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華後傳

那模樣比起陳柔還要更加惹人憐惜。


我遠遠就瞧見了周楚之的身影,陳柔此時在氣頭上,見著眼前的阿蕪一言不發,更是氣焰囂張。


「一個賤婢,居然爬上了龍床?你以為如今你成了妃子,就能跟我平起平坐了?


「隻要本宮一句話,陛下一定會殺了你!」


阿蕪捂著臉,膽怯怯地抬頭,聲音嬌柔到不像話。


「貴妃娘娘,你別欺負我……」


這聲音我聽了都心疼。


更別提周楚之。


總歸昨夜軟玉溫香在懷,一夜便封了妃,可見周楚之還是喜歡阿蕪的。


「你別用這種腔調同本宮說話,惡心死了!」


陳柔暴怒,高舉著手又想打人。


這次巴掌並沒有落下來。


周楚之抓住了她的手腕,臉頰上還有著昨日在桃花苑裡爭執時,被她劃傷的痕跡。


若非如此,周楚之也不會心情不暢喝悶酒。


最後被阿蕪鑽了空子爬上龍床。


或許一開始還是有些愧疚的,畢竟曾經許諾過陳柔,可當自己親眼看著她囂張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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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丁點的愧疚,早就化為過眼煙雲。


我當了這麼多年的商人。


對於人心,可謂了如指掌。


我就靜靜看著陳柔從最初的驚愕漸漸化為悲憤,大庭廣眾之下指著周楚之,字字句句都在責備他,說他是負心漢。


一介帝王被心愛之人當眾責罵。


這滋味並不好受。


我就冷眼看著周楚之越過陳柔,帶著阿蕪離開。


陳柔站在原地看著這一幕。


嘶吼著,扭曲著。


最後蹲在地上低聲哭泣。


熱鬧都看完了,我慢慢走了過去。看著依舊還在哭泣中的陳柔:「信了男人的山盟海誓,活該落得個如此下場。」


但凡聰明一些,這時候就應該主動示弱。


勾起男人的愧疚心。


可偏偏將情愛放在第一位,眼裡容不得任何沙子,那自然就會有諸多問題。


周楚之不是別人,是帝王。是最不能夠一心一意的人。


陳柔,從一開始就錯得離譜。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陳柔慢慢站起身,用帕子抹著淚,那張臉憔悴不已,早就沒了往日的明媚。


「是啊,看你口口聲聲稱頌的情愛,是如何一點一點變成刀子扎進你的心的。


「痛嗎?


「那我可太開心了。」


當初我沒有將劍刺進她心口,就是為了讓她親眼瞧瞧如今這一幕。


她為了所謂情愛害死我的孩子,高頌著情愛至上。


那我偏要她。


一點一點在她最在意的情愛裡絕望死去。


7


寶兒問我:「不過是納了個妃子,陛下最疼愛的依舊是她。陳貴妃為什麼會如此傷心?」


未曾有過情愛的寶兒,她說她看不明白。


「因為她很笨,相信男人真的能夠給她世上獨一無二的情愛。」


可這世間男子最是薄情。


三妻四妾是常態,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尤其在帝王身上,顯得那樣滑稽可笑。


「是她貪心了。」


就如同當年的我。


8


但陳柔和我想象的還有些不同。


為情愛痛哭,也能夠為她的情愛收起所有羽翼。


強忍著心裡的不痛快,將自己塑造成廟裡的菩薩,溫順恭良地來到周楚之身邊,一點點勾起他的愧疚之心。


不出一月,陳柔就強撐著尚且虛弱的身子,對周楚之頻頻示好。


掌上舞、驚鴻曲。


所有擅長的,陳柔都咬著牙來了一遍。最後惹得周楚之心疼不已,終是重新給了她所有寵愛。


我問阿蕪:「你這一個多月的寵愛,如今被她奪走了,可否傷心啊?」


阿蕪搖搖頭,擺弄著手上的玉镯。


「帝王的情最是不靠譜,還不如富貴日子實在呢。」


她眼裡清明,並無半點傷心之色。


是我欣賞的女子。


陳柔重新收攏了周楚之的心,又恢復了以往的頤指氣使。


「賀錦書,你莫以為用一個小小的阿蕪就能夠對付我。鹿死誰手,還尚未可知!」


是啊,尚未可知呢。


9


邊關戰爭不斷。


和北涼一直關系友好的部落遣人進京,以修兩族之好,共同商議御敵之術。


接風宴席上。


部落小王子和陳柔的大哥陳術交談甚歡,瞧著像是多年未曾見面的好友。


我之前便查過。


這二人多年前就相識,因才華惺惺相惜,不是親兄弟卻勝似親兄弟。


小王子舉著酒杯站了起來,先是看了我一眼,目光很快撇開,然後盯著坐在周楚之身側的陳柔笑道:「皇後娘娘當真鳳儀萬千,讓我等臣服。」


陳柔捂著嘴輕笑,瞥了我一眼,眼裡滿滿的都是炫耀嘲弄。


仿佛在說——


瞧,我比你更有皇後威儀。


如此拙劣的計謀,放在這等場合中,我隻覺得丟人現眼。


陳柔得了面子,自然也知曉今日宴會事關重大,便擺擺手解釋:「本宮不過一介貴妃,王子抬舉了。」


我不動聲色地看著這一場鬧劇。


且不說皇後和貴妃的宮裝不同,便是我同周楚之並排而坐,陳柔就算是再得寵,在這樣的場合裡也必須坐在下方。


誰是皇後,明明一眼便能瞧出來。


偏偏來了這麼一遭。


想給我下馬威而已。


寶兒憤憤不平:「看來這個部落王子,和陳家是一伙的。」


我點頭。


「那就不能留了。」


10


對策,我還尚未來得及實施。


陳柔便按捺不住了。


當我知道消息,陳柔想要對付阿蕪,將她送進這個部落王子的房間,企圖毀掉她清白時。


阿蕪早就來了個偷梁換柱,直接將陳柔打暈丟了進去。


至於部落王子,此時躺在地上。


心口上插了一把匕首。


「我在浣衣局這麼多年,見過不少陰謀詭計。咱們這位貴妃娘娘,一向瞧我不順眼,今日卻突然笑臉相迎,邀我喝酒,還說送我一身衣裳,可以讓我來這裡換上。我便曉得她想對付我,故意裝作喝多了酒,讓她攙扶著來到這裡。」


阿蕪聲音有點顫抖,許是經歷了一場惡戰,如今有些脫力,整個人就靠在我的肩膀上。


她派人給我送信的時候,我正準備回鳳儀殿。這件事情過於隱秘,不能讓任何人知曉。


寶兒也必須陪著我的替身回到鳳儀殿。


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曾經離開過。


這樣,之後就算發生任何事情,我都會有強有力的不在場證據。


如今這間房裡。


除了昏迷不醒的陳柔和已經被殺死的部落小王子。


就隻剩下我和阿蕪。


阿蕪說著話,目光卻越來越冷。


「她想利用部落王子毀我清白,既然都不是什麼好人,那我也不必有什麼愧疚。」


「所以你殺了部落王子,想嫁禍給陳柔。然後眾目睽睽之下,周楚之必須要給部落一個交代。」


這樣江山和美人。


就必須在中間有所選擇。


阿蕪臉上沾染了些許血跡,她笑得有些癲狂:「我等待了這麼些年的富貴日子,誰都不能毀了。」


雖和我最初的計劃有所偏差。


但如今這般結局,也算是在我的計劃當中。


江山和美人。


我很想知道周楚之究竟會選擇什麼。


正當我出神之際,阿蕪卻忽然掏出另一把匕首,狠狠扎在我的肩膀上,然後伸手將我推進了房間裡。


動作迅猛兇狠,當真沒有半點猶豫。


尖銳的疼痛讓我一瞬間有些失了神,整個人被推進了房間裡,半跪在地上,捂著肩膀不斷流血的地方。


她就站在門口笑:「我從不信任何人,隻信人定勝天。」


「所以這場局,你不僅想要毀了陳柔,也同樣想要將我除去,對嗎?」


我終究是大意了。


想過阿蕪是一個有野心的人。


卻未曾想到。


野心之大,甚至連我也想要殺。


「皇後娘娘,我很感激你把我救出浣衣局,甚至讓我當上了嫔妃,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


「但人心是貪婪的。


「今日這局,我不僅可以除掉陳柔,也可以讓你身敗名裂。你們二人無論如何,名聲都一定會毀掉的。


「到時候,後宮中就隻會剩下我一人。」


阿蕪伸手輕撫著自己那張臉:「憑借這張臉,我一定能成為陛下最寵愛的女子。這樣,我就能成為貴妃、皇貴妃,甚至是皇後!」


她笑得越來越癲狂,眼中勢在必得。


果然心中無愛,做起這種事情來當真是狠辣果決。


若非今日她想要的,是我的性命。


我或許還會覺得她有膽魄。


「可是阿蕪,你當真覺得我就任你宰割嗎?」


我捂著肩膀看著她。


阿蕪目光微冷:「我在浣衣局多年,手上的力道可不是你這種養尊處優的人能夠比的。」


她直接衝進來,想要掐我的脖子。


肩膀上的傷,便是動一下都疼痛非常。但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我依舊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我緊緊握住她的手,阿蕪想要掏出匕首繼續刺我。我被死死壓在桌子上,看著泛著寒光的匕首不斷靠近我的脖子。


「賀錦書,別掙扎了。」


她眼神兇狠。


雙手握著匕首,要朝著我狠狠刺下來。


為了能活,我咬著牙握緊匕刃,任由鋒利刀刃劃破我的手掌,卻怎麼也不敢松手。


松了手,我便會丟了性命。


這不該是我賀錦書的結局。


這二十載的拼搏,我才擁有了無數財富。成為了皇後,甚至我還想要染指皇權。


我做了那麼多,收買了無數大臣,掌握了無數人的秘密,也讓許多人為我所用,也用錢財讓北涼百姓對我臣服。


對,暗衛。


初十一!


他今日被周楚之調走,名義上畢竟是帝王的暗衛,因此並沒有待在我身邊保護我。


但我忽然想起了當初讓初十一教我武功,為的就是有朝一日遇到這種情況能夠自保。


如今。


也算是派上用場了。


我拼命想著他曾經教過我的一招半式,然後右腿膝蓋彎曲,用盡全力往上一頂。


手裡的力道卸了三分,匕首差點戳進我的心口。


阿蕪痛苦哀號一聲,我便趁機狠狠推開她。然後奪了她的匕首,沒有給她任何開口求饒的機會,直接反插進她的心口。


是她先要我的性命,我自然沒有半點愧疚。


整個房間裡一片狼藉。


我還有時間,所以我強忍著疼痛立刻收拾了現場。用盡全部力氣將阿蕪拖了出來。


出門附近就有一處湖面,深夜拋屍是再好不過。


等我做完這一切,已經沒有了半點力氣。


扭頭看著依舊昏迷不醒的陳柔,想著我那死去的孩子,我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


「接下來,就該是你的死期了。」


11


當那扇門推開,周楚之和其他使臣看見房間裡的那一幕時,雖沒有人能夠證明陳柔是兇手。


可是堂堂貴妃出現在別的男子房間裡,手中還握著匕首昏迷不醒,身上的衣裳也有些凌亂。


部落王子倒在地上已經沒了聲息,地上鮮血淋漓,看起來像是經過了一場惡鬥。


這本就是一場說不清的隱晦之事。


那些跟隨而來的使臣紛紛都變了臉色。


最是受寵的小王子死在了北涼,他們回去根本無法交代,而這本該就是部落王子休息的地方。


那就勢必要北涼的帝王給出兇手。


陳柔終是醒了過來,她一眼便看到手中握著的匕首,嚇得直接丟在地上。


「怎麼回事?」


一抬眸便瞧見部落王子的屍體。


臉色嚇得煞白,她慌張地跑進周楚之懷中,祈求安慰。


「陛下,我害怕。」


陳柔滿臉茫然之色,止不住地害怕。


那些個使臣紛紛跪在地上,要求周楚之給出一個說法。


周楚之滿臉糾結之色。


若選了美人。


那麼就無法給部落交代,而陳柔也勢必會背上妖妃的罵名,周楚之就會漸漸失去民心。


若選了江山。


那麼所謂的白月光,就會死在他手裡。


這可當真是難以抉擇呢。


12


江山與美人。


周楚之最後還是閉著眼選擇了前者。


他輕撫著陳柔的臉頰,滿臉的痛苦之色。但是手下還是堅定地將匕首送進了她的心口位置。


「對不起,阿柔。欠你的,我來世再還。」


周楚之聲音微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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