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你餘生

他卻猛然伸手,拉住我的手腕。


「我怕再不說,就晚了。」


我把他的手扯下,「已經晚了,你別告訴我其實你也愛我這種話,真沒什麼必要,我現在過得很好。」


一腔深情錯付又如何。


錯過就是錯過。


當初不珍惜,現在就別回頭。


10


春節前幾天,和葉軒吃完晚飯,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散步。


他突然說,想帶我見家長。


我沒做好準備,捧著一杯熱奶茶,愣愣地看他。


他也低頭看我,澄清的眼暖意融融,像是收納了整個冬日的光。


伸出手,幫我整理了下圍巾,他溫言溫語,「怎麼,害怕嗎?」


我眨眨眼,「有些快。」


他忽然抱住我。


「可我等不及了,阿許。」


我無言,用另一隻手拍拍他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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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起身,又和我對視,眼眸深處是化不開的溫柔。


我內心觸動。


「我本來想,再多給你點時間走出來,可我也會害怕,害怕你再對他動心。」


原來他都知道。


我頭偏了一些,有些心虛地不敢看他。


自從和孟文慎把話說明白,他開始隔三岔五地去我家。


來得比葉軒的頻率還要高。


我無奈,我爸媽也算是看著孟文慎長大,又覺得孟文慎無微不至照顧我十幾年,早已將他奉為座上賓。


尤其是我媽,最近已經開始旁側敲擊我們兩個是否有情況,我頭搖得像撥浪鼓,說男朋友你也見過了,別再說些有的沒的。


「你不要亂想。」


「阿許,其實你心裡那個人,一直都是孟學長吧。」


他拉起我的手,往前走,狀似無意地開口。


可我已經敏感地察覺出他的不安。


「還記得去年我第一次跟你表白嗎?」


我抿嘴笑了,當然記得。


那天,我惦念孟文慎中午不好好吃飯,在家裡為他煮了粥,又炒了兩個清淡的菜,打包好後,準備開車給他送到公司。


可昨夜剛下過雪,行至半路,我的車倒霉地打滑拋錨了。


我停在路邊,一籌莫展。


正巧,葉軒經過,問我去哪兒,他送我。


我沒有推辭趕緊上車。


車內的背景音樂柔和溫婉。


「I say love it is a flower. And you it's only seed.」


我說,愛是一朵花,而你,是它唯一的種子。


我心裡隻想著孟文慎,沒有注意葉軒隱秘的心思,他看我無絲毫反應,在等紅燈的間隙,變魔術一樣地從後座拿出一捧玫瑰,「聽人說,告白要從一束花開始。」


見我怔住,他笑彎一雙眼,微紅了耳朵,強裝鎮定。


「今天問了文聽,你晚上沒什麼事,本想著晚上約你出來,沒想到提前碰到你了。」


我沒接花,就那麼尬住。


「對不起,葉軒,是我做什麼事情讓你誤會了嗎?我對你沒有那個心思。」


他眼裡的笑意散了幾分,卻還是紳士地把花收了回去,放在後面。


「不是的,知許,是我著急了,嚇到你了嗎?」


我搖頭,狠狠心,覺得不能給人希望。


「我有一個喜歡了九年的人,所以,對不起。」


回憶被額頭上溫潤的觸感拉回。


他將額頭抵上我的,「我那時候想,他一定是個很好的人吧。」


「後來,我發現他是孟學長以後,心裡沒有太驚訝,隻是很不安。」


「你們青梅竹馬,相伴這麼多年,他還這麼優秀,一直都是我的榜樣。」


「我會想,現在他這麼在意你,你會不會後悔和我在一起。」


葉軒閉著眼睛,我看不到他眼睛裡的情感。


但他的語氣,無助又彷徨。


一聲一聲地直擊我心。


我剛要開口,他卻睜開眼,暈開笑意,「可是,現在我想通了,孟學長很好,可我也不差呀。」


我也笑。


你是小太陽,怎麼會差。


「他和你有過十年二十年,可我們也認識了近三年,我和你,未來還會有三十年,四十年,怎麼算都是我愛你時間長。」


說完,他扣住我的手,堅定無比。


我蒙了。


他這情緒轉變太快,我都來不及安撫,人家已經自己攻略完自己了。


天空又開始飄雪。


我親上他的眼睛。


「那就除夕吧,我跟你回家。」


他眼睛又變得亮晶晶,雙手捧住我的臉,親了上來。


水蜜桃的味道。


這人……


「你什麼時候吃的糖?」


我拿手肘懟了一下他。


他佯裝吃痛,「你去買奶茶的時候,我還特意問了人家哪個口味最好吃。」


我有些好笑,每次接個吻他都要花點小心思。


真是……還怪可愛的。


11


春節後,我一直刻意避開和孟文慎見面。


沒想到是文聽先看不下去了。


小妮子傷心得很,「阿許,真的要鬧得這麼僵嗎。」


我捏捏她的臉,「你別瞎琢磨,我現在的確不能坦然面對你哥,在意識到愛上他的那天,我就預想到了這個結果。」


文聽不懂。


我笑,「愛過的人當不了朋友。」


二十幾年的感情不可能說淡就淡,孟文慎在我心裡,會有一個很重要的位置。


但不能再親近。


這對我們三個,都是一種傷害。


「可我哥住院了,他不讓我告訴你,胃出血,醫院都下病危通知書了。」


文聽眼淚終於繃不住,崩潰大哭。


腦子嗡的一聲,我倒吸一口冷氣,這太過突然。


茫然無措地開口,「他,他在哪家醫院?」


12


趕往醫院的路顯得無比漫長。


過往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在我腦子裡回放。


生病發燒,他會徹夜守著我,我看他眼底熬出烏青,每次都心疼得不行。


胡鬧時,他沒有一次紅過臉。


每次都會耐心地等我說出自己的委屈,安慰引導。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對我,比對文聽還要溫柔耐心許多。


太多太多了,九年的光陰橫亙其中,我已經分不清是愛慕還是依賴。


十八歲那年,孟文慎給我舉辦生日宴。


慶祝時,我舉起酒杯,笑眯眯看著他,「我成年了,可以喝酒了吧!」


他無奈點點頭。


誰料我是一杯倒。


紅著臉,被他背著回家。


在他後背上貪戀地嗅著他的氣息,「孟文慎,我好喜歡你啊。」


「我也喜歡你,但是阿許,你還小,你以後會遇到很多很多的人,經歷形形色色的事情,我不能,在這個時候許諾你一些事情,我怕你後悔。」


「嘻嘻。」


我趴在他背上笑得一臉知足,心想,我怎麼會後悔呢?


我還能遇到比你更好的人嗎?


不能了吧。


但我的確沒想到,孟文慎懦弱至此。


承認他對我的感情,真的有那麼難嗎?


當年覺得我小,去年為什麼還在猶豫?


說白了,就是矛盾又自私。


貪戀我對你的愛意,又不想坦然面對自己的內心。


憑什麼?


可所有的不甘,在我聽到他命懸一線的時候,都變得縹緲了起來。


我不想再怨他,隻盼他平安。


「阿許,你別哭了,他已經做完手術了,醫生說隻要好好配合,就沒事的。」


文聽停頓了一下,「可他現在偏偏不願振作,我隻能想到你。」


她遞給我紙巾,我才發現自己已淚流滿面。


微信鈴聲響起,是葉軒。


我沒有準備瞞他,「我現在要去醫院,孟文慎情況很不好。」


那邊安靜一瞬,立馬開口,「我送你。」


「不用,文聽開著車呢。」


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你不要亂想,隻是去探病。」


說這話的時候,文聽側目看了我一眼,仿佛這話被我說得有些無情。


「阿許,是你不要亂想,事分輕重緩急,這個時候不用解釋這些。」


我難過得無以復加。


13


淡淡的消毒水味彌漫在空氣裡,我坐到病床邊,靜靜地看他睡顏。


許久不見,他竟然憔悴成這樣。


許是能感知到人進來,他睜眼,看到是我,笑了。


我忙起身,「喝水嗎,我去給你接杯溫水。」


就著我的手,孟文慎微抿了兩口,「聽聽告訴你的嗎?」


「聽聽不說,你打算一直瞞我嗎?」我面無表情。


「對。」


「以後能別拿命工作了嗎。」


「好。」


「能好好照顧自己嗎?」


「能。」


半晌,無言。


「阿許。」


「嗯?」


「我愛你。」


……


他閉上眼睛,不再看我,自顧自說話。


「我看你從嬰兒大小到亭亭玉立,感覺真是歲月匆匆。」


「許叔他們離婚後,你誰也不跟,隻說跟我,我們兩家是世交,長輩們不會有意見。我當時就想,我一定會好好疼你,陪你好好長大。」


「你比聽聽更黏人,我心裡,也更偏向你,當時也隻當是對妹妹的感情。」


「所以,當你十五歲第一次隱晦地說喜歡我時,我慌了,失眠了一個晚上。我想,小丫頭小時候的尿布都是我換的,我怎麼能讓她對我產生這種情感呢,這太荒謬了,我感到罪惡。在你還分不清什麼是愛情時,可能隻是錯把依賴當成了動心,我得給你糾正回來,但三年後,你趴在我背上,還是說喜歡我時,我動搖了。」


「但當時我太忙了,我無法回應你這份感情,我能分給你的時間太少,你才剛成年,馬上要升大學,人生最美好的時光即將開始,我不能剝奪你自由戀愛的權利,所以,我又退縮了。」


「但我沒想到,你大學竟然開始那麼用功,我心裡訝然,卻已經明白了幾分,你想幫我。」


他說到這兒,聲音已經有些喑啞,他用一隻手捂住眼,我看到指縫間湿潤了幾分。


看吧,他原來都知道。


知道我一直都在追逐他。


「阿許,我知道,說什麼都已經沒意義了,但我還是想解釋一下,去年聖誕,隻是個誤會,自從明白你的心意後,我就沒再有過任何女人。」


「我以為,一切都能水到渠成,但我忘了,不說出口的愛意,什麼都不是。」


「這些年,我讓你不安,讓你糾結,讓你痛苦,所以如今我失去你,是我咎由自取。」


……


孟文慎斷斷續續說了很多,從醫院出來的時候,我腳下空飄飄的,像踩在雲上。


他錯了嗎?


立場不一樣,我能怪他不長嘴嗎?


心裡也空落落的。


當你發現你暗戀十幾年的人,也一直愛你時,是什麼感覺?


說實話,感覺不太好。


去年聖誕節後,我們的關系降至冰點。


我說他髒,不懂潔身自好,惡心,他的電話也統統掛掉。


他後來沒了耐心,問我怎麼樣才能同他好好說話。


我噙著冷笑問他,為什麼是個女的你都不拒絕,我卻不行。


他生氣了,讓我別這麼說自己。


我跟他對峙,問怎麼,感覺這麼說作踐我自己了?


我說,我也沒那麼稀罕你,你不是希望我談戀愛嗎,我談,別管我。


他說,不管,去吧,好好談。


……


14


「阿許,能不能看路。」


溫潤清澈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我茫然抬頭,映入眼簾的是葉軒焦急的俊臉。


心裡沒來由一陣踏實。


我緊緊抱住他,無聲哭泣。


「怎麼了,學長情況怎麼樣?我明天再陪你過來?」


我搖搖頭,他不再多問,隻是摟著我等我平復情緒。


同時,他將手中的圍巾幫我圍上,溫言詢問,「先回家好不好,在外面站久了容易感冒。」


我乖乖點頭,攥緊他的手跟著他走。


到家後,下車之際,忽然想到了什麼。


回頭看他。


「葉軒。」


「嗯?」


「我不是因為賭氣,也不是因為當時情緒不好,才跟你在一起的。」


他頓住,展顏,「我知道,怎麼突然說這些。」


「因為我在乎你,不想讓你多心,不想讓你失落。」


我轉身,抱住了他,「我不想騙你,我不敢說我現在有多麼愛你。」


「但是,我真的很喜歡和你在一起,這種感覺, 是我從未感受到的。」


和孟文慎鬧掰那段時間,我生活過得一團糟。


文聽擔心我,覺得我和孟文慎鬧成那樣,不太可能了, 知道葉軒對我有意, 拜託他在不忙的時候陪我下。


酒吧昏暗的燈光下, 他坐到我身邊,抽走我手中五彩的雞尾酒。


「知許,失戀也有很多方式可以走出來,喝酒很傷身體。」


他溫言勸慰,我對他苦笑,「我這可算不上失戀, 頂多是一廂情願。」


說完,就要去奪酒杯。


酒杯卻被推得更遠,我夠不著,趴桌子上一邊埋怨一邊掉眼淚,「連你也欺負我,為什麼每次見你我都這麼狼狽。」


他看著我,滿眼心疼。


借著醉意,我湊近他,「你還喜歡我嗎?」


他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喜歡,但我不想乘人之危。」


我搖頭, 認真道, 「我現在很清醒,我們試試吧。」


我承認,當時我帶有三分賭氣, 兩分醉意。


但我也真的是, 很喜歡和他待在一起的感覺。


舒服, 自在, 溫暖。


思緒回籠,面前的葉軒摸摸我的頭發。


我繼續瓮聲瓮氣, ?「你知道的,我過去隻接觸過孟文慎一個人,我再去付出很深的感情, 需要時間。」


他笑笑, ?「我知道。」


「我以後會避免和他見面, ?但我們兩家的關系, ?肯定還會有接觸。」


「阿許,是發生什麼了嗎, ?你怎麼忽然這麼不安?」


小聲嘟囔:「你自己沒手機嗎。」


「完而」他揉揉我的臉,親上我額頭,「結婚吧。」


我錯愕, ?撲哧笑了。


「你就這麼求婚嗎?」


他卻變魔術一樣地拿出戒指, ?「很早就準備好的。」


「家長也見過了,我已經迫不及待想把你娶回家了。」


車窗外, ?煙花綻放。


車內, 他眼睛裡映出點點銀亮的波漣。


我伸出手指, ?內心被愛意充斥。


「好。」


世上不在一起的理由有很多, ?忙、累、沒感覺、不合適、為你好……


而愛的表現隻有一個:就想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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