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家哥哥

  受父母影響,雪竹每次去KTV必點歌曲居然是心雨。


  以前都是聽父母深情對唱,雪竹有樣學樣,唱得那也叫一個深情款款。


  可惜在場剩的人就算會唱也不願和一個已婚婦女對唱這麼老土的情歌,所以雪竹隻好兩手抓著麥克風,兀自沉浸在獨角戲中。


  到女聲部分,雪竹悲悲戚戚,尖著嗓子唱出那個年代屬於女人的無奈和悲涼。


  “我的心是六月的情,瀝瀝下著心雨”


  到男聲部分,雪竹深沉痛苦,壓低了嗓子唱出了一個男人對他所愛女人的那種不舍和無力。


  “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最後一次想你”


  到高潮了。


  “因為明天,我將成為別人的新娘”


  “讓我最後一次想你”


  “……”


  說真的那個年代的歌真是蠻有意境的。


  她唱得這麼入戲,讓其他同事都不禁懷疑最近裴老師是不是婚姻出狀況了。


  不過桌上震動著的手機提醒他們,裴老師純屬戲精上身。


  唐老師立刻主動地替雪竹接了電話,又報了地址,終於如願看到了裴老師的老公。


  她老公似乎是剛下班,身上的西裝還沒來得及換下,眸中散著淡淡的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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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進來時,不止唐老師,其他幾個同事都有些愣住。


  同樣都是社畜,有的人下班之後如同未開化的猿類不修邊幅,捧著啤酒抱怨這無趣又操蛋的生活,而裴老師的老公即使面露倦意,卻也隻是為他平添幾分煙火,身姿颀長高挑,仍是清風朗月,溫潤雅致得像是畫中的人。


  裴老師喝大了,沒察覺到老公來接她,仍抱著麥克風不放,不斷地重復著那句最虐心的歌詞:“因為明天,我將成為別人的新娘……”


  包廂裡此時除了裴老師的激昂高歌,誰也沒敢出聲。


  當著老公的面說要成為別人的新娘,裴老師好膽識。


  孟嶼寧走到雪竹面前,擋住了屏幕。


  “別擋著我看歌詞啊。”雪竹不耐煩的揮手趕人。


  孟嶼寧輕輕拍了拍她的臉,語氣平靜:“你要成為誰的新娘?”


  “廢話,”雪竹翻了個白眼,又打了個酒嗝,“當然是寧寧哥哥的新娘。”


  男人笑了笑,從微揚的唇角到彎起弧度的眼睛,笑意自眼梢融化開,剎那間掃去了他清俊面容上剛剛還殘留著的乏累。


  他脫下西裝遞給她,說:“蓋著腿。”


  雪竹:“什麼?”


  下一秒,雪竹很快知道他為什麼讓她蓋著腿。


  她穿著裙子,膝蓋以下的小腿肌膚被他的西裝擋著,孟嶼寧打橫抱起她。


  包廂裡的同事們同時倒吸了一口氣。


  雪竹被抱著也不老實,手抓著他的領帶問:“你要帶我去哪兒?”


  孟嶼寧順著她的話說:“帶新娘回家。”


  雪竹瞬間被這肉麻的話激清醒,“咦?你來接我了?”


  “嗯。”


  這對夫妻早已長大,也都不是情話脫口而出的性格,雪竹看同事們都在場,比往日裡私底下聽這話時更不好意思,唇角抿起羞赧的弧度,乖乖將頭靠在他胸前,掩耳盜鈴般躲避他人的眼神。


  孟嶼寧也有點不習慣,垂著眼皮,眸略避開,可依舊冷靜地與妻子的同事們禮貌告別,抱著雪竹離開。


  同事裡有不少還是單身,好半天沒從粉紅泡泡中回過神來。


  唐老師卻突然想到她在裴老師的聊天記錄上無意間掃過的她老公的微信頭像。


  一隻坐在皑皑雪地中,抱著竹子的卡通大熊貓。


  她醉醺醺地想,明明這種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恩愛那才是真暴擊好嗎?


第2章 . 六歲 記憶是陣陣花香


2002年夏,雪竹上小學前的最後一個暑假沒像往常那樣去鄉下爺爺奶奶家過暑假。


  最好的朋友祝清瀅在學前班畢業之前和她約定好了小學也要念一個班,可是媽媽告訴她,分班不是她們能決定的,要等到開學以後才能知道祝清瀅是不是和她念一個班。


  雪竹為這件事擔心了一整個暑假,但是大人們都不理解她。


  不理解就算了,還逼著她練琴。


  她現在哪有心情,幹脆從家裡逃了出來。


  夏蟬瘋狂吼叫,兩個大爺對坐在樹蔭下下象棋,眉頭緊鎖神色思慮,身邊三倆圍觀的大爺拍著蒲扇邊驅趕這炎日酷暑邊對當前棋局指手畫腳。吃棋子時發出碰撞聲,悠闲和懶散被詮釋得淋漓盡致。


  大爺們見雪竹站在旁邊圍觀,親切地問她想不想學下棋。


  雪竹很小的時候就被爸爸逼著學過下象棋,她對這個有陰影,幹笑著立刻跑開。


  晃蕩著晃蕩著,又跑到了一樓的賀箏月家玩。


  她喜歡去月月姐姐家,因為姐姐的房間裡有臺被淘汰的小電視,長著兩根羊角,沒信號,大多數頻道都是雪花,隻有本地臺有畫面,天天放些賣藥的野廣告,還是黑白的,但小孩子電視癮大,就連廣告也看得津津有味。


  不過今天來得正巧,賀箏月家沒大人,姐妹倆終於不用委屈看廣告了。


  可偏偏正經電視臺的廣告也很長,對於小孩兒來說,每到了最精彩的時候戛然而止,掐著把低沉嗓子的叔叔說“不要走開,廣告之後更精彩”,簡直是電視臺最無恥的謊話之一,幾分鍾的廣告時間像是世紀穿越那般悠長。


  “煩死了,演完一集再放廣告會死嗎?”賀箏月抱怨道,“看VCD吧。”


  當然會死,一集都放完了誰還會看廣告。


  電視臺的工作人員都是很精明的。


  說看就看,她跑到電視櫃前蹲下,打開存放光碟的抽屜翻找。


  大都是從音像店買來的盜版光盤。


  “我們看薰衣草吧?”


  雪竹點頭說好,她知道就算她說不想看,姐姐也不會聽的。


  賀箏月因為它愛上了薰衣草這種植物,也愛上了紫色,省下零花錢去買裡面裝有薰衣草和小紙條的小玻璃瓶,擺滿了整個床頭櫃,甚至為此和父母提過,想把房間的牆刷成紫色的,結果理所應當地被父母罵了。


  看VCD有個好處,想看第幾集就看第幾集,不用再受電視臺的擺布。


  賀箏月直接跳到了男女主的膩歪畫面。


  臉上不自覺露出了猥瑣且羞澀的表情。


  就在此時,客廳大門被打開,非常戲劇化地,賀箏月的父母回來了。


  賀阿姨的聲音如魔鬼般從姐妹倆身後響起。


  “賀箏月!你又趁我和你爸不在家看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你有空多讀點書也不至於中考連一中的分數線都上不了還要我們花錢把你搞進去!”


  緊接著阿姨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小竹。


  阿姨瞬間崩潰,扯著嗓子大叫:“你這個死丫頭居然還帶著小竹一起看!”


  家醜不宜外揚,阿姨關起門來將女兒打了一頓。


  雪竹被請了出來,阿姨為了補償她,送了她一瓶太子奶。


  白賺了一瓶太子奶的雪竹坐在樓梯上喝奶,咬著吸管想要不要上樓去找鍾子涵玩。


  但是子涵哥哥這時候應該在上暑假補習班不在家吧。


  雪竹沒遇見過比鍾子涵更可憐的小孩,雖然她每周都有鋼琴課,但起碼玩的時間還是有,不過或許是她現在的年紀還不到上奧數課的時候,有可能等她十二歲時,媽媽也會逼她去上奧數課。


  她絞盡腦汁想該去哪兒打發時間。


  隻要不回家,去哪兒都好。


  自從媽媽斥巨資花了一萬塊買了架海曼牌鋼琴,為了把這一萬塊給彈回來,媽媽恨不得她能直接睡在鋼琴上。


  刺耳的汽車鳴笛聲劃破思緒。


  雪竹抬頭望去,小道緩緩駛過一輛面包車,最後停在了她面前。


  主駕駛上走下來個中年男人,他動作有些粗魯,車門被重重關上,把雪竹嚇了一跳。


  雪竹趕緊站起身跑到一邊去給他讓路。


  中年男人穿了件背心,汗涔涔地粘著肌肉,腮幫子一動將嘴角的煙吐出來,煙頭掉在地上,很快被他抬腳踩扁。


  他的眉頭從始至終都緊緊皺著。


  雪竹隻敢斜眼悄悄打量他。


  “孟嶼寧,下來搬東西。”中年男人張嘴說話。


  雪竹似乎都能聞到他嘴裡的煙味。


  副駕駛的車門此時也被打開,雪竹下意識的捂住了耳朵,可並沒有聽到砸門聲。


  坐在副駕駛上的人動作輕柔,一點也不吵。


  是個哥哥。


  盛夏刺眼的光斑落在他臉上,削瘦高挑,皮膚很白,眉眼清秀稚嫩,他有著一雙茶褐色瞳孔,嵌在眼眶裡像是浸著一調清水,淡淡的沒有焦距,發色比尋常人要淺一些,呈現出溫柔的棕慄色。


  中年男人力氣大,比人還高的櫃子他不費吹灰之力的就給架在了肩上。


  他沉聲催促少年:“快點。”


  緊接著自己搬著櫃子先上樓去了。


  少年的骨骼還未完全長開,背脊單薄且削瘦,搬不了那麼重的東西,他選擇了體積相對來說比較小的桌子。


  可是上樓梯又是個難題。


  突然有個小身影掠過眼角,迅速替他抬起了桌子的一角。


  少年低頭看去。


  矮個子,糯米團子一樣的臉。


  她扎著雙馬尾,兩朵對稱的粉色雪紡頭花,花心上還粘著耀眼的水鑽,相當刺眼。


  粉色頭花說:“我幫你抬。”


  隻可惜粉色頭花高估了自己的力氣,就算再多來兩個粉色頭花,也未必幫得了人家。


  中年男人很快空著手從樓上走下來,語氣微詞:“我都下樓了你還沒搬上去?”


  原本想教訓兒子,卻看到兒子身邊站了個小女孩。


  “這誰家的小孩啊?”中年男人問。


  雪竹主動介紹:“我也是住這裡的,我看他搬不動,所以幫他一起搬。”


  “他都搬不動你幫他就能搬得動了?”中年男人扯著唇笑了兩聲,揮手趕人,“行了小孩都站一邊去,我來。”


  中年男人抬過桌子,又問雪竹:“小朋友,你住幾樓?”


  “四樓。”雪竹說。


  中年男人有些驚訝:“嗯?我也住四樓。”


  雪竹也很驚訝。


  他們這個單元一樓兩戶,以前雪竹家對面住著孟爺爺。


  孟爺爺是個退休老教師,老伴很早就去世了,他一個人在這裡住了很多年,有時候媽媽煮多了紅薯,就會給對門的孟爺爺送幾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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