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眾人叫習慣了秦總的秦時此刻像個耄耋老人坐在了餐桌旁。
他呆呆地看著那個海藍色的蛋糕,像是一尊枯槁的朽木。
突然,他看到了蛋糕下面壓著的紙條。
他用手慢慢地將紙條抽出來,上面是陸微清秀的字跡:
不管怎麼樣,秦時,當你看到這個蛋糕的時候,請為我們的孩子點上一根蠟燭吧。
孩子沒了,他又一次失控起來。
眼淚毫無節制地開始流,秦時伸出手去擦眼淚,可卻越擦越多,淚水從指縫裡流出。
他控制不住自己哭泣,於是他想咬緊牙關,讓自己不要哭出聲來。
可是壓抑到後來,他還是哭了出來。
他大聲哭著,可房間裡空空蕩蕩。
那個叫陸微的人,不會再來擁抱他了。
曾經,他在職場失意,是那個叫陸微的女人抱著他度過難熬的夜晚。
後來,更是為他的事業添翼。
再後來,他事業登高喜極而泣的夜晚,也是叫陸微的女人第一時間擁抱了他,並稱贊他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
他很高興,自己在陸微眼裡是如此完美的存在。
但這一切,他秦時都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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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哭著、哭著突然沒了力氣,桌上的蛋糕無情地嘲笑著他所有的愚蠢和虛偽。
他找來打火機,點燃一根蠟燭,插在了蛋糕上。
等火光徹底熄滅後,秦時伸出手將蛋糕一把一把塞進了自己的嘴裡。
那蛋糕已經不新鮮了,奶油更是像蠟燭一樣讓人作嘔。
但秦時還是一把一把地將那蛋糕塞進嘴裡。
快吃完的時候,他感覺到胃在翻騰,哇地一下全部吐了出來。
隨後,喉嚨裡一陣熱流湧出,他暈倒了。
13
陸微這邊其實在看到秦時失控吃蛋糕的時候,就關掉了視頻。
她看到秦時為死去的孩子點了蠟燭後,就對秦時失去了僅有的興趣。
他的淚水、他嘴角的血絲以及臉上被自己擊打的腫塊,都讓陸微覺得咎由自取。
她關上視頻,把已經沒用的手機關機再次扔到了抽屜。
然後去主臥裡午睡去了。
她也不認為,像秦時這樣的男人會一直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他年輕,有錢,顏值更是數一數二。
發瘋幾天,無非也就是讓自己心裡好受一些。
再喝幾天酒,就會很快帶不同的女人回家。
或許偏愛替身文學的秦時會再度上演替身文學——找一個和自己很像的人也不一定。
陸微就這樣睡著了。
等她醒來後,她開始寫作。
美國全新的環境,倒是給了她新的靈感。
一個鍵敲下去,泉湧般的文思開始流暢起來,一種叫作心流的感覺擊中了她。
而此時的秦時正躺在醫院。
就連他本人都不相信自己是因為心痛所以吐血。
原來,人在極致心痛時是真的會吐血的。
他又想到了陸微,那個孩子到底是打掉了嗎?
有沒有可能其實陸微還是心軟將孩子留了下來?
抱著這樣一種執念,秦時在出院後開始瘋狂尋找起陸微。
但他萬萬沒想到,陸微的父母把他都拉黑了,房子也是人去樓空,也許是陸微早就準備好了要徹底消失,他們的鄰居沒有人知道陸氏夫妻到底去了哪裡。
至於其他親戚,他沒有聯系方式。
最有可能知道陸微聯系方式的小魚也早就去了北歐。
她這個人,比陸微更早刪掉他的聯系方式。
至於其他的人,他隻能想到陸微的前公司。
但無論他怎麼糾纏,前公司的人都表示他們隻知道陸總辭職想休息。
其餘的他們是真不知道。
因為總是去關聯公司鬧事,秦時被股東認為有損公司形象,撤掉了他大中華執行總監的職位。
名氣和收入銳減。
很多人脈一下子就斷掉了。
就連曾經天天巴結他的那群人都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但秦時並不在意,他把大量的錢交給了一些所謂的偵探社,拜託他們去找陸微。
但最後隻得到一個答案,陸微根本就不在國內。
那她到底去了哪個國家?
秦時就像瘋了一樣,每天不是在去找陸微線索的路上,就是去酒吧喝酒的路上。
蘇月倒是很有毅力,每天跑來找他。
甚至提出:「既然當初,你可以因為她像我所以找她,為什麼不可以把我當作她。」
被秦時大罵:「惡心。」
但其實從始至終,讓人惡心的隻有秦時自己。
他每日胡子拉碴,到後來幹脆把自己和陸微住過的那套房子賣了。
自己住到了一個很小的公寓裡。
他不想讓那棟房子,時時刻刻提醒自己,是他毀了所有的一切。
他的陸微,他本來就打算求婚的陸微。
還有那個他憧憬了很久的孩子。
那個會像陸微一樣堅定的孩子。
這一切,都沒有了。
後來,他終於打聽到一個消息,說陸微在美國。
他起初是不相信的。
陸微曾說過,父母在,不遠遊。
她不會出國的。
但當秦時看到陸微寫的書時,他終於知道自己怎麼都找不到她的原因。
陸微進的是涉密行業,為了事業發展,她斷掉了所有的社交平臺。
這是企業機密條約的要求。
如果不是陸微在美國出版書籍,他要找到她的概率微乎其微。
而這個時候,距離他失去陸微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年。
他終於再一次看到了陸微。
不過,是在出版的書籍上。
經過歲月的沉澱,陸微卻顯得越發動人,那雙眼睛比以往更加堅定。
在那一刻,秦時心潮澎湃。
他在公寓裡好好洗了個澡,又去了一趟理發店,刮幹淨胡子。
他的身材還是保持的很好,進去的時候是個胡子濃密的四十歲大叔,一頓收拾後,又回到了三十歲時年輕多金的模樣。
這身好皮囊,真是上天賜給秦時的禮物。
這麼多年沒有用,被身邊的朋友直言浪費。
事實上,秦時也不明白陸微走後,自己的那顆心怎麼就死死盯著她不放了。
這輩子,他所有的執念都成了要見陸微一次。
告訴她,他還愛她。
向她承認自己的錯誤,向她直言自己的愛意。
在飛往美國的航班上,他再一次看完了陸微的那本書。
他抓住了一個重要的信息,那就是陸微未婚。
也許這麼多年,陸微一直在帶著那個孩子等他。
他懷著極度激動的心情,駕著租來的車來到了陸微的住所。
14
他敲響了房門。
但開門的是一個胖胖的白人。
秦時用英語問她陸微時,那個白人女士告訴他:「今天是陸微結婚的日子。
「就在三號教堂。
「我是過來幫新郎拿戒指的,他太緊張了,大腦一片空白,連戒指都忘了拿。
「你要是找不到位置,可以跟我一起。」
白人女士匆匆關上別墅的門,他們穿過綠色的草坪,走上主路。
兩旁的別墅不斷走出一些人。
「他們都是去參加 weilu 的婚禮的。」
白人女士微笑介紹,步子走得很快。
秦時跨著步子,感覺身體搖搖晃晃。
到了教堂門口的時候,他有點不敢邁步子了。
「你看起來怎麼比新郎還緊張?」白人女士熱情邀請他進去。
「看起來,你應該是 weilu 的朋友吧。你應該祝福她,她跟新郎可是長跑愛情,談了九年呢。用你們中國人的話來說, 9 不就是代表久久嗎?」
白人女士推開教堂的門,秦時就那樣站在門外。
從陸微的視角看過去, 她當時隻看到了自己的白人朋友,隨後她看到了教堂門口一個有點熟悉的身影。
她沒有多想,眼光注視著自己的丈夫傑森, 這位普策利獎的攝影師,此刻正瀟灑地穿過人群去拿朋友送過來的戒指。
陸微的笑裡滿是幸福,這個人等了自己九年。
就因為自己內心的執著:想在《亂世》出版那年再結婚。
傑森竟然同意了。
他說:「這很浪漫,9 代表久久, Honey, 中文真是博大精深。」
她的丈夫傑森一個早上都很緊張, 陸微覺得那很可愛。
等傑森走上臺的時候,陸微發覺教堂門口的男人從光裡走了進來。
她認出了這人是誰。
是秦時。
陸微覺得他可能是來旅遊的,順便無心闖入了自己的婚禮。
都是中國人,陸微報以一個客氣的微笑。
隨後開始準備婚禮開場的流程。
站在門口的秦時則被那個無比客氣的笑給深深刺痛了。
這一趟, 他專程為陸微而來,他剪碎的每一根頭發、他洗澡時精心護理的每一寸肌膚、他選擇衣服時每一秒緊張的心思以及他坐上航班時候跌宕起伏的心情, 每一秒都是圍繞著陸微而跳動。
而他沒有想到,陸微其實在離開他後第一年就開始了新的戀情。
沒有所謂的眷戀, 沒有所謂的孩子。
他秦時不過是站在過去中的一個老去的人。
而陸微如同她的那雙眼睛, 始終堅定地過著自己的人生。
當教堂的婚禮進行曲響起, 秦時眼睜睜地看著陸微和身邊的那個帥氣的男人交換著彼此的誓言。
神父:「新郎,你願意娶新娘為妻嗎?」
新郎:「是的, 我願意。」
神父:「無論她將來是富有還是貧窮,或無論她將來身體健康或不適, 你都願意和她永遠在一起嗎?」
正想留言:「這照片是從哪裡找來的?我都不記得自己拍過這樣的照片。」
「(因」神父轉向陸微。
神父:「新娘,你願意嫁給新郎嗎?」
新娘:「是的,我願意。」
神父:「無論他將來是富有還是貧窮, 或無論他將來身體健康或不適,你都願意和他永遠在一起嗎?」
新娘:「是的,我願意。」
神父:「好,我以聖靈、聖父、聖子的名義宣布,新郎新娘結為夫妻。現在,新郎可以親吻新娘。」
沒有人注意到, 當那對幸福的新人親吻時,一個叫秦時的男人此刻從教堂裡走出去。
他絕望地走著, 看到了一片天藍色的大海。
白色的浪花翻滾著, 如同他執著守候的回憶。
他脫下鞋子,一步一步朝深處走去。
「陸微, 我去見我們的兒子了。
「我知道這是屬於我的因果,但我永遠不會祝你幸福。
「因為,我的愛已在你身上全部終結。」
三天後,在一個叫作薩克斯諸塞州的地方, 有人在淺海處發現了一具男屍。
不過, 剛剛結婚的陸微完全不知情。
畢竟,經過海洋的運送,那具屍體實在離她太遠。
更重要的是,剛剛結婚的她, 正沉浸在新的幸福。
她早已經忘了過去,珍惜著當下。
因為唯有當下,才是永恆。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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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題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