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毒女配從天牢開局

那裡有一大片桃林,每至三月,無望谷就會變成一片花海,林間落英繽紛,甚是好看。


我問他,桃樹會結果嗎?


他說,四月釀桃花酒,八月有碩果。


到那時,山下「又一村」的小孩便都會上山採桃子。


我心想真好,抑制不住睡意合上眼眸,反正秦堯會抱我回去。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秦堯也恢復得差不多,神醫谷變得很是熱鬧。


我遠離戰場之外,那邊六人打得不分上下,白衣公子從遠處急匆匆趕來。


我看向面色鐵青的霍無塵,笑問道,「谷主,你的神醫谷不涉朝堂這條規矩,是不是可以廢了。」


霍無塵臉色變得更黑,「這難道不是因為你?」


我亦無法反駁,歪頭天真地問道,「所以,谷主站哪一邊?」


直至此時,我也無法估量,在霍無塵心裡所愛之人和虧欠之人誰更重要?


總不能讓我跟霍無塵對上,那我隻能雙手舉過頭頂認輸。


霍無塵察覺我不善意的眼神,無可奈何道,「你不必如此防備我,我隻是個大夫。」


我笑容滿面,拍手贊揚,「谷主果然大義凜然。」


林映雪眼裡隻有我,「林卿遙,你打算永遠躲在男人身後?」


阿悅替我不平,「你怎麼不說自己以多欺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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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若不是她和風惜憐來得及時,我大概已經被挾制用來威脅秦堯。


「本宮同你說話了嗎?」


「少拿你皇後的架子在我們神醫谷耍威風。」


這兩人有要大吵的架勢,這本該早就完結的劇情,被我劈成這樣也是難以預料。


「嫡姐,我曾在長春宮放過你一次,你何苦窮追不舍?」


林映雪面色一白,咬牙切齒道,「因為這是你欠我的。」


我知道她放不下前世的事情。


「林映雪,一直不肯放過的,是你自己。」


林映雪反諷道,「你知道什麼?」


「我知道的,遠比你想的要多得多。」


我從來就知道,逃避永遠不是辦法,遲早有一天,我們會再次對上。


可我太了解她,若一開始毫無擁趸坦白談判,我怕上一秒還在天牢,下一秒就在閻王殿。


神醫谷是個不錯的地方,有她的舊時情意,有時不時有用的規矩。


如今在場的沒人是秦堯的對手,加上風惜憐和阿悅,還有一個中立的霍無塵,我絲毫不懼她。


「井中暗道,天外隕鐵。」


我一步一步走近她,踮起腳尖在她耳邊輕道,「宋懷玉,宋安。」


一個上輩子權傾朝野,這輩子早早做了孤魂野鬼的人。


一個不足月餘就夭折的孩子。


林映雪仿如從地底爬出來的惡鬼,周身氣息變得陰森恐怖。


蕭御將心上人摟進懷裡,看我眼神已經是在看一個死人。


我退回秦堯身邊,回以甜甜一笑,不知死活道,「陛下,做交易嗎?」


進谷以來,薄離眼神時不時落刀我身上,聽這話更是冷了幾個度,死死地盯著我。


秦堯默不作聲遮住我,他如今想動我,還得掂量掂量。


這兩個名字一出來,林映雪就不得不重新估量我的價值和殺傷力。


她恢復往日的理智,「想讓我放手,你拿什麼來換?」


「你們一直想要的前朝遺物怎麼樣?」


我略微思考,認真道,「再加上你的後位和蕭家的江山。」


除了秦堯,其他人看向我的眼神都變得微妙。


危言聳聽?當然不是。


朝中老臣對遺落在外的正統皇脈一直很感興趣,秦堯在那群老頭子眼裡就是香饽饽。


大周朝敬重鬼神之事,林映雪重生之事若拿來做文章,蕭御手腕再強硬,扭得過朝野上下保住她,也必君臣離心。


這也是林映雪不告訴他的原因,人盡皆知也可以讓蕭御清白地摘出去。


「這個交易,陛下和娘娘可曾滿意?」


我說完,秦堯將懷裡的和壁扔過去。


蕭御左手接住細細摩挲,「你想要朕放過秦堯,卻拿個假的糊弄?」


這是我第一次見書中男主,容貌不凡,與生俱來的上位者氣勢。


「依陛下之才不會不明白,所謂正統是天下民心所向,如今和壁從秦堯手裡送出,足以堵住『不臣者』之口,不是嗎?」


送和壁等同於禪位。


蕭御露出一抹難得笑意,「你說的都對,可朕的皇後不想放過你怎麼辦?」


「那麼我不介意離開江湖,拿回秦家的江山。」


秦堯的神情無比嚴肅認真,眾人的視線紛紛側目過來。


風惜憐和霍無塵忍不住搖頭嘆息,秦堯曾經舍己不願天下再起幹戈,如今為了我,說出了這種話。


我交握住他有些粗糙的大手,他亦回握抓緊我。


除了我們四個當事人淡定從容,開口便是天下江山,還有一個不在意死多少的人,其他人都不作聲。


新朝初定,朝野未安,外敵虎視眈眈,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我做不到舍命成全他人,受過的教育,培養的三觀,也讓我無法因一己之私,讓無辜的周朝百姓陷入戰火,流離失所。


這不上不下最尷尬,我既做不成心狠的惡人,也做不成至善的好人。


一旦這場天下之爭開始,無論結果如何,我永遠也得不到幸福。


秦堯了解我,正如我清楚他是怎樣的人。


他在賭蕭御和林映雪顧忌現在擁有的大好河山和母儀天下,賭他們也念這天下萬民。


我們一路流亡進退維谷,我為他同薄離做賭,他為我同林映雪做賭。


得虧我之前是個十分惡毒的形象,此刻我沒有表露半分退卻。


氣氛沉默僵持許久。


「這個交易,本宮應下。」


「那便多謝嫡姐。」


10


我松了一口氣,事情解決得似乎很容易,三人的離開讓日子恢復平靜。


正在秦堯準備帶我回無望谷之際,我卻無故咳出心血。


我想自己大概是謝早了。


身體沉睡,意識卻無比清醒,我聽到阿悅不安的聲音,「秦堯哥哥,你還好嗎?」


秦堯撫上我的臉,「還剩多少時間?」


阿悅哽咽道,「不知道,這蠱千變萬化,姐姐身體太弱,承受不住試藥。」


「將蠱下給我,我來試藥。」


下蠱再解蠱,如此重復上萬次,秦堯會死的,可他異常平靜,就如當日我在天牢裡見他第一面,自願等待湮滅。


原來那日林映雪在長春宮說,你以為你和他逃得掉嗎,是這個意思。


原來這場交易我看似勝券在握,她早已黃雀在後,換了另一種殺人誅心方式懲罰我。


涼意從心底蔓延我的全身。


隔日,霍無塵來訪,大抵是為了我體內的蠱蟲而來。


我假意不知,任由他把脈。


旁邊三人假裝四處觀望,其實心思都在我身上。


霍無塵看我的眼神飄忽不定,最終看向秦堯,交代一句「好好休息」,起身離開。


秦堯和風惜憐都跟了出去,留下阿悅陪我。


自此之後,霍無塵每日派人送來各種各樣的藥過來。


我找上門的時候,他還在藥房搗鼓。


倒是從未見過清風攬月之人如此模樣,玉臉帶傷,白衣染塵。


其實沒人比他更清楚,這殒蠱有多厲害,因為這是他親手送出去的。


「谷主不必忙活,我們心裡都有數,不是嗎?」


說不了幾句就喘,我靠著門屈腿坐下。


霍無塵走到我面前蹲下,隔著衣衫把脈,「身子不好就不要到處亂走。」


我收回手臂,「有件事想請谷主幫忙,得親自來一趟。」


霍無塵看著我的眼睛,澄澈見底卻不知深淺,「阿堯不知道。」


我點頭。


霍無塵又道,「這事同阿堯有關?」


我再次點頭。


「我答應你。」


「那就多謝谷主。」


秦堯想要以身飼蠱。


就算我自私,我不想在這個陌生的時代受盡苦楚後,還要承受這份情意難了的餘生寂寥。


我撐著門艱難站起來,霍無塵想要來扶,被我避開。


秦堯每日早出晚歸,我權當不知。


今夜的月亮似乎很圓,是不是中秋快到了。


我趴在窗邊發呆,想起秦堯說過要帶我回無望谷摘桃子。


夜間山風有些涼,我正準備關上窗戶,發現不遠處與夜色融於一體的身影,他似乎總是如此。


「有什麼事嗎?」


薄離的刻薄一如既往,「我來看看是你先死,還是秦堯先死,何必呢?」


「昨日之深淵,今日之淺談。」


我注視著他,一字一句勸誡,「路雖遠,行則將至;事雖難,作則可成。」


他站在黑暗中,連邁出一步嘗試離開的勇氣都沒有,卻期待他人穿過遍布的荊棘去救贖。


「你懂什麼?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深淵?」


我輕輕搖頭,的確,我不懂也無法感同身受。


「薄離,我誠心祝願你,下輩子生活在陽光之下。」


而不是聽著最惡毒的詛咒,沾染無數人的血肉,同最悲情的孤獨長大。


薄離有些失神,下意識問我,「那這輩子呢?」


我無法回答他,關上窗戶,薄薄的窗紙隔絕我與他之間的一切。


幼年的傷害永遠無法彌補,薄離在扭曲中長大,在黑暗中湮滅自己和透進來的光。


而我隻是個趨利避害的普通人,連自己的一生都過不好。


我不會救他,也救不了他,這世間唯有自渡。


中秋那日,我等秦堯回來時心有所感,生離死別原是這種滋味。


「阿堯,我想去看流螢。」


「我帶你去。」


秦堯用披風包裹住我,從床上抱起來。


靜默的山頭,無數螢火蟲在飛舞,瑩白綠光在樹間、草叢間嬉戲;漫山遍野的狗尾草結著夜露,在月光下閃著剔透晶瑩的光亮,隨夜風輕揚。


我頭輕歪,正好靠在秦堯肩膀上,「我有個秘密一直沒有告訴你。」


秦堯將身上的溫度傳遞過來,安靜認真地聽我說話。


「其實我不屬於這裡,我叫朝卿。」


秦堯像是預料到什麼,臉色大變慌張地抓住我。


我捧著他的臉,神色溫柔,「阿堯,我希望以後你同鷹一樣自由自在,好好去過自己的一生,再也不要被『秦』字束縛。」


秦堯緊緊將我摟進懷裡,眼淚滾燙如沸水落在我的脖間,「不要丟下我。」


我強忍淚水,「這裡太苦,我要回去了,阿堯不替我開心嗎?」


「開心。」


這兩個字仿佛用盡秦堯所有的氣力,瞬間將他擊得潰不成軍,倒在這片螢火蟲草叢中。


神醫谷有一味秘藥,秦堯大抵是不知道的。


霍無塵為林映雪要死要活時,他的師父霍不凡曾給過他一味藥,名為「忘憂語」。


有了選擇的秦堯,忘了我的秦堯,才能真正自由,而不是從一個樊籠走向另一個更深的樊籠。


鮮血止不住地從我嘴角流出,我支撐不住倒在秦堯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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