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陸長舟都是王府裡的下人。
他是護院,我是側妃院裡的粗使丫頭。
側妃性格暴虐,常常鞭打凌虐。我向陸長舟訴苦,他勸我說下人都這般苦命,忍忍便好。
後來,他意外救下失足落水的王妃,兩人竟也漸漸熟絡。
我以為苦盡甘來,能夠借此事讓王妃助我脫離苦海。
但陸長舟拒絕了我,他說王妃高貴典雅,不該為我的事受側妃嘲諷。
自此,我便歇了心思,隻想攢足銀兩替自己贖身。
可後來,王妃和王爺發生了爭執,被罰在院子裡禁足。
府裡眾人勢利,陸長舟便拿著我攢了好久的銀兩去打點下人,隻為了讓王妃在禁足期間繼續金尊玉貴。
我去質問,卻恰好見到兩人月下闲聊。
陸長舟怨我:「王妃高貴,不能受委屈,你便多忍忍。」
王妃亦嫌我:「不過區區幾十兩銀子,何必如此市侩?」
想著白日王爺對我的暗示,我忽然覺得,有些位置若是能爬上去,也未嘗不可。
1
王爺今夜沒有來陪側妃用晚膳。
派去的下人回稟,說王爺在來時路上遇見了王妃,兩人說了好一會兒的話,王爺便轉頭去了王妃所在的聽雪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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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婉凝就站在門口,遠遠望著聽雪院的方向,其實什麼都瞧不見。
但她那雙好看的眸子裡依舊寫滿了憤怒。
那纖細修長的手使了狠勁兒,在我臉上掐出了好幾個血印子。
我疼得實在忍不住,哼了兩聲,她便一巴掌打在我臉上。
「下賤的奴婢,我不過就是擰了你兩下,你有什麼可哭的?」
說罷,謝婉凝用手指勾起我下巴,細細瞧著。
那眼神似有些瘋癲,又有些難過:「我才該哭,王爺今日明明說好要來陪我用晚膳,偏她手段多,硬是勾了王爺去!」
說到最後,謝婉凝像是攢了滔天的恨意,抬起腳,朝著我的心窩狠狠一踹。
我整個人跌坐在地,順著這力道從臺階上滾了下去,腦袋磕在細碎的石子上,有些許鮮血流出。
但我不敢擦,而是忍著劇痛趕緊跪好,不斷朝著謝婉凝磕頭:「側妃息怒,王爺必定是忘了與您的約定。明日、明日王爺定會來陪您用晚膳。」
她冷笑一聲:「最好這樣。否則……我便扒了你的皮。」
說罷,她轉身回了房間。
看著緩緩關上的房門,我癱坐在地上,忍不住松了一口氣。
我並不知道明日王爺是否會來,但若是不這般說,謝婉凝便會把我打得更慘。
至於明日……本就每日都得挨打,還是先活過今日再說吧。
側妃易怒,性子又是極其狠毒的。
可我剛入王府侍奉時,隻是側妃謝婉凝院子裡一個極不起眼的粗使丫頭,並沒有人注意我的存在,亦沒有如此這般折辱。
然而去年謝婉凝生辰那日,王妃許淑真來了側妃院中,說是要給她送生辰禮,偏偏那作為禮物的羅裙,和當年許淑真初見王爺時穿的那件一模一樣。
添了份情誼在,齊王心念一動,便跟著王妃去了聽雪院,刮了謝婉凝好大一張臉。
臨走前,許淑真瞧見了正在角落裡灑掃的我。
她伸手勾了勾齊王的手背,指著我的臉嬌笑道:「這小丫頭的模樣,倒還有幾分像側妃呢,合該是姐妹才對。」
一介奴婢,若是有幾分模樣像主子,那是福氣。
可若是這位主子性格暴虐,又是一個極自傲的,且這話還是自己最厭惡之人所說,那麼這句話對主子而言,便是極大的侮辱。
也正因如此,謝婉凝將滿腔怒火都發泄於我,認定了我是許淑真派來的內應,意圖迷惑王爺。
她每每都會說:「長得像我,就憑你也配?」
「許淑真就是故意膈應我,明知道你隻是一個卑賤的婢女,竟然還當著王爺的面說你長得像我!」
「鳶兒,莫怪我欺負你。要怪就怪許淑真,明知我最厭惡她,偏偏還要這般說,如今我還沒辦法對付這位正妃,就別怪我拿你撒氣了。」
「……」
總之,就是這樣荒誕的理由,我成了謝婉凝欺辱的對象。
2
渾身都很疼。
從臺階上滾下來,衣上有好幾處都被劃破。
跌跌撞撞走出院子時,看門的護衛還衝我發出了不懷好意的笑聲,可我是這個院子裡最卑賤的人,便是這般被明目張膽地欺負,也隻能忍著。
我一瘸一拐地去找了陸長舟。
我們是青梅竹馬,若非老家遭了水災,我也不必一路顛沛流離,最後為了給他母親治病,我們隻能將自己賣入王府裡,伺候這些貴人。
可哪怕有我和陸長舟的賣身錢,他的母親也終究沒有熬過那個冬天,最後撒手人寰。
我的親人都死在了那場水災,而他唯一的母親,也已去世。
甚至我們如今都籤了賣身契,連自己的性命都不屬於自己,隻能在這四四方方的圍牆裡,努力攢夠銀子,然後替自己贖身,去做一對平凡的夫妻,這便是我最大的期盼。
他在府中當看家護院,功夫一般,因此也不受主子的重用。
大多都是哪裡需要就去哪裡守著。
我讓他勤奮一些,便是夜晚偷偷多練些武,擁有一身好本領,也能夠得主子的青睞。
這樣無論是被派去守聽雪院,又或者是王爺的院子,拿到的月例銀子,也總能多一些。
但陸長舟不願意,他總說隨遇而安,是否能夠飛黃騰達也是個人的造化,而他並不喜爭權奪利,覺得庸俗。
我是女子,又是這般身份。
最大的造化便是能夠得主子的賞識,成為受重用的貼身婢女,等到來日得了主子恩典,能夠放我早早出府嫁人。
可惜,我的主子是謝婉凝,能不死在她手裡,我便阿彌陀佛了。
但這日子總還要過。
我疼得實在受不住,便隻能來找陸長舟。
「長舟哥哥,你尋了機會去府外多買一些傷藥回來,我實在太疼了。」
因著謝婉凝厭惡我的緣故,院子裡的那些婢女,也會故意欺負我。
我的月例銀子,抑或是其他值錢的玩意兒,我都不敢放在自己房間裡,就怕她們會明目張膽拿走,也沒有人替我主持公道。
在這個王府裡,我唯一能夠信任的人隻有陸長舟。
他見我走路時一瘸一拐,立刻就露出了滿眼心疼,攙扶著我坐在了臺階上。
「謝側妃又打你了?」
我點頭,眼淚在此刻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性子暴虐,稍有不順就會欺負我……」
或許是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素日裡的堅強總有些裝不住,我直接撲在他懷裡哭了起來。
陸長舟拍了拍我的肩,也忍不住嘆息:「鳶兒,再忍忍吧。誰讓我們是做奴才的,受主子欺負是常有的事,等攢夠銀子替你贖身就好了。」
我瞧著天上朦朧的月。
隻希望這一日,能夠來得早一些,再早一些……
3
或許是上天聽到了我的禱告,當真給了我這般機會。
陸長舟在後院巡視時,竟然意外救下了失足落水的許淑真,也因此被提拔當了聽雪院的護衛,不僅月例銀子翻倍,還和王妃成了好友。
我知道這個事情時,剛被早晨起來梳洗弄疼了頭發的謝婉凝踹了好幾腳。
她讓我滾,滾去外面跪著。
院外人來人往,路過的婢女、護衛瞧見我,大多都是捂著嘴輕笑一聲。唯有陸長舟結識的護院好友賀麟元,向我透露此事。
「當真?」我多少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賀麟元衝我點點頭:「救了王妃娘娘,這樣大的恩情,讓陸長舟替你求一個恩典,把你從側妃的邀月閣裡弄出來,並不是什麼難事。」
我亦欣喜若狂,好不容易等到罰跪結束,便匆匆去見了陸長舟。
彼時他正捏著一個香囊,當寶貝似的瞧了又瞧。
「這般好物件,可是王府裡的哪個小婢女偷偷塞給你的?」
我有些吃味。
陸長舟生了一副好相貌,在我受盡凌辱的這半年時間裡,他卻深得院子裡那些小丫鬟的喜歡,腰帶、折扇與香囊,不知道偷偷塞給了他多少。
但那些小物件兒,他從來都不會收,更別提像如今這般當寶貝似的揣懷裡。
陸長舟卻搖搖頭,指著香囊說:「王妃娘娘心善,親自繡了香囊給我,說是報答我的救命之恩。」
說到王妃,一時之間我也顧不得香囊這件事,隻緊緊拉著他的手,連言語間都帶著些許哀求:「長舟哥哥,我實在熬不住了。王妃執掌中饋,是這王府裡的女主人。若是由她開口,將我從邀月閣裡弄出來,我就不必再受側妃折磨了。」
謝婉凝的那些手段太毒辣。
除了素日的張嘴,有些細碎的折磨功夫,才真正讓我感到絕望。
我昨夜已經熬不住吐了血,弄髒了床榻,被同屋的其他幾個婢女一頓毒打,偏謝婉凝瞧見後,還賞了那幾個婢女一錠銀子,接著就有更多的人對我動手……太痛了。
如今既然有了這樣好的機緣,我想把握住。
但,陸長舟卻遲疑了。
他抽開了手,將那香囊上的灰輕輕拍了拍,接著轉身看我,眼中帶著憐憫:「我知你委屈,但這幾日我同王妃也算成了朋友,知道她在王府裡的日子也並不是那麼好過。側妃跋扈,又愛爭寵。王妃是一個極其善良心軟的女子,總是被側妃欺負,若我以你之事開口,她定要為你去找側妃,到時候又是數不清的白眼與嘲諷,她這般高貴典雅,是不該受到如此欺負的。」
聽著陸長舟的話,我心裡的委屈自然是無可避免的。
可到底這是他的恩典,若是陸長舟不願意,我便是說破了天也沒用。
看著胳膊上被擰出的那些斑斑紅痕,我長舒了一口氣:「也罷,還得靠自己。那我就再努力攢些銀子,然後早早替自己贖身吧。」
說到底,萬般機緣還得靠自己。
4
但謝婉凝的欺辱,卻永遠也不會消停。
齊王裴玄除了正妃許淑真、側妃謝婉凝,還有好幾位侍妾。
林夫人清冷,宋姨娘天真爛漫,沈姨娘雖然大字不識,但生了一副好相貌,便是連我見了,都會心生憐惜。
後院鶯鶯燕燕,裴玄也不是太專情的主兒,就算再喜歡謝婉凝的風情,也總會被其他姨娘撩撥了心弦。
一旦得知裴玄宿在其他侍妾那裡,謝婉凝就總會生氣、難過,然後拿我撒氣。
新傷疊舊傷,我疼得整宿整宿睡不著。
我白日躲在院子角落裡,整日期盼著裴玄的到來,因為隻有他來了,謝婉凝的心情才會好上一些,打我的力道,也能略微輕些。
我日日盼著,盼著裴玄三五日裡總有兩日來找謝婉凝。
又因為之前許淑真的話,謝婉凝並不允許在裴玄到來時,我在她身旁伺候。
我也樂得清闲,躲在花園假山裡擦藥。
因此被裴玄撞見,我整個人都是茫然無措的。
他負手而立,看著我的眸子帶了些許深邃,尤其是目光落在我胳膊上的那些傷痕上時,竟然有難掩的疼惜。
他伸手,不顧我的抗拒,便拽住了我的手腕。
「這般白皙的胳膊,竟然有這麼多傷痕,很疼吧?」
裴玄說話的聲音很輕,但我還是忍不住害怕。
作為這個王府裡最具有話語權的男人,他是王府後院裡無數女人所爭搶的對象,且少年自風流,又生得一副好容貌,還有那般好的家世富貴。
若非我心中已有陸長舟,或許也會為之傾心。
我抽回了手,恭恭敬敬行了禮:「奴婢伺候不周,得了些懲罰也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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