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從塞外接回了和離的白月光。
那女子說自己快死了,唯一的心願便是與阿爹成婚。
曾發誓卻不納妾的阿爹,點頭要娶她為平妻。
後來更是任她奪了阿娘的蓮花屋,淹死了我們最愛的狸花貓。
看著阿娘不吵不鬧的樣子,我哭著求阿爹:
「阿娘有系統,她要是回家了,我們會找不到她的。」
可他毫不在意:「月兒,你阿娘沒有家,隻要你還在,她便走不了。」
直到那日,阿娘捏了捏我的手:「月兒,跟阿娘一起走好不好?」
我知道,是阿娘的系統來接她了。
1
學堂裡的人都在說,我阿爹要娶新夫人了。
我阿爹是大梁皇朝鎮北侯府的侯爺,更是皇帝舅舅親封的輔國將軍,這都不是最厲害的,最厲害的是他娶了我阿娘。
我阿娘是這天底下最美的女子,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兵器農耕水利無所不能。
據傳當年大梁邊境蠻夷入侵,那場曠日持久的生死之戰,便是我阿娘陪阿爹一同贏下來的。
可我阿爹最出名的事跡,當屬他二人成婚那日,他曾昭告天下,此生隻我阿娘一人,若有違誓言,便天打雷劈。
所以,我阿爹怎麼可能娶新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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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緊了拳頭,衝嚷得最大聲的李牧言怒聲道:「你胡說!你以為誰都像你爹一樣,一天一個小妾地納,我阿爹阿娘是這世上最恩愛的夫妻,我看你就是眼饞嫉妒!」
他向來與我不對付,這謠言想必又是他杜撰出來的。
他噌地一下站了起來,幸災樂禍地罵:「我娘說了,你娘不過是個給人當替身的可憐蟲,你不知道吧,你爹這次帶回來的女人,才是他真正的心上人。你跟你娘一樣可憐,要變成別人不要的東西咯,略略略~」
我一把推開他,將頭上的發髻甩得高高,抬著下巴仰頭:「怎麼?想看我因為這幾句話哭鼻子是嗎?我告訴你,沒門!」
我親眼見過阿爹是如何喜愛阿娘的,不隻我,這上京中,人人都見識過的。
我阿娘年少時,為救阿爹肩膀上中了毒箭,聽說那時險些救不過來。
而我阿爹在遍尋名醫求神拜佛無果後,為自己準備了毒藥,倘若我阿娘活不成,他便殉情而死。
後來,隻要我阿娘在的地方,阿爹都會如影隨形,哪怕偶然一陣風吹亂她發髻,他都會心驚膽戰地護著。
待成婚後,阿爹更是將阿娘寵得無邊。
阿娘喜歡城南的桂花酥,阿爹便將糕點師傅抓了過來,人高馬大地擠在廚房裡學了三日三夜,從此以後,侯府裡再也沒缺過阿爹親手做的桂花酥。
叔叔伯伯們總愛調侃阿爹妻管嚴,阿爹就會抓緊阿娘的手:「那是我命好。」
可不嘛,當年追求我阿娘的王公貴族能排到城門口去,可我阿娘偏就看上了阿爹,可不是我阿爹命好?
學堂還未下課,我向夫子請了假,挎上了小包,屁顛屁顛地往外跑。
我隻是想阿娘了,才不是因為那些謠言。
李牧言在我身後喊著:「你阿爹不要你咯~」
我頭也沒回,扔下一句:「你放屁!」
2
馬車在侯府門前還未停穩時,我便手腳麻利地跳了下去。
一眾丫鬟僕人嚇得驚呼,我沒理會,徑直跑進府中。
我一邊跑,一邊開心地喊阿娘,沒注意到一路的丫鬟,臉色都小心翼翼,步履匆匆。
待跑進正廳時,我一眼便看到背對我而站的阿爹,他身形高大,孔武有力,我得將頭仰得高高的才能看到他。
若是以往,我定是第一時間便衝到他的背上,兩手拴著他的脖子,他便會順勢將我扛到肩頭,大笑著將我扛到院子裡轉圈。
可我下一瞬剎住了腳步,因為我分明看到阿娘,在我來時忙不迭地轉過身,低著頭像是在拭淚。
「阿娘。」
「哎。」她應了我一聲,再轉回身時,神色如常。
我徑直朝她走去,路過阿爹身旁時,他彎下腰要朝我伸手,我下意識地繞過他。
我不是三歲小孩了,高門世家的孩子懂事更早,察言觀色的能力更是不在話下。
阿娘牽過我的手,直起身,平靜地看著阿爹:「沈晏,我再說一遍,她沒病,也不會死,你若是要娶平妻,那就和離。」
阿爹眉間沉沉,不怒自威:「江臨玉,那麼多大夫都說她隻剩一月的時間,人命在你看來,竟比不過名分這種身外之物嗎?」
「她要的不過是圓年少時一個願而已,她搶不走你任何東西!待一月之後,我將她好生安葬,我們還是如從前一般。」
「我與她自小一起長大,她出了這樣的事,我斷不會讓她受委屈。」
「至於你,和離絕無可能,你若是要挑戰本侯的底線,那你便試試!」
我害怕地抓著阿娘的衣袖,呆愣愣地仰頭看著他。
我從未見過阿爹這麼兇阿娘,自我記事以來,阿爹對阿娘說話,從來都是壓低了聲音,溫聲細語,唯恐自己嗓音過大,嚇到阿娘。
我感受到阿娘握住我的手,在顫抖,在一寸寸地冰涼。
那一瞬間,我爆發了從未有過的勇氣,猛地一把推開眼前威勇的男人。
我雙眼死死地壓著眼淚,倔強地看著他,握著拳頭怒聲:「我不許你兇我的阿娘!」
我又質問他:「他們都說,阿爹你要娶別人了,這是假的對不對?」
他垂眸看我,伸手時,我撇過臉,他的手指從我臉頰處擦過。
他直起腰,背著手:「沈溪月,大人的事,你莫要多嘴。」
這一刻,我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像珍珠似的一滴滴往下砸。
記憶裡,阿爹從未全名全姓地叫過我,他總是笑著叫我月兒……
我怕阿娘看到我的眼淚會傷心,我沒有猶豫地抬起袖子,狠狠地擦掉了眼淚。
再轉過臉時,餘光瞥見了一名女子娉婷嫋娜而來,在眾人還未開口時,她便嬌柔地往廳中一跪。
3
隻見她抬頭,便是一張蒼白嬌弱的臉,抵著帕子咳嗽了兩聲:「聽聞晏哥哥你們因為我鬧了不愉快,我並非有意,還望見諒。我此來,是向二位辭行。」
阿爹下意識神色緊張,斥責她:「胡鬧,你這身子能去何處!」
女子悽涼地笑了笑,瞥了我阿娘一眼,說道:「可江姑娘心中怕是對我……我孤身一人走一步是一步。」
阿爹的眼中閃過一絲不自知的心疼,他不知道,阿娘也看到了。
可阿娘隻是靜靜地看著,仿佛置身事外,隻有我知道她在難過,她所有的思緒都在與我緊緊牽著的那隻手上。
我不由得握緊了她的手,對著那女子便道:「你自己沒有家嗎?憑什麼要來我家霸佔我的阿爹!」
「夠了!」阿爹低斥了一聲,「你是我沈晏的女兒,誰教得你這般沒有規矩?」
阿娘嗤笑了一聲:「指桑罵槐有意思嗎?沈晏,帶著她滾出我的視線,別讓我做出更難看的事。」
阿爹緊握著拳頭,眼眸在我阿娘臉上來回打轉,幾息之後,冷笑一聲,大步離去。
待他走後,跪在地上的女子才輕飄飄地站了起來。
她掃了掃衣擺,繞著我阿娘轉了一圈,才開口:「京中人都說你像我,如今看來確實有幾分相似,不過就這幾分神似,竟然能讓晏哥哥這般暈頭轉向,真是……」
她欲言又止,尾音中有掩蓋不住的得意和驕縱。
仿佛我阿娘因有幾分像她,才讓阿爹看上這件事,令她很是自得。
我仔細看著她,那些人都是胡說,我阿娘與她一點都不像。
她一身白裙,烏黑的發髻中別著一朵小白花,不說話時,確實像極了畫中的月下美人。
而我阿娘是春日裡最盛放的海棠,最是豔麗非凡,無論何時何地,她的眉間都不會有這樣的嬌弱之色,她永遠是堅毅勇敢的。
我放開阿娘的手,衝她龇牙咧嘴:「鬼才像你!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那一臉的吊孝鬼模樣,我阿娘豈是你可比的?」
別看我如今才五歲,可我在學堂裡除了學功課,罵人的功夫也是學了不少。
她不惱不怒,笑著看我:「瞧你伶牙俐齒的模樣,我們家聿兒都比不得你。」
我還要發怒,阿娘拍了拍我的手,叫了一聲「阿樹」。
下一秒,阿樹姐姐便出現了,她力大無窮,單手拎起了那女子,便將她丟在門外。
耳邊聽到好大一聲落地的尖叫聲,我才開心地笑了起來。
阿樹姐姐不是阿娘的侍女,她是從許多年前便跟在阿娘身邊的奇人。
小時候她便經常用手拎著我轉圈圈,像阿樹這樣的人,阿娘身邊還有許多。
有會飛檐走壁的劉伯,有會制毒的紅藥姐姐,還有會縮骨術的溫臨叔……
阿樹沉聲道:「小姐,沈晏這個王八吃煤球的,竟敢這麼對你,你讓我把他扔井裡去,眼不見為淨。」
阿娘隻是將我抱在懷裡,柔聲笑著:「阿樹,若是我不在了,你便回雁南山吧,你也許多年沒回去了。」
阿樹轉過頭,沒說話。
4
我繞過回廊,聽見幾個丫鬟在說悄悄話。
「侯爺接回來的那名女子,性子倒是極好,溫溫和和,說話都帶著氣聲兒。不像我們夫人,總是冷冷清清的。」
「是呀,聽聞她才是侯爺從前求而不得的心上人,若不是她當年嫁到塞北去,哪裡輪得到眼前的這位。」
我停住腳步,抽出了腰間的鞭子,便往她們腿上抽去。
「狗奴才,也不看看是誰養著你們。你們若是這般喜歡她,明日我便讓你們同她一起出府去,如何?」
「小姐饒命,奴婢知錯——」
我哼了一聲,任由她們磕頭。
不過半日時光,我就知道了大半個故事。
那女子名叫蘇婉清,原與我阿爹有過婚約,卻在十六歲那年,突然便鬧著要退婚,轉頭便嫁給了當時還是三皇子的裴雲澈。
後來,三皇子因牽扯一場案件,被派至塞外,成了如今的靖遠王。
我聽阿樹說,蘇婉清之所以會和離,是因為靖遠王私下養了外室,甚至連自己生的孩子都分外親近那外室,於是她便連孩子都不要了,堅決地和離回了京城。
當天夜裡,我抱著睡枕穿過院落,去找我阿娘睡覺。
一進院子,便聞到一股熟悉的桂花香味。
一抬頭,便看到我阿爹手裡拎著一個食盒,站在黑漆漆的樹底下。
我目不斜視地往前走,卻被他一把拉住。
「月兒。」他蹲下身,捏了一塊桂花酥放在我嘴邊,「白日裡是阿爹做得不對,不該對你們發脾氣,你幫幫阿爹,讓你阿娘開個門行不行?」
我緊閉著嘴,轉頭避開那塊糕點,悶悶地開口:「那你能把蘇婉清趕出去嗎?我和阿娘都不喜歡她,你明明知道她會害阿娘流眼淚,為什麼還要留著她?」
我咬著牙,吸了吸鼻子:「她要治病,要錢……我都有,我的小豬罐裡有許多錢,我可以都給她,你讓她不要搶我的阿爹,不要讓我阿娘難過,行不行?」
我的小豬罐子偷偷存了許久,是想等阿娘生辰那日,為她做一身漂亮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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