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人卜卦,被一書生纏上了,非得跟我回家。
小書生看著文弱,實則是個小嬌夫。
後來,「小嬌夫」懶懶將九條尾巴盤在床上,指使地上的小小狐狸洗衣做飯收拾家務。
「把尾巴藏藏好。記住了,你娘就喜歡這款。」
1
玄天觀被毀了。
那狐妖立於觀檐,一襲紅衣迎風飄揚,肆意囂張。
「臭道士,再不把我要的東西交出來,我便血洗你這玄清教。」
師父寧死不吐露他索要之物的下落,狐妖發怒,九條火紅狐尾將人勒到空中。
眾人驚竄。
師父身負重傷,不知所蹤。
師兄素來看我不順眼,趁機將我趕下山去。
我當即在山下最熱鬧的街市擺了一個攤算卦。
父母雙亡後,我被師父收容,從小便對天命之道極有天賦。
掙點碎銀糊口足以。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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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來了位李姓公子,自稱書生,前來求問自己何時能中舉。
來人衣著素淨簡單,相貌看著平平,隻一雙微微上勾的桃花眼,好是眼熟。
見我微怔,書生掩扇微微一笑:
「道長,可是想起故人?」
我哪裡有什麼故人。
我搖搖頭,給ṱū́ₛ人算起卦來。
奇怪,竟什麼也算不到。
我再次卜卦,一陣清風拂過。
咦,有了。
真是怪事。
「明年此時,公子便可一試。」
書生連連稱謝。
卻遲遲給不出五枚銅板。
半晌,臉色蒼白:
「先生,在下囊中羞澀,可否,以身抵債?」
桃花眼恹恹垂著,看著病弱可欺。我擺擺手,示意作罷。
沒想到收攤時,那公子又出現了,一臉窘困難言。
看到他身後拎著的破布包袱,我嘆了口氣。
同是天涯淪落人,看樣子又是一個無家可歸的。
我這是被賴上了。
罷了。
我把書生帶回了自己臨時居住的小破茅屋。
幫村頭王大娘卜卦捉到偷雞賊後,她好心告知我村裡有處荒廢的茅屋,因鬧鬼無人居住。
我便住在了這裡。
棚屋簡陋,書生卻很感激。
當晚我正準備如往日一般就著冷饅頭果腹,隻見書生望著我發呆。
我以為是他嫌棄饅頭難以入腹,第二日便去村口王大娘的菜地裡要了點小菜。
王大娘心腸熱,不肯收錢。
等我收攤回家,桌上已擺放著熱飯熱菜。
「道長辛苦了,我做了幾道小菜Ţú₊,若不合道長胃口,還望莫嫌棄。」
本以為是個遠庖廚的嬌氣書生,沒承想廚藝卻是一絕。
我當下幹了三碗飯。
不止如此,破敗雜亂的茅屋很快被他收拾得敞亮幹淨。
天晴時將墊著的稻草曬得幹爽蓬松,下雨了還特地尋來鎮上給我送傘。
一日三餐有熱飯,洗衣縫補更不在話下。
連王大娘都忍不住問我,這書生是不是我養在家裡的什麼小嬌夫。
賢惠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然而書生聽聞隻是掩唇赧然:
「小道長收容在下已是感激不盡,大恩不言謝,李某隻能略盡綿薄。」
好像也是這個理。
大概是我真的無情無心,我這人,向來不愛糾結。
修道之人雖欲望寡淡,可日常起居有人照拂,對方看起來又樂在其中,再拒絕就不識抬舉了。
「如此,便有勞李公子了。」
「還不知道長尊姓大名?」
我擺擺手:
「無名小輩,叫我菩提便是。」
菩提……
我不曾留意,眼前這小書生黑眸精光乍現。
小書生讀書很用功。
尤愛夜間苦讀。
每每入睡,都能看到他屋內燭火尤亮。
我入睡極快,恍惚中,便沉沉睡去。
渾然不覺那燭火在我睡去後,便驟然熄滅。
月色下,「文弱書生」早已換了副皮相。
一條火紅長尾撞開形同虛設的木門,剩下八尾裹著妖風猛地向我襲來。
見我無知無覺,折扇輕佻地勾起我的下巴。
「終於找到你了。」
狐妖那張模糊了性別的俊美面龐陰冷一笑。
茶色的琉璃眼一瞬猩紅。
五指變作尖爪直直掏向我的心髒,卻不知被什麼格擋開來。赤璃眯眼沉思。
不知想到了什麼,了然哼笑。
周身冷意更甚。
菩提本無心,唯有動情,才能破了這層保護道心的結界。
原來如此。
真是用心良苦啊。
翌日清晨起來,書生已備好早膳。
我道過謝,便如常端起碗幹飯。
並未察覺到對方欲言又止。
直到我要出門,才猶豫把我叫住。
「道長今日,沒發現我有什麼異常嗎?」
異常?
我繞著人轉了個圈。
看了看胳膊又看了看腿,完好無缺啊。
我自然不知道,等我離開後,那張純良無辜的臉上露出的妖詭之色。
是何其惱怒不甘。
赤璃隨手點了點一個路過的村夫。
那村夫見了他,頓時路都不知怎麼走,滿目淫邪痴色。
「美、美人……」
赤璃冷笑,扇子一揚將人掀飛至十裡外。
這小道士眼瞎了不成,竟對他們狐族引以為傲的皮相無感?
晚上我正洗漱完準備上榻,忽聞書生驚恐呼聲。
「道、道長救命!」
我連忙打開門。
書生仿佛看到救星,緊緊貼在我身後。
「道長!我屋內有蛇……不知今晚,可ṱů⁴否借住一宿?」
燭火下,那雙眼睛盈盈帶淚,眼尾嫣紅。
一時之間,仿佛我才是那話本裡的書生。
3
雖然從小在道觀長大,男女之間並無太多差異。
但我依然愣了一瞬。
「李公子,古人雲男女授受不親。在下雖修道之人自然無妨,但同寢一室,怕是有損公子清譽。」
聽我此言,書生臉色愈發蒼白。
意識到自己失言失態,朝我略一作揖滿臉羞慚離開,垂下的睫毛卻蓋不住眼底的恐懼。
想必是真的害怕。
看著那瘦削孤伶的背影,我竟有種想把人叫住的衝動。
我躺回榻上,頭一次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忽然聽到隔壁傳來一聲悶叫,像是被什麼東西咬了。
我心下一驚,趕緊跑過去。
便見書生跌坐在地上,面無血色捂著腳踝。
兩道猙獰的牙印,分明是蛇剛剛咬的。
我找到了縮在角落的蛇,快準狠地打中七寸。
幾下後,那蛇便不動了。
書生白皙的臉上滿是汗珠,眼角含淚:
「道長,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蹲下身看了看他的傷勢,發現得及時,還不算麻煩。
我自幼被道觀裡師兄弟各種欺凌,經常在寢榻上發現這些蟲蛇。
一來二去,早已不足為懼,也算得上是半個行家了。
「你別動,我替你把蛇毒吸出來。」
我一心救人,沒有他念,隻想趕緊把毒血吸淨。
沒承想一抬頭,小書生眼角眉梢都是紅的。
奇怪,還是毒發了嗎?
眼見小書生渾身越來越燙,眼神也越來越不對勁,攥著我的衣袖死死不放——
「道長,救救我……」
為什麼之前不覺得,小書生竟長得如此……貌美?
我猛地搖搖頭,一個激靈躲開了他的懷抱。
「這蛇毒忒兇險,等我!」
我轉身,沒有看見書生抬起臉時的不可置信。
舉著一通冰冷的井水回來,二話不說朝他澆過去。
水滴順著書生垂下的羽睫滴滴墜落,衣服、頭發,全身無一幸免。
他周身的熱意都算降了下來,大概是那井水太冷,此時我覺得脖子冷飕飕的。
見書生低著頭一動不動,我有點後悔了。
糟了,夜裡本就寒氣重,不會又給這本就體弱的小書生整上風寒了吧?
「李公子,你現下感覺如何?」
不知為何,我感覺到了一瞬莫名的殺意。
但不等我反應,小書生已經渾身發抖,神色靡靡,竟是有昏厥之兆了。
4
我升起火堆,整晚守在小書生身旁。
他的外衣已經湿透,我隻好解開給他晾幹。
半夜,他滿臉冷汗念叨著冷,唇色慘白,十分悽慘。
我隻好抱著他取暖。
早知如此,還不如當時就讓他進來。
如今這般,更是授受不親了。
天色將明,忙活了一晚上,我也沒力氣想別的了,眼皮一沉,睡了過去。
睡夢中,我感覺自己脖子被什麼東西綁住,越來越緊,越來越悶。
快不能呼吸了。
我下意識地抓住那根「繩子」。
並不知道意識模糊時的「抓住」,隻是抬起手蹭了蹭而已。
那團毛絨絨的繩子突然松開了。
耳邊回響起一個古怪低沉的聲音:
「臭道士,拿開你的髒手。
「吾生平最不喜皮毛被打湿。等拿到菩提,第一個便將你吃了!」
我下意識皺起眉頭。
有妖?!
我掙扎著睜開眼。
太陽已經高高升起,一旁的書生不見人影。
我猛地坐起,隻見有人走進來,小書生手上端著一碗白粥,朝我莞爾一笑。
「道長醒了?」
「你沒被妖抓走?」
我松了口氣。
書生怔了一瞬,眼角揚起,笑意更甚:
「道長說笑了。青天白日,有道長在這裡,怎會有妖?」
末了又微微低頭。
「……倒是要多謝道長昨晚救命之恩。」
我擺擺手,沒事就行。
正好肚子餓了,我順勢接過白粥。
「如果道長不嫌棄,在下願娶道長為妻!」
剛入口的白粥打了水漂,我咳得驚天動地。
「……你、咳、你說什麼?」
見我反應這麼大,書生桃花色的臉頰轉瞬白了:
「我心悅道長,道長可是嫌棄在下隻是一介窮書生?」
那副含情脈脈的奇怪眼神直看得我頭皮發麻。
我趕緊解釋自己一心向道,救他隻是本能,昨晚也隻因情勢所迫,與情愛無關。
好半天,小書生臉色蒼白,喃喃道:
「李某明白了。是在下唐突道長了。」
自打那以後,氣氛很尷尬。
我再遲鈍,也能感覺到書生目光中的款款深意,遠不隻為報恩。
因那日我的拒絕,他並未再提及,但好似到了另一個極端。
每日備好飯菜,家務打理如舊,卻不願和我相處一室,仿佛自慚形穢。
我本就心直口快,怕說多錯多讓人多想,又礙於情債難惹,因此是能避就避。
歸家的時辰也是越來越晚。
收了攤子寧可在街頭漫無目地瞎逛,也不想過早回家讓對方尷尬。
沒想到這日遲遲不歸,小書生竟來找我了。
他額頭冒著淺汗,滿臉憂色,見到正在東市闲逛的我,愣了一瞬。
我僵在原地。
在對方哀怨的注視下,我感覺自己仿佛是個在外眠花宿柳,冷落糟糠之妻的負心漢。
這莫名的負罪感是怎麼回事?!
正不知該作何解釋,書生勉強一笑:
「道長久未歸家,李某擔心出了事端,特此來尋……看來是在下多慮了。」
說罷便轉身離開。
「我不是……」
我弱弱否認。
生平頭一次,心裡有些酸酸的怪異之感。
我意識到,書生這次是真生氣了。
我和他說話雖有回應,但言辭態度十分客氣疏離。
一到家便朝我一拱手,示意天色已晚,自己先休息了。
門在我面前合上,留我一人抓心撓肺。
我躺在床上,毫無睡意,無言嘆氣。
再這麼下去,我引以為豪的好眠要一去不復返了。
不行,明天一定要跟他解釋清楚!
第二天,我被屋外的嘈雜人聲吵醒。
迷迷糊糊間,聽到了書生的聲音,另外一個與之爭吵的聲音也很耳熟,聽著像是……師兄?!
我一個鯉魚打挺,披上外袍便推門而出。
5
眾人目光落了過來。
一幫人圍在門口,嚯,好大的陣仗。
書生難得露出慍色,見我衣衫不整,目光有些閃躲。
不想我直直迎了上去,下意識將他護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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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題顔色