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皇後未立,丞相夫人也可為女子典範。
「傳朕旨意,將那兩位嬤嬤暫留於沈家,照顧沈夫人一同素孕。朕會讓人監督她們食素,不得動葷腥。」
全場寂靜。
沈錦遙驚慌失措地跪下來接旨,臉色瞬間慘白。
6
沈錦遙強顏歡笑,卻不敢違抗聖旨。
她隻好俯身行禮,拜謝陛下隆恩。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沒人敢再輕舉妄動。
託嫡母的福,正院那邊終於撤了廚房的侍衛。
隻有白天正餐時,嬤嬤會檢查餐食。
可我見不得小娘餓肚子。
光吃素食腹中胎兒發育不穩,到生產時,恐怕又會有性命之憂。
於是,我偷溜進廚房,白天晚上交替著來,用油紙包裹著葷食拿給小娘。
小娘最初不敢違抗皇命,一直不敢吃。
我伸手摸了摸她隆起的小腹,故作懵懂天真地說:
「他真的會從你肚子裡出來嗎?要是不吃肉的話,他沒力氣出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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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神色有些動容。
她猶豫片刻,便夾起盤中雞肉,飛快地吃了起來。
正院那邊心心念念著嫡長子,自然不會再把目光放在我們偏院。
嫡母那邊雖說沒動靜,可她為了保胎無所不用其極,不可能一口都不吃。
但我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嫡長子保不住。
轉眼,到了小娘快要臨盆的時候。
最近這段日子,京城裡陰雨連綿,雨水越下越大,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我依舊記得小娘前世生產時,那樣艱難痛苦。
我掐算著日子,準備好了一切。
卻沒想到小娘早產了。
7
比前世的生產日提前了足足十天。
接生的穩婆是嫡母親自找的。
我站在門外,聽著小娘沉悶痛苦的喊聲,心裡一陣陣揪心。
我時不時探頭過去,害怕到手心都是冷汗。
嫡母卻坐在椅子上,淡定地喝著菊花茶。
「身為女人都要走這一遭,我早讓人看過了,她肚子裡懷著的,十有八九是個郎君。
「江姨娘這是在給丞相府帶喜,你放心,她喊得越響亮,說明孩子越健康。」
說罷,嫡母又伸手撫了撫她隆起的腹部,眼裡滿是得意。
小娘在屋裡聲嘶力竭,喊得聲響越來越大。
連這雨聲都蓋不住她的聲音,痛苦的嘶喊聲直擊人心。
婢女端出一盆被染紅的水,往外送。
我心裡越來越惶恐不安,害怕小娘出事。
「小娘……」
我站在門前欲要衝進去,卻被嫡母身邊的貼身婢子給攔住。
「二小姐,產房可不是你這小姑娘能進去的,你安生在外面待著,一會你幼弟就該出生了!」
「不行,小娘現在有危險。」
我有前世記憶,清楚地知道小娘現在性命垂危。
她喊得那麼大聲,卻遲遲不見孩子出生。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我的心就像是放在油鍋裡煎烤般,焦灼又無力。
沈錦遙站在一旁,神情淡淡,有些清高地說:
「要是姨娘生不出幼弟,隻能說她沒按照我的素食孕飲食,這可是毀了我的體面。
「母親,我是花仙,可萬萬不能被人毀了體面。」
嫡母淡淡地喝了口茶,笑吟吟地說:
「你聽,她喊得這麼大聲,铆足了力氣,怎麼可能生不下來?」
我渾身冰冷地站在門前,目光望著穩婆的背影。
不對!
小娘這一世沒有素食孕。
看這情況,絕不是她生不出來,而是有人在阻止她正常生。
要是耽擱的時間久了,不僅孩子會有危險,可能小娘也會面臨血崩。
我決不能讓前世重蹈覆轍!
我瘋了似的衝出去,從偏院一直跑,跑到我爹的書房前。
可我還沒進去,就被下人攔了下來。
「二小姐,老爺去上朝還沒回來呢。」
雨水滑過我的臉,模糊了我的視線。
耳邊傳來下人輕松隨意的解釋,明顯是不在意。
我轉身就跑,拼了命地往前跑。
哪怕是跑到雙腿發軟,我都不敢停下。
小娘的命、幼弟的命,都在等著我來救。
宮裡的嬤嬤還在丞相府,她們不都想看小娘生子嗎?
我使勁拍響房門,聲嘶力竭地喊:
「嬤嬤求求你們,救救小娘的命!
「小娘現在早產了,卻沒辦法生下來,嬤嬤,求求你們救救小娘……」
我苦苦祈求她們,奢望能被人聽見,喊到渾身力氣被抽空。
可緊閉著的那扇門始終沒被人打開。
許是我的動靜太大,驚動了外面的下人。
他和我說:
「二小姐,嬤嬤們都去十裡寺祈福了,聽說是大夫人讓她們過去。素食孕生產前必須要去祈福,才能保佑平安順遂。」
8
他在後面說些什麼,我都已經聽不清了。
小娘我必須救,嬤嬤肯定是被嫡母故意支開的。
恐怕小娘早產不是一場意外,是嫡母和沈錦遙暗中做了手腳。
明明是下雨天,我卻發現我渾身都出了冷汗。
我帶著所有私房錢跑出了丞相府。
我打算去藥鋪裡找穩婆,他們肯定能救小娘的命。
可我敲響了一條街的醫館,都沒人敢答應下來。
他們將我趕出來,滿臉無奈地說:
「現在誰還敢接生?這陣子難產的孕婦和夭折的胎兒太多,要麼就是沒力氣生產,胎死腹中,活生生熬死。」
「你是丞相府的二小姐吧,丞相府難道沒請穩婆嗎?讓你一個小丫頭冒著大雨跑出來。」
被拒之門外的那刻,我撲通一下跪了下來。
他們不敢去接生,怕出了意外丞相會怪罪下來。
就算是我拿命發誓,拿名聲作保。
可我終歸是無權無勢的庶出女,迎接我的是無情的關門聲。
大雨傾盆,我腦海裡反復湧現,前世小娘病逝前的畫面。
她臉色慘白,無力地躺在床上,眼裡含著淚,反復地揉著我的腦袋。
她讓我好好活下去,順帶照顧好弟弟。
可我真的救不了小娘,哪怕是我重生而來!
明明我都已經拼盡全力,為什麼還改變不了小娘的命運?
就在我瀕臨絕望之際。
一輛馬車忽然從拐角處行駛而來。
冷風吹動馬車上的簾子。
清冷淡漠的少年坐在馬車上,約莫十二歲的年紀,卻透出不符合年紀的成熟穩重。
他神色冷漠,雙眸緊閉,似是在閉目養神。
前世,我曾在沈錦遙的閨房裡見過他的畫像。
她舉起畫像,一直念著這是她未來夫君。
我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做出本能的反應。
我跌跌撞撞地衝上去,不怕死地衝到馬車前。
尖銳的馬鳴聲劃過整個街道。
我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兩個響頭。
「丞相府二小姐沈盡歡,拜見太子殿下!」
9
我喊得清晰響亮,生怕坐在馬車上的人會聽不見。
等我抬起頭來。
隻見一雙修長白皙的手指掀開了車帷。
少年探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意味深長地看向了我。
「盡歡……除了公主,父皇難得給女孩賜名,孤聽說過你。」
恐怕是我出生那日,時機恰到好處,給皇帝帶來了不小的震撼,這才讓他給我留下了印象。
我起身上前一步,跪在了他的右側。
「臣女,懇求殿下救救我的小娘。她現在難產,危在旦夕,卻沒有穩婆願意去沈家,求殿下主持公道。」
聞言,馬車上傳來一道清晰的嘆氣聲。
他從馬車上探出一隻手,隨即紙傘沒過我的頭頂。
紙傘替我擋住了風雨,卻讓我久久不能平復。
見狀,小廝慌忙跳下馬車,替他幫我撐住了紙傘。
他說:「孤如今尚未掌權,沈家的家事,孤管不了。」
我近乎絕望地看向他,眼裡悄無聲息地染上了淚水。
謝瞻卻神色平靜,緩緩垂下眸子,無情地說:
「沈小姐,請回。」
他是當今太子,怎能隨便插手臣子的家事?
既如此,我隻能走一步險棋。
哪怕是頂著殺頭的罪名,我也要搏一搏。
我跪在地上,聲音不卑不亢,堅定地說:
「殿下,您知道臣女出生時就有牡丹吉兆。盡歡的名字也是由陛下所賜。
「但無人知曉,臣女自幼便有夢中預事的本領。臣女知曉殿下是陛下親手撫養長大,可殿下如今卻想搬出長生殿。
「依臣女來看,殿下此時不應搬出,否則會與陛下離心。」
這種話,說出來便能落得殺頭的罪名。
我心裡一陣膽寒,渾身都止不住發抖。
前世,謝瞻和皇帝離心後,遭到奸臣挑撥,導致他被廢除太子。
不過,皇帝是真心疼愛謝瞻。
開國以來,廢除後又被復立的太子恐怕就隻有他一人。
馬車上的人倒是久久不出聲。
我心一橫,繼續道:
「求殿下救小娘一命,往後盡歡願意成為殿下在丞相府的一雙眼。」
話音未落,一聲肆意清雅笑聲傳來。
「你倒是膽大。
「既然你都賴上孤了,孤豈能有不救的道理?」
10
謝瞻願意救小娘,不過是因為我猜對了他的心事。
起碼目前對他來說,我是個有用的人。
謝瞻在幾名穩婆面前亮明了身份,沒人敢再違抗太子的命令。
他讓人快馬加鞭帶穩婆過去,自己順便將我帶上了馬車。
我將太子帶回來的那刻,嫡母和沈錦遙都嚇壞了。
她們紛紛站起身行禮。
太子卻不便在此久留,將我放下後,便叮囑了兩句。
「有孤在,沒人敢不給你娘平安接生。」
謝瞻的話,讓人心顫,也讓人安心。
小娘在屋裡疼得死去活來,穩婆來得晚,卻也來得及時。
要是再晚來一步,我不敢想會是怎樣的場景。
渾身的衣服都湿透了,不知是身上冷還是心裡害怕,身體總是忍不住發抖。
嫡母和嫡姐終究是忌憚太子,不敢再輕舉妄動。
隨著一聲嬰兒嘹亮的啼哭聲,我懸著的心總算是落下。
我激動地衝進去,見到小娘盡管有些虛弱,眼神是有力溫暖的。
她雙眸含著熱淚,扯動唇角,輕輕一笑。
「盡歡,額頭都磕紅了……
「疼不疼……」
我搖搖頭,貼在她懷裡,眼眶忍不住一紅。
無論前路有多兇險,至少此刻我保住了這輩子最愛我的人。
11
小娘順利生下幼弟,取名沈思禮。
我爹得知小娘險些難產,穩婆又不爭氣,連嫡母都不在意。
眼見著懷裡胖乎乎的兒子差點沒了。
他忍不住大發雷霆,不顧嫡母顏面,將她臭罵一頓。
雨過天晴,久居佛堂的老夫人姍姍來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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