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震怒地敲著拐杖，下令將小娘從偏院搬到浮生院。
這無疑是在警告府中下人，現在她有了兒女傍身，不同往日，日後不得忽視。
趁老夫人給大家立規矩時，我躲在小娘日常起居的地方仔細偵查。
轉了三圈後，我才發現梳妝臺上的端倪。
小娘往日裡用的香粉和香膏被人做了手腳，裡面放了過量的原料。
這原料原本過量了也沒什麼。
但若是跟嬤嬤們親手縫制的宮廷香包，味道混合在一起。
長久以往，就會導致早產。
嫡母是料定了小娘讀書少，又不敢反抗嬤嬤，才敢這樣逼她早產。
但現在東西早被嫡母處理掉了。
空有一個香包，根本沒辦法和正院對質。
更何況，她現在還懷著嫡長子。
可我沒想到的是，正院報應來得這麼快。
嫡母這胎本來就沒有坐穩，又是靠猛藥懷的。
一下子經歷婆母和夫君的雙重責罵，她徹夜難眠。
小娘搬去浮生院沒幾天，嫡母就大出血，連太醫來了都沒有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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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嫡母悲痛欲絕，我路過她院外都能聽得清楚。
這時，沈錦遙給她出了個妙計。
叫她去我爹耳邊吹耳旁風，把我小娘含辛茹苦生下的男孩抱到正院裡。
到時候我小娘在月子裡，肯定會傷心欲絕，導致食不下咽，身體虛弱，甚至默默病死。
嫡母聽了沈錦遙一番話，明顯是有些意動，頓時止住了哭聲。
但她們不知道。
我給她們準備的翻盤好戲，還在後面！
當時謝瞻回宮後，立即將那天在醫館裡的所聽所得，全部稟報給了皇帝。
這種有關民生的大事，他肯定會派人下來查。
算算時間，現在也該東窗事發了。
皇帝在御書房看到證據後，當場震怒，質問我爹素食孕的方子，究竟是對還是錯！
我爹嚇得頭冒冷汗，連續呈上三封奏折請罪，皇帝都一眼不看。
眼見著沈錦遙大禍臨頭。
嫡母還沒來得及搶走我幼弟，就親自扛下了罪名。
她替沈錦遙扛下了一切，說：
「素食孕其實是我的個人信仰，但不知道為什麼流傳了出去。女不教母之過，一切都和小女無關，罪婦自願承擔後果。」
最終，嫡母的母族和丞相府十倍補償了民間孕婦。
又聯手一起求了皇帝，才保下了嫡母的一條命。
但為了沈錦遙的名聲，她也不能再留在丞相府。
老夫人一聲令下，將嫡母罰去鄉下的寺廟清修。
嫡母走的那天，全府的女眷都需要出來送行。
沈錦遙一看見我，就恨得咬牙切齒，眼睛紅得滴血：
「都怪你這個賤婢，你害死我幼弟，趕走我母親！早知道有今天這日，當初放那香膏時，我就應該換成毒粉，將你娘直接毒死！
「你給我等著，我是丞相府的嫡女，是太後娘娘親口說的花仙。再等幾年，等我成為名正言順的太子妃。到時候，我要你死。」
沈錦遙在我身邊說完後，又惡狠狠地瞪了我小娘一眼。
我小娘不明所以，衝著沈錦遙溫婉一笑。
氣得她甩袖離去，再也沒有往日裡的清高體面。
幼弟滿月那天，父親看著他可愛的模樣，忍不住心頭大喜。
直接將我娘從妾室抬為了側夫人。
這下，沈錦遙最引以為傲的皇家書院，我也能進了！
12
上輩子，因為嫡庶有別，所以我隻能偷偷躲在角落裡，聽沈錦遙煩躁地背書。
沒想到這一世，我竟然如願進了皇家書院。
沈錦遙提前一年進了書院，她又是身份高貴的嫡長女。
她一發話，整個書院的千金小姐集體孤立了我。
但我來這裡不是為了交朋友，是為了讀書。
為了趕上沈錦遙，我拼命背書，背四書五經，背千字文，沒日沒夜地去溫習功課。
終於在夫子提問時，我能輕松應答，答出皇子公主都不會的問題。
「盡歡，你才在這裡學了一年，竟然學會了這麼多。
「連夫子都誇你有天賦，日後必將成大器呢。」
除了小娘，我從未聽到過別人的誇贊。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搖頭，卻瞥見了安靜讀書的謝瞻。
謝瞻不經常來書院。
他有專門的老師，是朝堂上的大學士，連皇帝都會親自指導他的功課。
盡管如此，他依舊會時不時來書院聽課。
對我來說，謝瞻這種人隻能談利不能談情，最好是互相利用。
回神的瞬間，我察覺到沈錦遙的死亡凝視，她眼神愈發平靜冰冷。
她就站在窗外，平靜地、毫無生氣地盯著我。
我故作驚慌地收拾筆墨，轉身就跑。
盡管如此，我還是在廊橋上撞見了沈錦遙，以及她身邊的小姐們。
沈錦遙神色凌厲，清高的眼神裡泛著寒光，她輕聲道：
「盡歡，我是你長姐，也是京城裡人人豔羨的花仙，仙就是神，我是神女。
「而你不過就是一個庶女，竟敢對太子生出不軌之心！你知不知道，我才是未來的太子妃？」
我本來想走，卻瞥見不遠處謝瞻正往這邊走。
這一瞬間，我停下腳步，目光落在沈錦遙的身上，冷淡地問道：
「所以呢？你想說什麼？」
我不耐煩的態度，讓沈錦遙神色瞬間冰冷。
她瞥了一眼身邊的人，淡淡道：
「離太子遠點，哪怕是東宮選妃，你一個庶女，也不夠格！」
說完，沈錦遙身邊便站出來一位微胖女子，直接伸出手朝我推了過來。
我本來想躲，見到謝瞻馬上走到這邊，我便不躲了。
甚至我腳一歪，撲通一下，摔進了蓮花池中。
我在冰冷的水中拼命撲騰，掀起了陣陣的水花，露出頭的那刻，我驚恐地喊著：
「救命……」
廊橋上的小姐們都被嚇得驚慌失措，沒一個人敢上前救我。
我又在水中閉氣了一會，撲騰著伸出了手。
要是沒人救我，隻能自救。
可不都說柔弱可憐的女子，會被男人憐惜嗎？
就在我胡思亂想之際。
一雙微涼的大手攬住了我的腰肢，將我從冰涼的池水中撈出。
我劇烈地喘著氣，身體貼在他的衣服上。
雙手無力地搭在他的肩膀處，睜著無辜可憐的眼眸看著他。
神色十分柔弱可憐，像極了受傷的小白兔。
隻見謝瞻喉結微微滾動，面無表情地將我抱到岸上。
溺水是假裝的，冷是真的。
我被凍得瑟瑟發抖，渾身止不住地哆嗦，嘴裡都能哈出白氣。
這時，兔絨大氅披在了我的身上，將我緊緊地包裹住，短暫地驅走我身上的寒氣。
我抬眼看向謝瞻。
他渾身都湿透了，身邊的太監急得拿手爐給他暖。
可他臉色極其不好，神色中透出些許的不悅。
我連忙起身，欲要解下大氅遞給他，卻被他制止。
「穿好。」
我彎下腰，行禮：
「盡歡謝殿下的救命之恩。」
他從我身邊經過時，隻留下了兩句話：
「這樣拙劣的騙術，你真以為孤會上當？
「我父皇那邊，每天不是崴腳就是落水的妃子，可太多了。他救都救不過來。」
13
這刻，我的心止不住跳動。
但別誤會。
我確定這不是心動，是心慌。
糟糕，竟然被他識破了！
可他既然識破我是在騙他，那他為何還要救我？
這時，謝瞻轉身看著其他人，嗓音冰冷：
「在皇家書院裡聚眾欺負同窗，真以為這是你們可以隨意放肆的地方？這次，孤就先罰你們將書院全都打掃一遍，不得偷懶。
「若再有下次，就逐出書院，家族三代子弟，永不錄用。」
我望著三層樓高的書院、五層樓高的藏書閣陷入了沉思。
這下，可有她們受得了。
但我也沒佔到便宜，連續發了三天高燒才痊愈。
之後我更加奮筆疾書，書院裡每次考核我都努力拿到第一。
就連我爹都聽說了我的才名，在晚餐時，大力誇獎我。
沈錦遙卻說：
「女子無才便是德，日後要進宮選秀，太後最看不上的就是才女。
「我是花仙，這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境地，世人哪一個不愛仙子？你就算讀了幾年書又有什麼用？」
她咬了口菊花酥放在盤子裡，渾身散發著清冷孤傲。
沈錦遙日常都穿繡花的裙子，每件裙擺都要繡上花瓣。
因此，書院裡的弟子都不願意叫她沈小姐，或者沈姐姐，更愛叫她一聲「花姐姐」。
沈錦遙每次聽到這個稱呼，眉眼間都滿是笑意，對這個稱呼喜歡得不行。
很快，太子年滿十七，皇帝有意要幫他選妃。
雖說選妃日子還沒定下，但消息已經張羅出去，大臣們都知道太子到了娶妻的年紀。
得知此事，沈錦遙便向她的一群小姐妹炫耀。
「馬上我就要成為太子妃了，以後的榮華富貴肯定忘不了姐妹們。人人平等，你們這聲花姐姐以後我還想聽。」
我捧著書，靠在窗前歪著腦袋看。
被人發現後，有人便故意說：
「花姐姐，你成為太子妃了，那你的庶妹呢？該不會被選成側妃，一同伺候太子吧？」
提到我，沈錦遙的笑容淡了不少。
她語氣輕蔑，譏諷道：
「庶妹能去參加選秀已經耗盡了她的運氣，側妃也要看家世，怎會輪得到一個庶女？
「更何況，我已經有了妙計，到時候太子殿下一定會對我傾心！」
滿口人人平等，卻又叫囂著庶女不配。
我將沾滿墨水的毛筆甩在她的後背上。
沈錦遙驚呼一聲，驚慌失措地看向我。
14
她怒聲道：
「沈盡歡，我的衣服都是繡娘一針一線繡的，你知道她們有多辛苦嗎？」
我衝她扮了個鬼臉，反手關上了窗。
前世，我是沒有機會參加選妃，甚至連太子的面都沒見到過。
自從小娘死後，我爹就再也沒來過偏院，更對我沒印象。
如今，小娘成為側夫人以後，她常常陪在我爹身邊噓寒問暖。
日積月累，我爹算是對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他大手一揮，讓我和沈錦遙一起去選妃。
我爹和小娘都對我沒抱希望。
尤其是小娘，她拉著我的手說：
「選不上也沒關系，小娘知道你從小就和別人不一樣。
「陛下給你取名盡歡，小娘也想讓你事事歡愉，不該活在深宅大院裡，不該被高牆紅瓦困住。」
昏暗的燭火映照在小娘的臉上。
她溫婉的容顏上生出了些許紋路。
眼神卻炙熱明亮，透出滿滿的寵溺。
我靠在小娘的腿上，悶聲說道：
「小娘，我平生最大的歡愉就是你能平安。可我不甘心隻是庶女，不甘心被人隨意擺布命運。若是沈錦遙成了太子妃，我們一家三口，準沒好日子過。
「宮門之上，權力最大。
「我一生不求情愛，隻求榮華富貴。」
就算我有才又怎樣，若是沒了外界的附加條件，才華也會走向陌路。
小娘勸說不了我，我也不後悔如今的選擇。
太子選妃那日，我在沈錦遙身上聞到濃重的花粉氣息。
她頭戴發釵，額前有盛開的菊花點綴，很明顯的精心打扮。
連同衣服都是盛開綻放的鮮花，每一處都顯現出她花仙的身份。
而小娘精心為我打扮的一番，卻不如沈錦遙的華麗昂貴。
她將我的眉眼描繪得纖細溫婉。
唇中點上朱砂紅遮蓋住唇色，特意選了件和牡丹相襯的服飾，披上雲肩，白珠緩緩垂落，渾身都散發出端莊大氣，卻又不失讀書人的淡然沉穩。
但和她相比，總是差了點華貴。
沈錦遙瞬間抬起下顎，眉眼間滿是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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