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臉從眉弓到下巴,有一道如同蜈蚣般的長疤。
記憶回籠,我一眼就認出這個人是原劇情裡,也就是十年前,狠厲將我折磨致死的兇手之一。
尖叫,哀嚎,求饒,通通不管用。
刀子、注射器、錘子、鎖鏈,被束縛,被敲打,被凌遲。
夢中經歷親身體驗。
裝進行李箱最後見到的,是獰笑可怖的刀疤臉。
驀地,一股洶湧的狠意襲上心頭,無視刀疤男打過來的子彈,我緩緩踩下了油門。
砰怦怦——
車前的玻璃驟然碎裂,雨水通通砸了進來,隨著劃過面頰的玻璃不斷拍打著我冒了幾道血痕的臉。
刀疤男扔掉沒了子彈的槍驚恐地往前跑,嘴裡大聲喊著,「瘋子,遇到了瘋子!!!」
車子肉眼可見地加速。
忽地,另一端的巷口衝出一道颀長的身影,追著車尾跑來。
「沈知墨!!!不要!!!!」
嘭——
車頭撞上路邊的杆子還有垃圾箱停了下來,我被慣性震回了神,後知後覺感受到臉上的疼痛。
不遠處的幾人被巨聲嚇摔在地,又連忙爬起來趁機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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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隨渾身湿透地跑到車邊,打開車門熄火,飛快解開我身上的安全帶然後拉著我下車躲到了屋檐下。
隨即大聲怒吼,「沈知墨!你是不是瘋了?!我剛剛讓你離開沒聽懂嗎?開來這裡做什麼?!」
聞言,我抿了抿唇,看著他輕聲道:「我怕你有危險。」
因為以前在這附近工作過,對路況很熟悉,所以預料持槍者大概率會從這裡出來。
江隨沉沉地看著我,動了動唇,身上的對講機響起,「已到達龍仔區,請求具體方位。」
「西街長巷,嫌犯共四人,其中兩人中槍,東南口同事請準備。」
「收到。」對方頓了頓,「江警官,有人報警你那邊發生了一起車禍,目擊者是元錦大樓的住戶,根據形容好像是你的車....」
「沒事,我在處理。」
「收到。」
聽到這段對話,我有些迷茫地顫了顫眼睫,「你們早就埋線要抓這幾個人了是嗎?」
「嗯,上司剛準了我三個小時的假,想不到他們會铤而走險,剛好遇上。」
「所以你是故意把他們往東南口趕。」
「沒錯。」江隨漸漸平復下來,換上慣有的冷靜姿態,「說來還要感謝你的巧克力,我已經快三天沒合眼,要不是吃了那顆巧克力,我可能沒有力氣追上他們。」
「江隨....」
江隨並不願就此算了,嚴肅問道:「所以沈知墨,告訴我,你剛剛為什麼要去撞那個人?如果到時候他要深究這件事,你很可能被裝上殺人未遂的罪名知道嗎?」
我蹙了下眉,張嘴想說些什麼又止住。
難道說刀疤男在原劇情裡將我折磨致死,而我在夢裡深切體驗了這場痛苦?
剛剛恨意上頭的時候,一種意識被他人控制的熟悉感席卷而來。
有股必須讓刀疤男死的念頭瘋狂叫囂。
原來是他,趕緊殺了他。
昏昏沉沉間,是江隨的聲音將我從瘋狂邊緣拉了回來。
於是雙手用力轉動方向盤,撞上了路杆。
難道是原劇情的惡毒女配設定的魂魄又出現了?
何其荒謬。
一定是差點溺水的原因才產生的錯覺。
隨後我聽見自己說:「我想踩剎車的,可是他和他的同伴拿槍打我,我嚇壞了,踩成了油門。」
江隨靜靜地凝視我兩秒,寬大的雙手握住我的雙肩,沉聲道:「記住你的話,到時候如果有人問你,不要亂說。」
19
十幾分鍾後,刀疤男和其同伙四人全部落網,果不其然提到了我開車要撞他的事。
江隨的車報廢了,我和他一起坐警車回警局錄口供。
等到出來時,已經凌晨。
找到江隨的時候,江隨倚在外邊的牆上,修長的雙指夾著一抹猩紅。
幾縷煙霧從他菲薄的唇間飄出,朦朧了俊美的側臉,顯得很是寂寥。
江隨什麼時候學會的抽煙?
我自以為這些年在他身邊待了這麼久,不說了解他十分,但七八分總歸是有的。
可是居然連他會抽煙這件事都不知道。
許是注視的目光太灼熱,江隨感受到了,轉頭看了過來。
見是我,高大的身子微僵,隨即把煙摁熄,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接著抬步朝我走了過來。
「你的衣服局裡的同事已經幫你烘幹,換好我讓人送你回去。」
我看著他微湿的發尾,溫聲道:「你呢?」
「我還有事。」
沒記錯的話,他說過他已經快三天沒合眼了。
好不容易擁有三小時的假,實際上也就吃了碗餛飩。
說江隨是鐵打的也不為過。
剛剛找江隨之前,碰見和我相親的陳警官,禮貌性地聊了兩句。
陳警官聽我在找江隨,有些好奇,說我怎麼會和拼命三郎認識。
陳警官才調來不久,卻早就耳聞江隨的名聲和事跡。
「江警官工作起來不要命的。」
「幸好有你啊沈小姐,半小時前調來了西街長巷的監控,江警官的左臂子彈擦傷嚴重,如果不是你錯踩了油門,那伙人打在擋風玻璃上的子彈本來是要用來打在江警官身上的,江警官也算運氣好。」
陳警官的話還在腦海回蕩。
可真的是江隨運氣好嗎?
應該是我幸運些,如果沒有江隨那一喊,我可能就成了殺人犯,解釋不清了。
我點點頭,掏出包裡的所有巧克力都塞到他的手裡。
「什麼時候能結束?」
江隨揉了揉眉心,看了眼手上的巧克力,又看向我。
黑眸深沉,不知在想些什麼。
下一秒,江隨舔了下幹燥的唇瓣,嗓音沙啞。
「沈知墨,有空的話,明天早上八點,給我帶些吃的來警局吧。」
20
我準時去警局送早點時,江隨他們才從刀疤男和他的同伙口中撬出一點東西。
所有證據指明刀疤男確實有過毒品交易,也在傅家手下幹過事,但無法證明傅家和販賣毒品掛上鉤。
就算例行去傅家詢問,以傅文豪的狡猾程度,隻會無功而返。
更何況,傅文豪在明面上是大老板,做正經生意,還時不時地做慈善。警察貿然上門,影響不好也打草驚蛇。
我坐著等江隨出來。
他開門的時候,裡面清晰傳來刀疤男和一名男警官的談話。
「警官,我不會說的,說了我會死得很慘的,你直接定我罪吧....」
「以我們在現場收獲的毒品數量來看,至少可以判你三十年,你是無所謂,你剛出生的兒子和還在坐月子的老婆呢?據我所知,你是三代單傳,如果你.....」
江隨關上門,也隔絕了裡面的聲音。
那樣的人渣敗類竟然也有老婆孩子?
我回過神,起身將保溫盒遞了過去,「吃點吧。」
「嗯。」
我跟著江隨去到外邊的桌子邊坐下。
透著玻璃窗,看得到裡面的人紛紛來回走動,似乎忙得不得了。
江隨打開飯盒,抬起泛著紅血絲的雙眼看我,「你吃過了嗎?」
「吃了。」
昨晚經歷了那麼刺激的事情,怎麼可能睡得著,於是搜著網上的教程在廚房搗鼓了一晚上,多次失敗之後終於做出能喝的小米粥和煎蛋,還有幾樣小菜。
嘗過味道還行才拿過來的。
江隨慢慢喝著粥,視線忽地移到我燙得通紅的手臂上,隨即咽下那口粥。
「你做的?」
我默默將手挪到桌下擋住,扯唇笑了笑,「我嘗過的,還可以。」
江隨垂眸,眼睫在下至落下兩排暗影,在陽光下顫了顫,薄唇微抿,「沈知墨,你不是那個惡魔,這樣做,值得嗎?」
十年來,江隨第一次這麼開誠布公地談起這段往事。
贖著不屬於自己的罪,不是傻就是蠢,所以值得嗎?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江隨當年問我會不會一直對他好,隻是為了保護自己,對我不溫不火也是為了保護自己。
我能撞邪一次,就有可能撞邪第二次。
歸根結底,江隨還是無法完全信任我。
我鼻子微酸,不答反問,「說起來,我也遺漏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你當年,為什麼會那麼篤定我不是霸凌的那個人?」
聞言,江隨放下了手中的勺子,像是釋懷地望著我,「沈知墨,你知道嗎?」
「真正的霸凌者永遠不會覺得自己有罪。」
「要一個霸凌者用錢來彌補表示悔過很容易,但要他們將那些霸凌的手段全數應用在自己身上很難。」
「霸凌者不會共情任何人。」
「最重要的,是眼神。」江隨疲倦地閉上眼睛,兩秒後便睜開,直直地與我對視,「九號倉庫,你停住那巴掌的時候,眼神忽然就變得很奇怪,好像不認識我一樣,還有在醫院昏過去那次,醫生檢查說你的腦電波浮動很大,而且你一直在說夢話。」
我張了張唇,嗓子似乎被什麼噎住,聲音都在發顫,「那五個小時裡,我說了什麼?」
「不要重啟警號,救命,還有讓我不要死。」
「雖然很不可置信,但看到你後來不斷自殘式贖罪的時候,由不得我不信,那時候你精神狀態很差,也察覺不到之後半年多,叔叔阿姨特地給你買的維生素,其實是治療精神的藥物,那晚去教室找你,某種程度上,也是我想最後確認,那一切到底是你演出來的還是真的換了個人。」
說著,江隨蹙了下眉,「沈知墨,一直以來,你給我的感覺很奇怪,就像是知道很多未來的事,但又不是過於清楚,所以很多時候做起事來磕磕絆絆,卻又犟著股勁拼命往前衝,在對我好這件事情上是,在對付傅家這件事情上也是,可我實在說服不了自己完全信任你。」
「陳警官說得對,昨晚如果不是你,我沒穿防彈衣,那伙人的子彈打在我身上的話,很可能會當場斃命。」
我感受到眼睛有種前所未有的酸澀和熱意,就算強撐著沒眨眼,眼眶盛不住多餘的淚水,晶瑩啪嗒順著臉頰滑下,落到了光亮的玻璃桌上。
「你聽到我和陳警官的對話了?」
江隨的雙眸黑沉如墨,語氣輕飄,「聽到了,其實我也有錯,說了不會遷怒到無辜者身上,可對著這張臉,我實在說不出釋懷,讓你承受了不該承受的壓力,抱歉。」
江隨抽了張紙巾遞到我面前。
「不要再犯傻了,對自己公平點吧。」
我咬著唇瓣,接過紙巾,有些哽咽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江隨點了點頭,「我釋懷了,隻是對你,不是她。」
聞言,心頭似乎有一塊我自己都從未察覺的大石悄然放下,連帶著緊繃的神經都松懈不少。
十年來,惡毒女配就是我,我就是惡毒女配的設定如同參天大樹般在我腦中扎根。
幾乎時不時的,就會回想起那段不堪回想的原劇情。
即使我時刻告誡自己二者全然不同,但一想到和那樣惡毒的魂魄共用過一個身體,我的罪惡感就會更加深刻。
如果不是江隨說出來,我大概永遠不知道,原來當年連父親和母親都看出了我的狀態不對,才會以對吃維生素為借口,偷偷給我治療。
那時候,我確實像個瘋子,還自以為隱瞞得很好。
難怪跟江隨開玩笑說自己精神分裂時,江隨會直接說他信。
醫院昏睡期間,他聽到了醫生的分析。
不是精神分裂,而是精神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導致後來變得敏感脆弱和狂躁,也更容易共情。
我三兩下擦掉眼淚,目光堅定,「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她有任何機會再出現!」
21
刀疤男被捕後的一禮拜,他終於吐露出一些事情。
他跟了傅文豪十幾年,傅文豪卻始終沒有提升他,還讓他跟著傅臻浩去做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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