼了上來。
因為他們聽見了真的猛獸叫聲。
小丫頭叫蕭芸,貓著聲問我:「姐姐,我們真的要住在這兒嗎?會不會被吃掉啊?」
乖乖的樣子,讓人忍不住想逗。
我放沉聲音道:「會啊,老虎最喜歡你們這種鮮嫩的小姐了,所以娘,平常你可千萬別出家門。」
她一時間不知道是被這聲娘嚇著了還是被老虎嚇著了,眼睛裡又蓄上了淚水。
蕭追也怕,可還是把蕭芸護在身後道:「沈姑娘,請你不要嚇我妹妹,我知道你是個心善的,必定不是真的要讓舍妹嫁給你爹。」
我呵呵笑了兩聲,晚上就讓蕭芸跟老爹的牌位拜了堂。
4
蕭芸慘白著臉,抱著點綴了紅綢的牌位,對著天地和月亮拜了三拜,從此正式成為我沈家的人。
至於蕭追,我綁了手腳塞住嘴扔在椅子上觀禮,我老爹的婚禮,不準有人搗亂。
小姑娘哭得太慘,我安慰地摸了摸她的頭:「行了,我爹是個好人,他會同意你改嫁的,等你找到好人家,我替他給你準備份嫁妝。」
但我爹這輩子都不說大話,我也不說,講好了是嫁給他就一定得嫁。
蕭追還要鬧,我一把劈在他頸上,把他抱上了床。
第二日一早,他叫嚷著:「沈秀,你為難一個孩子算什麼能耐,有本事衝我來。」衝出來,卻看見自家妹妹吃得頭都不抬對他說:「二哥,有白粥喝,純大米熬的,你快來呀,可甜了。」
蕭追咽了口口水,看了我一眼,特別能屈能伸地捧起飯碗道:「等我吃飽了咱倆再論。」
流放的人都這樣,不管往日吃的是什麼山珍海味,這一路上飯食不餿就算遇到好差役了,有口白粥喝簡直是神仙日子。
其實村子裡也一樣,細糧都是日子好過的人家年節才吃的東西。
蕭芸比我想的懂事,也知道這吃食不是每天都有,她吃飽滿足地問我:「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嗎?吃得這樣好。」
我看了看蕭追:「今天是我成親的日子,自然得吃好點,等著,中午還有紅燒兔肉。」
蕭追正吃到最後一口,聽完被嗆住,咳得驚天動地的,抬頭看了我一眼,又看看空了的碗,有點不情願又認命地低下了頭。
蕭家的教養還不錯,沒有食言之人,昨天的繩子用不上了。
5
婚禮的東西是早就準備好的,老爹從我十二歲起就在幫我攢聘禮,他不太會賺錢,一年隻能攢一點,我時常都很疑惑,買我的銀子他是怎麼攢夠的。
我老爹很醜,醜到走在路上都能嚇得小兒啼哭,他十三歲前是讀過幾本書的,可會來這裡,自然是因為家敗了。
旁人都說那幾本書把他腦子讀壞了,太迂了,不懂變通,又膽小畏縮,連幾歲的孩童都敢拿石頭砸他。
又醜又賺不到銀錢的人,哪怕後來大赦,他脫了罪籍,也沒有人願意把女兒嫁給他。
「那個長相,還不知道會生出個多醜的孩子,我閨女可不能嫁給這樣的。」
「醜就算了,出得起聘禮也行,偏偏爹娘死得早,他又是個面瓜,自己那張嘴都養不活。」
老爹就是聽著這些話,縮在角落裡,幹最髒最累最不能見人的活,一點點攢著銀錢的。
因為這世上還有人愛他,他爹娘呵護著把他養大,到最後留給他的卻隻有沈這個姓,他想把這個姓延續下去。
可他太不會賺錢了,等攢到一小角銀子,已經是個五十幾歲的老翁,他看著那些能當他孫女的人,默默歇了買媳婦的心思。
那就買個男孩吧,改了跟他姓,沈家總還有香火,以後有人記得清明寒食給他爹娘上炷香也就夠了。
可就是這麼小的願望,他也笨得滿足不了自己。
那年給我骨血的畜生賭輸了錢,八百文就將我賣給了城裡最低賤的妓院,我站在小道上,死死咬住畜生的胳膊,血肉模糊也不松口。
老爹說我沒有哭,眼神卻比哭還讓人難過,他說他隻是習慣了走小路,所以才看見那一幕,看見了,他的腳就挪不動了,那角銀子也就拿來換了我。
我一直都很慶幸,慶幸自己的長相隻是普通,要是好看了,老爹當年便是想買也買不起。
但老爹對長相卻是有執念的,他這輩子因為相貌吃盡了苦,就一定要幫我尋個最漂亮的相公,生個最漂亮的孩子。
這話是我十二歲時對他說的,他時常還是會對著阿爺阿奶的牌位嘆氣,而我已經開始四蹿著到處賺錢,開了一點眼界。
我告訴他:「爹,女孩怎麼了,女孩也能娶丈夫啊,隔壁村去年不是剛買了個男人入贅嗎?」
字體大小
主題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