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沒想到,隻是一聲晏哥哥和一個彌天謊言,他就信了。
也許是因為,從未得到過的才是最好的,否則如何解釋他在許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諾言下,還願意和她成婚。
沈晏信她,而不信江臨玉,這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暢快。
她不過是吃了顆藥,營造出假死的身體跡象,尋常大夫確實查不出來。
可江臨玉不同,她可是天山醫聖的關門弟子,她一眼就能看出來。
但沈晏不信她,隻以為她是在嫉妒。
如今江臨玉走了,這個世界將會慢慢修正,她仍舊能掌握全局。
這樣想著,她笑得詭異,有些興奮地走出房門。
16
蘇婉清剛走到半道,就見到瘋子一般的沈晏,披著滿頭白發。
她有些害怕,但轉念一想,沈晏為了她,連自己的妻子女兒都能逼死。
他心中對自己的愛意,隻怕遠不止眼前看到的。
於是她提著裙子跑近,擠出了幾滴眼淚:「晏哥哥,我聽聞江姐姐和月兒……是我不好,如果不是因為我,她也不會賭氣尋死,還帶著那麼小的月兒……」
沈晏手裡握著一張紙,攥得指尖發白,他抬起血腥發紅的眼眸,一手掐住她的脖子。
「賤人,為什麼騙我!」他手上不斷用力,蘇婉清隻能翻著白眼,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你那麼想死是不是,吃假死藥也要死,那我成全你。蘇婉清,我要你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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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要折磨你,讓你生不能死不能,玉娘要你的一臂,我當初沒給她,我後悔了,我這就給她!」
說著,他竟然舉起了劍,毫不猶豫地向著蘇婉清的肩膀砍去,一聲悽慘的叫聲落下,蘇婉清看著翻滾的胳膊,兩眼一翻徹底暈了過去。
沈晏抱起地上的胳膊,麻木地往回走,嘴裡念叨著:「玉娘,玉娘,我親自砍了她的胳膊了,我這就給你送來……」
還沒到門口,他就連著那血淋淋的胳膊被阿樹一腳踹飛,在地上滾了一圈。
「沈晏,人都死了,你在這裝什麼深情不悔,還拿著髒東西來玷汙這裡!」
沈晏如夢大醒,這才扔掉了胳膊,直直地看著屋內,白發飄搖,血跡斑斑,活像鬼魅。
突然地,他嚎啕大哭了起來,淚流了滿面。
「沈晏,我是來救你的仙女,你信不信?」
「我會陪著你的,阿晏,這一戰是生是死,我都會陪著你。」
「在我們那裡啊,夫妻交換戒指,就代表攜手一生,不離不棄。」
「我說了,她沒病,你若是要娶她,那便和離。」
「江臨玉,你怎麼變得這麼自私!」
沈晏哭著,抬手捂著臉。
她是從天而降的仙子,他從未質疑過自己對她的愛。
他隻是覺得,一個月而已,蘇婉清隻是要他一個月,這不算背叛。
可他早該了解玉娘的,她比任何人都決絕,一旦背叛,絕不回頭。
八年相識,六年相伴。
可如今,什麼都沒了。
沒有了妻子,也沒有了女兒,他沈晏沒有家了。
17
侯府一夜之間死了夫人和小姐的事,傳得沸沸揚揚。
眾人都在猜測,是因何而死。
二人死後的第三日,沈晏瘋魔一樣,讓名醫大夫來看診。
他不讓任何人動兩人的屍身,一旦靠近,便像瘋了一樣拿著劍砍人。
可再多的名醫大夫都看不出蹊蹺,都在勸說夏日炎熱,還是緊著下葬的好。
沈晏做了一大一小兩口冰棺,將妻子女兒放置其中,日夜不出門地守著。
就連聖上派來的人,都被他砍殺了出去。
直到這日,裴雲辰親自登門。
他看到坐立於冰棺之間的沈晏,開口道:「朕知道,你早就猜到她們並不是死亡,你以為用冰棺守著屍體,有朝一日就能等到她們回來?」
他嗤笑著:「沈晏,月兒不止一次地告訴過你,臨玉一旦選擇離開,那她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再回來了,可你不信她。」
沈晏的身體狠狠一震,手指都在發抖。
「護國寺的招魂陣法,朕已經命人撤掉了。朕不許你,再招魂!」
沈晏這才抬頭:「不行,不能撤!陛下,雲辰,我求求你,不要撤陣法。她們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
裴雲辰淡漠道:「沈晏,朕也是男人,你那點小心思,臨玉看不懂,朕不瞎。」
「倘若她沒有離開,看著你和那女子成婚,哪怕日後你得知那女子欺騙你,隻怕你也不舍得趕她走。先是成婚,然後苟合,再生個孩子,一切就這麼順水推舟,連借口朕都給你找好了——那一夜是意外是誤會,你並無此意。」
「你打算這樣一步步地試探臨玉的底線,你以為她無處可去,最後隻能被迫接受這一切,然後你便能坐享齊人之福。」
「可惜,你還是不夠了解她,你萬萬沒有猜到,你的第一步試探就在她那裡判了死刑,可喜可賀。」
「如今人都走了,趁早讓她們入土為安吧。」
可不管裴雲辰說什麼,沈晏都牢牢地抓著冰棺,動也不動。
裴雲辰強硬地讓人將冰棺拉走,沈晏畢竟隻有一個,顧了江臨玉的棺木,便失了沈溪月的棺木。
他這邊拉住了妻子,那邊的人已經將他的女兒抬了出去。
於是,他跪在裴雲辰腳下,一下一下地磕頭,磕得滿地血跡:「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帶走她們。不能葬,葬了我就真的什麼都沒了——」
裴雲辰踢開他:「你個瘋子!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後來,棺木下葬那日,聽聞是聖上親自到場。
而眼看著棺木一寸寸埋進土裡的沈晏,像是徹底瘋了。
在人前大哭大笑,白發成魔。
18
阿樹遲遲未回雁南山,是因為她還有一件事未做。
她在侯府待了許多天,這日終於碰到沈晏醉酒醺醺,毫無防備。
她一把提溜起了沈晏,扛在了肩頭,飛奔到一口井邊。
這井的口子比尋常的要大些,能夠容納得下沈晏的身量,為了找這口適合沈晏的井,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隻是當時小姐不讓她扔,她才作罷。
如今,她哼了一聲,毫不猶豫地將沈晏投了下去。
聽到極大的一聲落水聲,她飛奔離去,往雁南山奔去。
如今侯府因為這個瘋子,已經沒人管了,沈晏就是死在外面也無人關心。
再者,就這一口井的高度,以沈晏的功夫,翻個跟頭便上來了。
當然,若是他上不來,那就是他命該絕,怪不得別人。
沈晏早在落水的那一刻,便清醒了過來。
這井對他來說,如同兒戲。
可他卻沒有動,而是任由自己下沉。
因為他突然發現,在水波蕩漾的瞬間,他看到了玉娘和月兒。
沈晏像著了魔一樣,往那幻影處移去,在手指碰觸到的瞬間,眼前扭曲出一個清晰的空間。
他看到玉娘穿著他從未見過的衣裳,長發飄散在身後, 看到有人喊她:「江總, 老板。」
他迫不及待地朝她跑去, 滿心的思念化成了酸楚,渾身都在叫囂著擁抱。
卻在下一秒, 毫無障礙地從她身上穿了過去。
「玉娘,玉娘!」
任憑他怎麼叫, 她都沒有回頭。
他一路跟著她, 貪婪地注視著, 想要把所有的時光補償回來。
他看到了月兒,她長高了好多,扎著高高的馬尾, 揮舞著一根白色棍子, 一顆球便落了洞。
「月兒, 阿爹來了,阿爹跟你道歉,跟阿爹回去好不好?」
「玉娘,跟我回家——」
下一秒,空間扭曲,他又被吸了進去。
這次他看到,她們母女倆身邊,多了一個陌生男人。
那個男人顯然跟她們很是熟悉, 月兒同他撒嬌吵鬧, 玉娘在一旁溫柔地看著。
他向來與我不對付,這謠言想必又是他杜撰出來的。
「(自」他聽到月兒叫那個人——顧爸爸。
不可以, 他憤怒地揮舞著拳頭,試圖拆散他們, 阻止他們。
月兒,我才是你的阿爹,你怎麼能叫別人阿爹呢?
玉娘, 我不允許你跟別的男人在一起, 我不允許——
這時, 有一道力量隱隱在拽著他往回走, 他卻一把扯掉,他要去阻止她們。
不可以,他們才是一家人, 他才是月兒的爹爹。
痛苦的撕扯中, 沈晏大聲喊著:「玉娘, 月兒——」
江臨玉突然停住了腳步,疑惑道:「你有聽到什麼聲音嗎?」
「沒有啊。」江溪月挽著她的胳膊繼續往前,「聽錯了吧。」
與此同時, 京城永安巷, 有一人晨起打水, 從井中撈上一塊玉佩,喜不自禁。
待要再撈時, 往下一看, 浮沉著個屍首。
那日,永安巷聚集了大批百姓,人人都在交頭接耳。
「是那個瘋子侯爺,昨日醉了酒, 失足踏進井裡了。」
自此後,鎮北侯府門鎖緊閉,無人踏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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