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向救贖.


我數了數,付元韜、韓麗娜、李父李母……這可是好些人啊!


我協助她做這個?


這願望是不是有點……太大了?


我暗地裡呼喊著系統,但系統毫無反應。難道系統要給地府衝業績?


我忽然有些興奮了起來。我知道殺人是刑事案件,我也知道那些人即便捉拿歸案也罪不至死。


但......


我眼前浮現了李父的皮帶、李母的巴掌,我仿佛看見了付元韜滿不在乎的嗤笑、韓麗娜得逞的癲狂。


而現在有一個可以幹掉他們的方式在向我招手。


那還不趕緊衝?


她忽然嗤地一笑,搖了搖頭,起身關上電腦:「睡吧。」


她走到床邊,脫下外衣。衣角撩起,我看到她背上蜿蜒著從小挨打如蛇一般的傷痕。她的肩頭上,更是有一塊頗為瘆人的傷疤,看著不像打的,倒像是……槍傷。


她見我坐著不動,走過來往我腦袋上輕輕招呼了一下:「趕緊睡覺,明天還有得忙呢。」


09


李盼帶著我到縣城看門面。她盤下來一間很大的足浴店,但自己並不上手,委託給了店長。


她說:「想報仇,就得自己先站穩腳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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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買了輛車,但隻自己開,不帶我出去。


我整天待在屋裡,要麼給盆栽澆澆水,要麼給客人端端果盤。


李盼偶爾得闲了就買點玩具繪本,丟給我:「自己玩,學學認字。」


我摁了一下識字海報:「爸爸的爸爸叫什麼,爸爸的爸爸叫爺爺!」


我:「……」


李盼忙得腳不沾地。我知道她隻是不露面,其實足浴店的經營都是她在拍板。她從不使喚我幹活,但也懶得花時間陪我。


所幸我不是真的八歲小孩。作為一個心智成熟的偽成年人,我可以照顧好自己,也可以理解更多她不避諱我看見的東西。


比如有一回,我看到她和店長招了一群穿著清涼的小姑娘,嘻嘻哈哈進了店。


又有時候,我看到她抽著煙,在和不知道哪兒來的大金鏈子大花臂談笑風生。


我裝作看不見,心裡卻直打鼓:傻子也知道,李盼這足浴店恐怕不怎麼幹淨。


但李盼將店開得很成功。不到三個月,第一家分店在縣城另一頭開業了,往來顧客絡繹不絕,生意興隆。


李盼還不打算動手。


我問她的時候,她告訴我,最惡劣的仇人,往往隻需要最原始的烹飪……啊不是,復仇方式。


她倚在沙發上,俏模俏樣地吐了一口煙:「但他家背景太強,錯綜復雜的,什麼利益關系都有。我要想以牙還牙,得把這家人連根拔起來。」


錯綜復雜?


我還想問,但她彈彈煙灰:「小屁孩懂個什麼,一邊玩去。」


哼,小樣兒。你不說我就自己查。


我趁李盼工作的時候,悄悄摸過她的筆記本來看。


開屏密碼是 1223,我的生日。這是我上次偷看到的,李盼從不防我,她不知道我會用電腦。


我的生日是她實打實的受難日。她也許是想用這個密碼,來提醒自己永不原諒。


我熟門熟路地打開文件夾,在裡面找出來一個標記為「死人」的壓縮包。這個包裡的文件編輯記錄得密密麻麻,幾乎每隔幾天,李盼都要打開它,修改一下。


我熟練地解壓縮,然後點開來看。隻見這裡面記錄了我所熟悉的各個人,堪稱李盼版死亡筆記。


位列第一的便是我的親爹付元韜,韓麗娜和李家寶緊隨其後。然後是李父李母的名字,還有警察陳國林。


令我意外的是,在茅城職高朱校長後面,還跟了金老柱和我養父母的名字,備注了「待定」。


嗯?這幾位應該和她沒有什麼直接的衝突,如果有,那也隻能是因為我。


我心裡頭冒出一絲感動,然後趕緊點開文檔讀了起來。


不看不知道,好家伙,我大為震撼。


付元韜家確實有背景。他的伯父在茅城縣政府當官,父親則是鎮上的公務員。


付元韜本人在職校畢業後,買了個專科文憑,然後在一家縣營的鋼廠當領導,手下還有一家貿易公司。真是沐猴而冠。


更讓我大吃一驚的是,當年那個派出所所長陳國林,是付元韜的姑父。


難怪他不立案!


我再看去,隻見茅城職高的校長朱久巍,是他伯父的大學同學,也是曾經的同事。隻是他們一個走了商政,一個走了教育。


難怪他對李盼的遭遇袖手旁觀!


我瞪大了眼睛,試圖再找找別的線索。


不出我所料,我的養父竟是付元韜媽媽的表弟。怪不得調解剛結束,我就被賣出去了,敢情還是沒跑脫付家的影響範圍。


這家人在茅城神通廣大,隻憑李盼一個開足浴店的,能把他們送去正常接受審判都難,何況殺了?


不過付元韜的背景這麼硬,怎麼會去讀職高?往下一看,李盼已經備注上了:「曾輾轉縣城重高、普高等多所高中,都因打架等原因被退學。」


原來如此。以付元韜那樣橫的性子,正兒八經的高中肯定待不下去。隻有茅城高職的校長和付家同流合汙,罩著他胡作非為。


我搖搖頭,又點開看韓麗娜的檔案。隻瞧見韓麗娜職校畢業後先做了一年護士,然後就不再上班,隻在付元韜的公司掛職。


她到底還是舔到了付元韜。這對狗男女訂婚兩年了,但還沒結婚。


沒結婚的原因,是付元韜在外邊拈花惹草。


也是,這種人渣是不可能收斂的,韓麗娜管不住他,隻能忍氣吞聲。


看來要找韓麗娜的麻煩,還是得從付元韜下手。我退出文檔,繼續看李家寶的。


李家寶其實沒什麼好說的。他初中畢業後,中考考了 300 分,被李父李母死皮賴臉買了個吊車尾普高名額。高考更是重量級,考出了一百來分的好成績。


本來也能買個專科讀讀的,但李家寶死活不肯讀了。先是打工,幹了幾天嫌累,跑家裡躺著去了。目前的工作是全職窩囊廢,偶爾會拿啃老的錢上鎮上網吧包夜。


李父李母急壞了,開始找媒婆相看兒媳。二老咬咬牙,斥巨資三十萬彩禮,說上了村裡一個年方十八的大姑娘。


這事兒我在養父母家就聽說過。議親的那家裡三個閨女,都是個頭高臉蛋俏、身材個頂個的好。十八歲的應該是他家的二閨女,初中學歷,大黑辮子烏溜溜的,笑起來一口白瓷牙。


按他們的說法,「比李建紅家跑了的李盼還靚些。」


這麼好的姑娘,要嫁給李家寶糟蹋了……唉。


我正嘆氣,沒想到李盼來了。


我趕緊三下兩下關掉文件,還沒開溜,李盼就已經走了進來,啪地摁上電腦。


「小兔崽子,幹什麼呢?」


我裝作委屈:「我好無聊,隻想打開來玩玩。」


李盼嗤地一聲,把我從凳子上薅下來。她擰我的耳朵,但手上輕輕地,並不疼。


「走,媽帶你看舅舅去。」


我一臉蒙地被李盼拽上了車,前往李盼從小長大的鎮子。她一手夾著煙,一手扶方向盤:


「你舅舅是個蠢貨,好收拾。我打算先從他下手。」


我點點頭,不明所以地坐在後座上。


她七轉八轉拐進一條小巷,拿煙指著前面一家網吧:「看到沒有?那是你舅舅。」


我一抬頭就看到了他。八年前李家寶還是個十三歲的小孩,現在已長了老高,圓肩駝背一股子猥瑣樣。他貓著腰鑽進網吧,顯然已經待了很久。


「我見過,養父母家和李家很近,村裡人都說闲話。我認識他。」


「那你去跟他說,他姐回來了,有賺大錢的門路要告訴他。叫他上縣城的足浴店找我。」李盼笑著吸了口煙。


「我去?」我不信地睜大了眼。


「鎮上的人都認識我,我不好出面。你不是見過他嗎?他也認識你,你一個小孩去說,他也沒警惕。」李盼笑著,煙灰撒落在車檔上,「快去。」


原來是這樣協助的嗎?


我趕忙打開車門,一溜煙滑下座位。關車門的空當,我看到李盼狠狠把煙掐滅:


「小畜生,姐姐可備了份大禮要送給你。」


她的眼睛裡已經沒有了笑意。狠戾的目光直射出來,仿佛要把前擋風玻璃吃掉。


10


鎮上的黑網吧果然黑,我這麼小一個孩子往裡鑽,那個抖著腿嗦泡面的網管隻瞄了我一眼,啥也不管。


我從一排排混合著汗臭味和腳臭味的人機間走過,鍵盤噼裡啪啦的敲擊聲在我耳畔響著。我走到那排電腦盡頭,找到了我舅舅。


李家寶佝偻著身子在玩遊戲。屏幕裡是那種一刀 999 的頁遊,花裡胡哨的人物飛來飛去,制造光ŧũₐ汙染。


我拍了拍他。


李家寶嚇得哆嗦一下,嘴裡的煙掉到了大腿上。他被燙得跳起來,大喊一聲。


他轉頭看到我,破口大罵:「哪裡來的小雜種!你給我……不對,你是那個,那誰?」


他眯著眼睛,認出我來:「喲呵,真是小雜種啊。」


我雖然早早被賣到了養父母家,但王家和李家隻是鄰村,離得並不很遠。


李家寶這種街溜子,走街串巷不學無術,最喜歡看熱鬧。我知道他認得我。


我笑眯眯地喊:「舅舅。」


李家寶一把揪住我的領子:「小野種,王家說你跑了,原來在這兒。看我不把你捉回去!」


我踢蹬幾下,喊道:「我沒跑,是我媽回來,已經給王家錢,把我領走了。她有賺錢的好門路,叫我來喊你一起。」


「你媽?」李家寶愣了愣,兩眼放光,「李盼?她回來了?」


「對……」我還沒說完,李家寶就叫了起來:「這女人可算回來了!得趕緊把金老柱的彩禮錢要回來!」


?還惦記你那點彩禮呢?


「她說,有賺錢的好門路!」我大喊著重復。


網吧裡的人向我們看過來,我感到不妙,掙扎著對李家寶說:「舅舅,我跟你出去說。」


李家寶想了想,把我拎到了門外。


我喘了口氣,循循善誘:「我媽一個人在外邊這麼多年,怎麼掙錢,你想過沒有?」


「她還能怎麼掙錢?站街唄。」李家寶不假思索,「反正她本來就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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