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喜公主

「淺水灣的迎春開了,大妃得空去看看。開得很漂亮,遠遠看去,像你家鄉春時的景致。」


我微笑:「多謝。」


錦姑姑虛扶著我的手:「大妃,晚了天涼了,該回去了。」


我點點頭,終是說了句:「不如報國。」一個要死磕,一個就不幹,把王室得罪狠了,沒啥好果子吃。出去參個軍啥的,一時半會兒挺太平的,不用幹仗,過兩年說不定就好了。


國師老頭聰明,應該也想到了,又不舍得他這大侄子。到這份上,隻能去了。


蘇勒找了卓瑪,言詞懇切:「你看,你很好,可我現在的確不想成親,也不關我府裡那姑娘的事,之前我有些不爺們,好男兒當報效國家,我參軍去了。」


包袱一甩,走了。我不知該說不畏權勢呢還是虎。


卓瑪拉著我:「這是生生被我嚇跑了嗎?」


我哭笑不得,寬慰她:「以後碰到更好的,你就明白,這也算對你負責。沒耽誤了你。」


卓瑪意興闌珊的走了。


我坐在廊下,看著風鈴兒進進出出曬話本子,前天一場小雨,西廂窗戶被吹開了,靠窗那一溜書架上的話本子有些淋湿了,就這一溜還沒看,可惜了。


「大妃,您都在這兒坐一上午了。」


「要不我躺會兒。」我溜溜噠噠往屋裡去。


「錦姑姑說您上個月的裙子有點緊了。」風鈴兒很不客氣。


行行行,我不躺了還不成,頭發一挽,串門去。去阿雲朵宮裡有條近路,往宮裡大廚房運蔬菜啥的,我看看日頭,這個點了,蔬菜早就運完了,便抄了近道。


剛拐了個彎,就聽得門後一個嬌俏的聲音:「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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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不疼?」


羌王?我碰到了神馬?這光天化日的……


「疼,可能走不了了……」仍舊是嬌嬌糯糯的聲音。這聲音我不熟悉,羌王後宮的女人沒這麼說話的。


錦姑姑輕輕扯我衣袖,示意我回去。


回去?貌似有個姑娘正在跟我男人撩騷,我回去,啊呸,我倒要看看是哪路狐狸精。我不知道是誰給我的膽子,大約是上個月那條穿不下的裙子?


於是,我重新挽了頭發,借了錦姑姑的純金步搖,氣勢洶洶地跨過門。


羌王正彎著腰,地上坐了個姑娘,十五六歲的樣子,眼淚汪汪地瞅著羌王,聽著動靜齊齊望向我。


個臭不要臉的,老牛打算吃嫩草?


羌王看見我,直起身:「和顏扭了腳。」


和顏?沒聽過,我還悅色呢。


錦姑姑快步過去扶起地上的小姑娘:「和顏小姐,這是,怕是得坐小轎了,大妃,得趕緊送回烏雅夫人那兒。」


小姑娘委屈巴巴地看著羌王,我回過神來,這是烏雅族裡的妹妹,啊喂,那是你姐夫。


羌王看著我:「聞喜,你來得正好。」


我懶得理他,招呼人把小姑娘抬回去。沒看到小姑娘跟你嘰嘰歪歪麼,王八蛋不知道避嫌啊,老娘不年輕麼不好看麼……


錦姑姑送和顏回去,羌王轉頭看我:「正要去尋你。」


羌王這廝還挺有意思,沒看老娘醋了麼。


「正打算去看阿雲朵。」抄個近道都能碰一塊,狗屁默契。


「本王與你一起去。」與我一起去幹嗎,阿雲朵可能不會那麼歡樂,後宮女人相處講究一個心照不宣,私下裡,你跟每個妞怎麼相處,看不見也就算了,大家假裝忘記有個共同老爺們。


羌王這種粗糙直男怎麼會懂,我揮一揮衣袖:「大王先去,臣妾想起來給阿雲朵帶的補品忘了,取了就過去。」


「你們女人就是麻煩。」羌王瞥我,「本王跟你去取。」


我……


回去的時候,小廚房做了甜點桂花小湯圓端上來,羌王看了一眼:「沒有本王吃的嗎?」


我隻好讓小廚房再煮碗小餛飩。


「聞喜,小琰兒在跟著你帶來的先生讀書?」


我點頭:「琰兒還小,不過跟著先生啟蒙。」


「不若讓宮裡的幾個孩子都去?國師大人說溫先生學識極好。」羌王眼巴巴看著我。


這是好事,我點點頭:「一會兒臣妾跟溫先生商量,練武也不能耽誤了,師傅們的授課時間要調開……」


這種文化交流講究個自由平等,天盛是大國,文化繁盛,羌國雖小,也有傳承。


文化大背景不一樣,一個崇拜狼圖騰的民族你非讓人學聖人修身養性,很變扭不是。


我甄字琢句磕磕巴巴地表達完,最後加了一句:我依然熱愛我的母國。溫先生哈哈大笑長揖到底:「大妃。」


我唬了一跳:「幹嗎?」


溫先生胡子一抖一抖滿臉激動,把我當作知己,詳細說了他寫的書:羌國紀事。


我這人愛看話本子,對這種紀實文學不是很感興趣,既然咱倆大方向一致,我就撤了,瞟了風鈴兒一眼,姑娘聽得正入迷,我去,看不出來啊還是個熱愛文學的女青年?


直到天黑了錦姑姑找來,我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去,已經好幾年沒聽過先生講課了,還隻給我一個人講,這份厚愛怕是做夢都能嚇醒:「近日若溫先生來了,說我不在……」看著風鈴兒又改了主意,「你隔三岔五去聽聽溫先生寫的那羌國紀事?」


風鈴兒飛快地點頭:「大妃,溫先生真是厲害。」


讓風鈴兒去做知己吧,我想在廊下看話本子。


泡了一個舒服的熱水澡,錦姑姑拿著毛巾幫我絞頭發,便細細說起下午的事:我看著那和顏小姐圖的是大王,應該是烏雅夫人族裡的意思。烏雅夫人膝下隻有一位公主。


我點點頭,世家大族要延續家族榮光,最好的便是與王室有姻親關系,成為下一代君王的外家。烏雅隻有一女,阿雲朵的小琰兒頗得羌王寵愛,現在又有了第二胎,族裡著急了,打算再送一個進來,多一份勝算。


「這和顏小姐,說起來還有些意思。生母據說是從南邊來的,後來做了老將軍的侍妾,老將軍沒了以後這母女倆就住到後院一間小耳房。和顏小姐長到十來歲的時候,有一回不知怎麼撞到了族長,後來就成了族長夫人的幹女兒。擱原來她跟烏雅夫人是搭不著的。」


這姑娘真是自謀生路的一把好手。


錦姑姑頓了頓:「羌國女子都學騎射,這和顏小姐有一匹小馬駒子,有一回這馬傷了腿,眾人惋惜不已,和顏小姐一刀刺進馬脖子,說傷了腿的馬,留著何用……此後便頗得族長夫人看重。」


這麼彪悍一姑娘,跟羌王面前哭得楚楚可憐,這哪是青銅,這特麼就是個王者。


我一貫主張後宮夫人不論得寵與否,都要吃得飽穿得暖,目前還挺太平,這和顏小妞很明顯看不上這些,她看得上的,我又不能給。


這事隻能羌王自己拒絕,可是讓一個大老爺們拒絕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也不大容易,何況這個男人本來就可以妻妾成群,我好煩躁。


阿雲朵現在是一孕婦,烏雅現在估計不知道人家來跟她搶男人,正姐姐妹妹一家親。


錦姑姑適時開口:「今兒的事,出來的時候趁著沒人,跟烏雅夫人提了提。」


錦姑姑簡直狐狸本狸,我笑眯眯睡覺去了。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烏雅把和顏小妞送了回去,和顏小妞大概知道一瘸一拐的樣子沒法偶遇羌王,老老實實回去了。


烏雅送走了和顏小妞,來找我:「和顏扭個腳,不過一個月就好了,族長還是能找借口給她送進來。咱要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


我遞杯茶給她,烏雅喝了口茶:「要不我給她打廢了?你借我個人。」


甚合我意,就是這麼幹了咱倆都得卷鋪蓋回家,我還不得被天盛的那幫御史老頭罵死。


我控制住激動的心顫抖的手:「雖然有入宮的意思,現在不是還沒進來,打人理由不甚充足,顯得我們太跋扈,不大好……」


烏雅又喝一口茶:「和顏的白鶴舞據說跳得極好,有當年元夫人的神韻。還是族長夫人家宴上多喝了幾杯,說與我嫂子的……」


羌王的生母元夫人善白鶴舞,和顏小妞這是要投其所好,幸好腳扭了。


這種天不怕地不怕一心隻管往前衝的姑娘很可怕,烏雅秉著大不了打一頓的宗旨,回去了。


我和親時帶了一支舞姬隊,逢年過節出來溜溜,錦姑姑去問了,沒人會跳白鶴舞。不過都是自小習舞的,底子在,學起來也容易。


過了幾天,我請烏雅來看,烏雅搖搖頭:「柔韌有餘,力量不足。」


這白鶴舞難就難在剛柔並濟,跳不好正好襯託和顏小妞了。


於是每天早晨錦姑姑帶著一幫漂亮姐姐扎馬步。


又過了半個月,我請烏雅來看,烏雅摸摸下巴:「有那麼些意思了,你這是要跟和顏槓到底。」


這妞要進了宮,那就是甄嬛本嬛,我還一統後宮個屁。


於是我笑眯眯地開口:「我倆大約八字不合,看彼此不是那麼順眼。」


烏雅說:「我之前看你也不是那麼順眼。」


「我知道。」


得,天聊死了。


「你除了嘴巴毒一些,搶了我大妃的位子,別的也還行,不嘰嘰歪歪惹人煩。宮裡的孩子也都長得挺好。」


啊喂,算計孕婦孩子那種缺德事我才不幹,我也是很有底線的,女人。


至於大妃,這拼的是娘家,我也沒法子。


「和顏是你本家的妹妹……」話沒說完,烏雅麻利地說,「要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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