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爺爺有時候也會給雪竹家送東西,可是爸爸媽媽很少收,於是孟爺爺就隻送零食了,有時候是小浣熊幹脆面,有時候是各種口味的真知棒,還有會贈送貼紙的泡泡糖。
雪竹每次偷偷收下,泡泡糖她吃,裡面的貼紙她拿來貼在孟爺爺家門口。
她問孟爺爺能不能貼在他家門口,因為爸爸媽媽不許她在家裡貼,說難看。
孟爺爺笑呵呵地說可以,還誇她貼得好看。
直到一年前,孟爺爺去世了。
葬禮在小區裡舉行,就地搭了一個大棚子,紙扎成的花圈在還不懂事的小朋友眼中是那麼豔麗漂亮,與孟爺爺的黑白照片形成對比。
再也沒有人會在雪竹幼兒園放學後,比父母更早地站在樓下笑著迎接她,往她的小書包裡塞泡泡糖。
並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的雪竹仍然會在每次放學後,從口袋裡掏出皺巴巴的一毛錢去小賣部買一塊泡泡糖,將裡面的貼紙貼在孟爺爺家的門口。
一年過去,對面的那扇門再也沒有被打開過。
漫長的時間會讓人學著接受很多在當時不願意接受的事實,包括還不懂事的孩子。
直到今天,有新的鄰居搬了進來。
就好像孟爺爺回來了。
雪竹開心地跑上樓,正好碰上中年男人嫌棄的對著門上貼的亂七八糟的貼紙抱怨:“這哪個小孩在別人家門口亂貼東西啊。”
雪竹不敢說話。
她想說她不是亂貼,她覺得貼在門上很好看才貼的。
比牆上那些什麼“開鎖大王”的廣告貼得好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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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雪竹問,“那你認識孟爺爺嗎?”
中年男人點頭,指著少年說:“他爺爺。”
雪竹點點頭。
孟爺爺走了,但他的家人搬了過來。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治愈了雪竹再也看不到孟爺爺的事實。
這時雪竹家的門正正好被打開,本來神色有些焦灼的爸爸裴連弈看到雪竹站在門口,臉色瞬間松了下來,“去哪兒耍了?你媽讓你回來練琴。”
雪竹的表情瞬間就變得扭曲起來。
不過好在裴連弈的注意力很快被擋在門口大大小小的家具給轉移了,沒看見。
“對面有人搬來了?”
看到新鄰居的樣子,裴連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你不是那個——”
去年在孟老爺子的喪禮上見過面。
中年男人撩起衣服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衝人點了點頭:“我是孟長風他兒子孟雲漸,帶我兒子搬過來住了。”
然後又捏著少年的肩膀拉到面前,“這是我兒子孟嶼寧,快叫叔叔。”
雪竹終於聽到少年說話了。
他的聲音很幹淨,少年音朗朗清越:“叔叔好。”
“你好,好像比去年長高了,”裴連弈笑著說,“這是我女兒裴雪竹,她去年躲在屋子裡哭沒去。小竹,叫叔叔哥哥。”
雪竹乖巧道:“叔叔,哥哥。”
老孟簡單點了下頭,說:“你女兒蠻可愛啊,剛在樓下還說要幫我搬東西。”
裴連弈趕緊謙虛:“她就是一張嘴會說而已。”
雪竹在心裡反駁,我剛剛可是真的去幫忙了。
隻是沒幫上而已。
“用幫忙嗎?”裴連弈問,“我看你們東西好像挺多的。”
老孟說:“不用,我自己搬就行。”
“哎沒事,以後都是鄰居了。”
說完裴連弈撸起袖子開始幫鄰居搬東西,又看到站在一旁的女兒,揮揮手說:“進屋練琴去。”
雪竹毛遂自薦:“我也要幫忙搬東西!”
裴連弈哼笑:“不練琴讓你幹什麼你都願意幹。”
被戳穿了的雪竹也並不害怕,反正她知道爸爸肯定會縱容她。
搬東西的過程中,雪竹不敢向孟叔叔承認說門上的貼紙是她貼的,可是她又很想告訴孟叔叔,那不是惡作劇,她問過孟爺爺,孟爺爺說貼了好看她才貼的。
搬到一半,兩個男人都累了,坐在沙發上喝水。
“你們倆喝飲料嗎?我給錢小竹你下去幫哥哥買瓶飲料上來喝。”
孟嶼寧說:“謝謝叔叔,我不喝。”
雪竹也跟著說:“那我也不喝。”
“哈,就知道跟著別人說話。”裴連弈笑。
大人們繼續在客廳闲聊。
孟嶼寧在收拾自己的房間,他推著書桌一點點的挪進房間,雪竹跑過去幫他推。
隻是推也費力,剛推進來雪竹就累了。
幾平米的小房間,椅子還沒搬進來,雪竹手腳笨拙的想爬上書桌坐著。
“我抱你上去。”
孟嶼寧蹲下身,胳膊穿過她的腋窩,雪竹聞到了他身上洗衣粉的味道。
還沒上小學的雪竹說不出那是一種怎樣幹淨的味道。
好像是清晨剛下過雨的小石子路。
少年力氣不算大,但勉強能抱起她,然後將她放在了書桌上。
雪竹坐在書桌上,兩條小短腿晃晃悠悠的。
孟嶼寧繼續整理東西。
不做事的雪竹看著他忙來忙去的有些不好意思,從兜裡翻出一塊泡泡糖想請他吃,打算討好下這個新鄰居,所以她的語氣特別可愛,也特別真誠:“你吃泡泡糖嗎?”
孟嶼寧沒接,目光平靜地看著她手心裡的泡泡糖,突然問:“門口的貼紙是你貼的?”
第3章 . 六歲 扮家家酒
雪竹沒想到自己會暴露,趕緊解釋,小孩子口齒不清,越急越說不清楚:“是,但是我不是故意貼的,是爺爺說好看,所以我才貼的。”
“貼得很好看。”他說。
孟嶼寧接過泡泡糖,撕開外面的紙,將泡泡糖送進嘴裡,又把貼紙送給了她。
雪竹看他沒有怪罪自己,這才放心。
因為孟叔叔不喜歡,這次她沒有再把貼紙貼在門上,而是貼在了自己的左手上,還用右手用力拍了拍手背,讓它粘得更牢。
貼紙是有技巧的,雪竹是這方面的高手,要按一按,拍一拍,搓一搓,才能貼得完整漂亮。
貼好後,她問:“我貼手上好不好看?”
孟嶼寧看著她白嫩小隻的手上貼了個花花綠綠的東西,猶豫片刻,又看她那亮晶晶的雙眸裡閃爍著期待。
他比出淺淺的笑,眼也微彎:“好看。”
雪竹的眼睛頓時更亮了。
沒過幾天,雪竹甩著兩條貼滿貼紙的“小花臂”興衝衝的穿著短袖在小區裡肆意橫行。
小區裡同齡的孩子們驚嘆的看著這藝術般的“小花臂”,發出了由衷的贊美。
太帥了,太酷了,太威風了。
當天晚上,宋燕萍下班回家,街坊鄰居們隔著牆都能聽到宋燕萍的怒吼聲。
“老裴!裴連弈!你還管不管你女兒了!”
“你看她手上都貼的什麼東西?整個手臂都貼得這亂七八糟的,你女兒要去當黑/社會了你知道嗎?!”
宋燕萍是一位性格強勢的獨立女性,立志要將女兒培養成一名氣質優雅的小淑女,給女兒報班學鋼琴,又花了大筆錢買了臺鋼琴回來天天督促女兒練琴。
現在看女兒這小流氓的樣子,心態當場崩潰。
最後“小花臂”的下場就是被媽媽怒提到水龍頭前搓得紅通通,這才把“小花臂”洗幹淨。
***
空了一年的孟老爺子的房子搬來了他的兒子和孫子,晚上吃完飯出門打牌的宋燕萍和牌友們隨口說了句,沒過一禮拜整個小區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雪竹也同樣發揮了她小喇叭的作用,孟嶼寧剛搬過來,她就立刻上樓下樓跟玩得好的哥哥姐姐們說她有了新鄰居。
“月月姐姐,子涵哥哥,我家對面新搬來了一個哥哥!”
和雪竹玩得最好的賀箏月和鍾子涵都很高興。
賀箏月作為大姐姐,歡迎任何比她年紀小供她使喚的弟弟妹妹加入。
而鍾子涵作為小團體唯一的男孩夾在賀箏月和雪竹中間,每天不是被姐姐使喚就是被妹妹當馬騎。
如今終於來了個男的幫他分憂解難,於是這個年齡差相當大的小團體很快接納了這位剛搬過來的新成員。
臨近開學,孩子們努力地想要抓住八月份最後的尾巴。
晚上八點多,天空布滿銀白色星星,一閃一墜始終不敵月光的溫柔。
父母無論叫了多少遍回家洗澡睡覺,小孩們仍不知疲憊的在路燈下奔跑,扯著嗓子叫喊玩鬧。
小孩有小孩的飯後娛樂,大人們自然也有大人們的娛樂方式。
面積不大的麻將館內,麻將洗牌的哗哗聲不比孩子們的聲音安靜多少。
宋燕萍已經聽牌,神情認真的盯著牌面等待著財神老爺天降。
“寧寧和他爸爸都搬過來這麼久了,怎麼都沒看見過寧寧媽?”
一桌的婦女同志闲聊時最喜歡把話題放在不在場的鄰裡身上。
宋燕萍盯著牌說:“離了。”
“哦那難怪了,”牌友毫不訝異地點頭,又問,“怎麼離的?”
“寧寧他爸沒跟我說,”摸到了不想要的牌,宋燕萍失望的把牌扔了出來,“三筒。”
“踩一腳,碰,”牌友撫著下巴思索下一張該打什麼牌,“你屋裡小竹好像跟寧寧玩得挺好的。”
“小竹很喜歡寧寧他爺爺,”宋燕萍笑著說,“寧寧跟他爺爺性格一樣文靜,月月和子涵都鬧。”
牌友說:“哪個小孩子不鬧咯?至少小竹比我家那個聽話多了,我家那個喊得我嗓子都啞了還在外面瘋。”
宋燕萍扯著嘴角說:“我家那個在別人家裡頭瘋呢。我等下要是不去老賀家接她,估計今天晚上都不知道回家。”
知女莫若母,還真給媽媽猜對了。
雪竹開學念小學一年級,沒有暑假作業的束縛,賀箏月開學念高一,巧了,也沒有。
沒有暑假作業的人湊在一塊兒,可想而知有多瘋。
兩個人一玩就是一整天,到晚上雪竹也不願意回家。
雪竹就是覺得賀箏月家比她家好玩,好玩一百倍。
不光是因為姐姐的房間裡貼滿了漂亮的卡通人物海報。
她和姐姐雖然都喜歡看動畫片,可她喜歡的動畫片裡面的人物都是短手短腿,而姐姐喜歡的動畫片裡的主角都是長手長腳,佔了臉蛋一半面積的大眼睛,眼中高光比電燈泡還亮,現實中要是有人長這樣肯定會嚇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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